苏岁柠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一看就是瞎说八道,哈哈。”
宋时礼没说话。
岑舟那边还在看着手机嚷嚷:“上学期啥时候去的大排档,我都不记得了,哪个女生啊?”
沈旎接话:“期末的时候去的吧。”
岑舟一拍手,看起来是想起来了:“哦哦哦,那次啊,那次好像蛮多人的。”
“嗯,”沈旎看向苏岁柠,随口说,“那次岁柠也去了,是不是?”
苏岁柠故作淡定地说:“嗯。”
岑舟仍然在纳闷:“所以是谁啊,我怎么没印象,宋哥你跟哪个女生一块儿了?”
宋时礼的手撑在脸侧,不咸不淡地说:“忘了。”
话是这么说,他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瞥到苏岁柠。苏岁柠脸上不动声色,装不知道。
那大概就是了。在深冬的那盏路灯下,听到他那句“你不走吗”,那一瞬间的惊讶,她记得她是毫不犹豫地跟上去了。
这个话题在一句“忘了”之后就草草结束,沈旎给岑舟使了个眼色,后者乖乖闭嘴了:宋时礼这个人,一提起谈恋爱,就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于是采访继续进行。
因为临时改了问题,苏岁柠垂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表情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兴趣社团活动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
“元旦汇演上你们的节目反响很好,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
又收集了几个问题。苏岁柠合上笔记本。
“谢谢,”她说,“最后一个问题。”
宋时礼似乎察觉到她语气的细微变化,颇感兴趣地说:“你问。”
苏岁柠脑海里回响起那个昏暗潮湿的雨天,她听到的那首钢琴曲。
她又把笔记本打开了,声音和缓:“弹钢琴的时候会开心吗?”
宋时礼眨眼的速度变慢了一瞬,几秒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困惑:“开心?”
苏岁柠点头。
“…”
宋时礼盯着苏岁柠看了一会儿,困惑更甚:“为什么要问这个?”
苏岁柠捏着笔记本的手指收紧了些,在那页纸上留下浅浅的折痕。
虽然宋时礼说,他学乐器是“不得不学”,但苏岁柠想起那天他一个人在乐室里弹钢琴。
或许他潜意识里还是喜欢的,让他厌烦的大概不是乐器本身。
“既然你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来弹钢琴,说明对你来说,音乐是有点用的吧?”苏岁柠试探着说。
但她没什么自信,说完心里就涌起几分懊恼。好像问得太多了,以他们现在的关系。
宋时礼沉默半晌,勾了勾唇角:“你看起来很会揣测别人的想法?”
苏岁柠微咬着下唇:“没有…你就当耳旁风吧。”
和苏岁柠的紧张不同,宋时礼放松地窝在椅子里,似乎是思索了片刻,说:“也许吧,我也不知道。”
“好的,”苏岁柠也放松下去,合上笔记本,“谢谢你。”
宋时礼挑挑挑眉,语气懒散:“我记得你说过谢谢了。”
“是吗?”苏岁柠自己都忘了,“那还是谢谢你。”
宋时礼:…
耳朵起茧。
苏岁柠起身去收拾包,正挎上帆布包和摄像机包,准备打个招呼就回去的时候,被沈旎叫住了。
沈旎热络地揽过她的肩膀,护手霜的香味轻柔地扑面而来:“这就走了呀,不留下来玩一会儿?”
苏岁柠受宠若惊:“不用了吧,我对音乐一窍不通,留着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一旁的岑舟大方地说:“没事,我们也是随便玩玩,最近没什么要练的曲子。”
苏岁柠看看时间,犹豫了一下:“那我就看着你们,听听歌。”
沈旎穿着碎花裙和白色毛衣开衫,身上挎着她那把看上去很酷的贝斯,歪了歪头:“对音乐一窍不通?”
苏岁柠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上小学音乐课的时候,连四分之三拍是什么都没搞懂过。”
她一想,她接触过的乐器,大概就只有中学那会儿到朋友家做客的时候见过的钢琴,她在朋友的鼓励下…弹了几个音。
“钢琴?”沈旎和岑舟对视一眼,她嘴角微微上扬着,“那你去找宋时礼吧。”
苏岁柠连忙解释:“我就随口一提啦。”
岑舟大着嗓门:“宋哥,你给人写个谱,体验一下。”
苏岁柠:“不,不用了…”
宋时礼看上去挺闲的,居然没说什么。他看向苏岁柠:“你想弹钢琴?”
苏岁柠最终妥协:“也行…不要太难的。”
宋时礼仰着身,伸手拉开一边的抽屉,从里面拿了张纸和盖子掉了的签字笔,听到她的话抬了抬眼帘:“难的你能体验到什么?”
苏岁柠“呃”了一声:“好,麻烦你了。”
不过一分钟,宋时礼把那张纸递过来,苏岁柠看了眼,很显然,她看不懂这是什么歌。
沈旎凑过来看,唇角一扬,告诉苏岁柠:“儿歌。”
乐室的环境很好,白色的纱质窗帘随着风微微拂动,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应和着室内各种各样的演奏声。
苏岁柠挺直了腰坐在钢琴凳上,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就僵硬地撑在凳面上。
沈旎可能是觉得让一个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人学到点什么很有成就感,她在旁边给苏岁柠讲解:“一共八十八个琴键,五十二个白键,三十六个黑键。”
她俯身,用手指给苏岁柠比划着:“先不看第一个黑键。你看,黑键是不是是先两个,再三个这样排列的?”
苏岁柠有种在上课的感觉,但她还蛮感兴趣的,认真地数了数:“嗯,对。”
沈旎接着说:“两个黑键左边的这个白键,唱名就是do,加上它,七个白键就是一组。”
她在钢琴上一连弹出七个音。
苏岁柠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
她提问:“那黑键呢?”
沈旎举例:“升调或者降调的意思。以do这边的黑键为例,从do升它是升do,从re降它是降re。”
“好了,”沈旎直起身,“我也只懂理论的部分,实际操作你喊宋时礼来吧。”
岑舟看过来:“旎旎,你连《小星星》也不会弹?”
原来那个谱子是《小星星》。
宋时礼双手插着兜,打了个呵欠才起身,他走到苏岁柠身侧的时候,柠檬香味就随着微暖的风轻轻吹过来。
苏岁柠没自信,心虚地坐着。
“这些数字对应的是哪些?”
她看着那张字迹飘逸的简谱,问他。
宋时礼微俯下身,在琴键上示意了一个区域:“你弹中音区的这些就可以。”
他接着简单讲了小字组,小字一组和小字二组,按了个键:“从这个键开始。”
一下子那么多陌生的知识涌进脑海里,苏岁柠努力记忆:“噢,记住了,等等,这个是什么来着?”
宋时礼侧头看了她一眼,她正抿着唇认真地数琴键,耳侧的细软的碎发滑落下去。
“从这里开始…”
总算是记得差不多了,苏岁柠跃跃欲试地把手放到琴键上:“那我试试看?”
她对照着简谱,一个音一个音地弹,忽然发现简谱里的两行是并列着的:“为什么是两行?”
“因为两只手要弹的谱不一样。”
宋时礼看着她那和弹一个琴键找一个琴键的动作,和鼓着嘴不服气的倔强表情。
“啊?”苏岁柠汗都快冒出来了,“那不行,我协调不了两只手。”
真难,甚至一句都没弹出来。
苏岁柠有些挫败,忽然后悔起小时候没去报个兴趣班。
很快,她收拾了一下稍有些疲倦的心情,重新从第一个音弹起。
手落在琴键上的一瞬间。
苏岁柠一愣,抬起头。
宋时礼的衣袖挽起了些,露出戴着红绳的手腕。他站着,垂着眼帘,漫不经心地帮苏岁柠弹另一个谱,发现她不动,问她:“怎么了?”
“…没事。”苏岁柠回了回神,耳尖有点烫,“我担心弹得不好。”
宋时礼顿了顿。
他并不怎么会宽慰人,说的话都是实话实说:“第一次弹钢琴你指望能到什么水平,替掉我加入乐队?”
苏岁柠扑哧一笑,想想也是。
她随口问:“那你呢,你学弹钢琴的时候怎么样?”
宋时礼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似乎不太想提起:“比你想象得累得多。”
苏岁柠当然接收到他的情绪,她轻咳一声。
你说你提这干嘛。
她的目光回到钢琴上,数琴键,弹得很慢,但她一直都很专心。
宋时礼跟着她的节奏。
总算把简单的几行乐谱弹完,苏岁柠呼了口气,尾音里有些雀跃的意味:“谢谢你。”
宋时礼收回手。
他从没弹过这么累的钢琴。
“体验得怎么样?”沈旎拍拍苏岁柠的肩。
“挺有意思的,”苏岁柠仰起头,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是不是学得还挺快的?”
说完,她忽然发现她是在寻求夸奖。
已经很久很久,不会这样展露情绪了。
沈旎笑,顺着她的话讲:“嗯,还不错啦。”
苏岁柠也笑了笑,接着不由自主地去找宋时礼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