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个月里,苏岁柠偶尔会再想起宋时礼,比如她在元旦汇演的节目名单上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
“有怎么问题吗?”
祝念薇出声提醒她。
苏岁柠抬头:“啊,没有。”
祝念薇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工作牌递给她:“这个你先拿好,具体的内容会再和你讲。”
苏岁柠作为新闻系学生,在刚开学的校学生组织招新时,选择了负责校园新闻宣发的媒体工作室。
苏岁柠的文字功底好,面试通过后如愿进入文案采编部。元旦汇演是她入学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个大型活动。
从工作室出来之后,苏岁柠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好许思颜的电话打进来,问她要不要去西街玩。
苏岁柠欣然同意:“行啊,等我回宿舍放一下东西。”
西街是大学城里的一条步行街,虽然街区旧,但是是年轻人聚集的地方,酒吧,舞室,潮牌店应有尽有,消磨时间的好去处。
不过一般苏岁柠去西街都不是去玩的。
她爸在西街经营一家花店。
苏岁柠的父亲是是临溪人,早年在宜京读书,后来也留在这里工作,结婚,生子,然后离婚。
再后来,他把年幼的苏岁柠送回临溪,让她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总而言之,苏岁柠和这位父亲,不熟。她也不是因为“弥补缺失的亲情”这种理由来到这座城市的。
但再怎么说都是她爸。没课的时候,苏岁柠会到西街的花店来帮忙。这附近学生多,花店的生意一直都很好。
许思颜挽着苏岁柠的手臂,问:“今天还要去你爸店里帮忙吗?”
苏岁柠回答:“不去。逛街放松,忙元旦晚会的事情忙得头都大了。”
许思颜拖长语调:“大忙人。”
“说起来,”许思颜低头在手机上点开一个界面,给苏岁柠看,“你看到校园论坛上的投票了吗?”
苏岁柠凑过去:“什么?”
【来投票,元旦汇演最想看的节目】
她想都不用想就脱口而出:“宋时礼那个吧。”
许思颜打了个响指:“聪明,猜对了。”
语罢,许思颜碰了碰苏岁柠的胳膊,神神秘秘地贴着她耳朵问:“哎,你们幕后采访会采访到他吗?”
苏岁柠说:“还不知道。”
许思颜表情认真地叮嘱她:“如果你能采访到他,记得帮我朋友问一下他有没有女朋友。”
苏岁柠哭笑不得:“我跟他又不熟。人家辛苦表演完还得被留下来问八卦,多冒犯。”
许思颜撇撇嘴:“你就随口问一句嘛。”
苏岁柠故意板着脸:“不要。”
一路说说笑笑,两个人已经逛了大半条街。
听说西街开了家新店,台球厅,最近开业大酬宾,打五折。
苏岁柠和许思颜没一个会打台球的,完全是去凑热闹。店里人不少,都是附近的大学生,连着好几张熟面孔。
她们到的时候只剩下角落里一张台球桌还是空的。
老板娘是个热情的本地阿姨,看到她们对着球杆研究半天,直接上手示范动作:“来,小姑娘,看着啊。”
苏岁柠观察着她的架杆手势,眼看老板一杆进洞,等她回过神——
“什么来着?”许思颜和苏岁柠对视一眼,没忍住笑,不约而同道。
苏岁柠拿起球杆,比划了半天:“今天我们能打进一个球就算成功。”
许思颜跃跃欲试:“谁先进球谁请吃饭。”
苏岁柠差点把球戳出桌,许思颜球杆都拿不稳,两个人半斤八两,片刻,除了老板示范的那个,桌上的球一个没少。
苏岁柠腰都酸了。
许思颜把球杆放下,看上去已经失去了对这项活动的热情:“我去买奶茶,你要喝吗?”
“行,”苏岁柠点头,“金桔柠檬,谢啦。”
还是有点不甘心。
发了会儿呆,苏岁柠俯身,盯着某个她觉得很有可能进袋的球,试了点儿劲一推杆。
白球碰到一颗全色球,轻响过后,在苏岁柠惊讶的注视下,那颗球就这样看起来很轻易地进了袋。
“我去…”
苏岁柠余光瞥见身侧的影子,以为是买完饮料回来的许思颜,激动地转过头,挑了挑眉:“帅不帅?”
“…”
下一秒,苏岁柠雀跃的表情顿住。
对方戴着口罩,但她也认出来了。
灰卫衣,蓝色阔腿牛仔裤,宽大的白色棉服衬托出清瘦的身形,双手插兜,背上挂着吉他包。或许是灯光明亮,眼下那颗小痣也那么明显。
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不巧的是自从开学那时的聚会之后,苏岁柠几乎没有再碰见过宋时礼。
巧的是,这一刻碰见了。
宋时礼的眼神好像在疑惑“你在问我吗”。
苏岁柠就差找条地缝钻进去:“不,不是…”
谁会抓住路过的完全不熟的人,挤眉弄眼地问“我帅不帅”,好油腻,好自信。
宋时礼好像根本没注意听她解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惺忪地来了句:“还行吧。”
还行吧。
还行吧。
被夸了,可是苏岁柠好像也不是很高兴。
因为她感觉宋时礼顺手拿起球杆,不费吹灰之力就快把球全打完了,好像是在嘲讽她一样。
苏岁柠默默站在一边,心里对富家子弟的刻板印象更深了。
她想,他们从小到大,是不是上午乐器课,下午马术课,晚上经济管理学,第二天早起去家里的企业观摩学习。
一个走神,桌上只剩下黑八。
最后一杆,没想到黑八进袋的同时,白球也骨碌碌地滚了进去。
宋时礼“啧”了一声。
苏岁柠没忍住,小声地笑了笑。
为了避免让对方误会自己在嘲笑他,她很快收住笑意说:“很厉害了。”
宋时礼没说话,他好像就是碰巧来借个台球桌玩的。
这会儿旁边几个人的视线零零散散地瞥过来,苏岁柠听见有人在问是不是宋时礼。
宋时礼拉了拉口罩,拿起放在一边的吉他包,一句话没说,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苏岁柠的目光停留在他那个吉他包上,拉链上有个毛绒兔子玩偶,随着动作而摇晃。
她微愣。
第一反应是,女朋友给别的吧。
耳朵边回响起许思颜的话“帮我朋友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不能有刻板印象,万一人家自己喜欢呢。”苏岁柠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也不是,这事好像和你没关系吧。”
没多久,她接过许思颜递过来的金桔柠檬茶,在手机上给她转账的时候,听见她一声惊呼:“我天,你把球打完了?”
苏岁柠连忙否认:“怎么可能,是…”
一句“宋时礼”在唇边绕了一圈,苏岁柠的脑海里及时浮现出他往上拉口罩的画面,最终把他的名字咽回去。
“刚刚有人来借了台球桌。”她说。
“谁啊,”许思颜随口问,也没想着听到答案,“这么厉害。”
苏岁柠看向宋时礼离开的那个拐角。
乐室和台球室在一栋楼,楼上楼下。房间墙面上挂着彩胶唱片做装饰,这时候傍晚金灿灿的阳光照进来,铺了一地。
宋时礼瞥了一眼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的岑舟,把吉他包摘下来放到沙发上。
“哎呦,”岑舟一把抓起拉链上的兔子玩偶,“我忘记把这个摘掉了。”
吉他是学校音乐社团一起买的,平时由岑舟管着。
宋时礼才注意那个小挂件是个玩偶,皱眉:“这是什么?”
岑舟露出他自己认为很甜蜜的笑容:“女朋友亲手做的,嘿嘿。”
“…”宋时礼一阵恶寒。
岑舟全然不理会,接着说:“她说她手艺不太好,可我挺喜欢的。”
宋时礼在沙发上坐下,拿了瓶饮料:“哦。”
岑舟这人性子直,不太会看脸色。话题聊到这,他自然而然地接下去问:“哥,你啥时候也找个女朋友?”
宋时礼扣着易拉罐拉环的手一顿,说:“少多管闲事啊。”
话说明白了,岑舟默默闭嘴,起身说:“谱子给你留这儿了,我晚上有事,先走了。”
他顺手摘走了吉他包上的兔子玩偶,往衣服拉链上一别。
宋时礼说了句行。
宋时礼虽然在校音乐社团里,就是为了攒个学分。元旦汇演要出个活动,他也没太大兴趣。
缺个电吉他手,岑舟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其他人要么不会弹,要么没时间排练,最后找到宋时礼。
都在说岑舟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宋时礼扫了一眼备选曲目名单,破天荒同意了。
他上回摸吉他还是高中,早就手生了。一周多把一首曲子练到可以登台表演的程度,够呛。
很久不弹吉他,指尖的茧都会消掉。再拿起来弹的时候会疼,隐约有要起水泡的征兆。
手机上弹出来一条消息,宋时礼回了回神,空出手点开看了一眼。
乐队的小群里,岑舟问【元旦汇演之后有个幕后采访,你们有兴趣留一会儿吗?】
陆陆续续有几条回复,有的说可以,有的说没空。
有人说了句【上回彩排看到新闻系来的几个人,有个长得蛮不错的】
很快有回复打趣道【怎么,人家采访你你要人家微信?】
宋时礼开了消息免打扰,把手机丢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