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表情一僵,极快和张氏对视一眼,匆忙朝李七娘摇头。
“二舅母暗示我撒谎,难道不是在挑拨我们母女的感情?”
“我阿父自经,虽是什么话都没有留下,但如果好端端的一个人没有惹事,没有招仇家,又怎会想不开扔下妻子女儿独自赴死。就算我阿父是在外犯了罪,畏罪自杀,也总有被苦主找上门的一天。难道二舅母觉得这也是我在说谎吗?”
“您打的什么样主意,我大概还知道一些的。”
“此番,若是我阿母信我的话,仇家却没有找上门,那我阿母就会存有万一侥幸的心思,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卖宅子卖地;如此,你们两家人便能按照计划登堂入室,谋夺我家的资产。要是我阿母不信我的话,心软放了你们进院子,到时候我阿父的仇家或是苦主寻上门来,杀阿母与我灭口,二舅母又能否替我们母女赔命?”
被李七娘戳破心思。
孙氏整张脸都不自然了。
她要说话。
却被李七娘抢了先。
“两位舅母不必逼迫我母亲,你们若是不相信我说的,非得要搬进这宅子里,也不是不可以。”
一瞬间,张氏和孙氏就喜形于色。
可惜,李七娘又怎能轻易令她们如愿。
她不过想以退为进罢了。
“两位舅母与舅父可回去商量一番,只需你们两家留下契书,且明白写好,若住进宅子,来日被我阿父的仇人,或是苦主找上门来惨遭灭杀,那便是你们命中的劫难,不能将错赖在我家身上。而且,需得要送到长安令衙门,使长安令大人作证保管。”
“只要舅父舅母同意,你们随时可以搬进来。”
屋里安静了许久。
张氏与孙氏已经顾不得遮掩,来回眼神交流数次,才带着一大堆孩儿告辞。
不出李七娘所料,张氏二人离开不久,胡媪就急匆匆显了形。
看见李七娘,还把她吓了一跳。
李七娘浅笑讥讽:“胡媪这是怎么了,怎的有些怕我的样子。”
胡媪眼神慌乱,在李七娘脸上一扫,讪笑:“女公子是奴的主家,奴面对女公子,自当要留存些敬畏的。”
“好。”
李七娘骤然提高声音,把胡媪吓得又是一哆嗦。
“胡媪可别忘了自己说的话,你要知道,阿母与我才是你的主家。”
“你可莫要糊涂做了蠢人,被人三言两语给骗了去。”
胡媪脸色越发不好。
不敢再与李七娘对视,急慌慌的低了头。
姚氏听的稀里糊涂,没搞懂李七娘是在打什么哑谜,迟疑的瞧了胡媪一眼,从中调和着替胡媪说了好几句。又是说胡媪伺候她一向是非常上心的;又是说方才她是外出有事要办,才离开了一小会,是经过她同意的。
李七娘不动声色:“胡媪一直在我阿母身边伺候,我阿母愿意爱重你,你是不会辜负她的,对吧?”
胡媪惊慌失措。
不住点头。
又求助的望向姚氏。
“好了,七娘。胡媪当真只是出去片刻,她在我身边伺候,很是尽心,你可莫要这样吓唬她。”
李七娘从善如流。
不再提胡媪,拉着姚氏的手,提起要给她换了大夫来诊治的事情。
“阿叔前两天与我说,他给阿母换了一位非常厉害的大夫,您这两天用的可否就是那位大夫的方子?”
不等姚氏说话,胡媪已抢先开口。
“女公子,先前请进来的医者曾说过,女君身子娇弱,不适宜经常换方子。”
“且这几天,女君的身体状况已逐渐好转了。”
难怪,请了这么多医者进门,姚氏的病情却一直反复不见好。
原来要用哪位医者开出来的哪个方子,不由了她这个做主家的,也不由了给姚氏问诊治病的医者,全都要看这老媪想给姚氏煎什么药,她就必须得喝什么药。
“之前我还奇怪,怎么来了那么多医者,我阿母的病情却始终未得到缓解,反而有加重的迹象。”
“这家里稍微吵闹一点,就能累的她晕倒。”
“没想到竟是你在中间捣鬼。我怎么不知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药,不由医者说了算,反而由你说了算了呢。”
眼看着姚氏还要上前来劝阻。
李七娘率先指了小寒,让她照看着姚氏进屋休息,这才谛视着望向胡媪。
她语气凛凛:“胡媪,按道理来说,我是不该插手阿母院中事的,可你却别以为我是聋了耳朵瞎了眼。”
“我阿母将你看的重,那是你的造化,你却仗势抖起来。”
“竟然连治病服药这种事情你都敢乱来,你是真当我拿你没办法吗?”
胡媪啪嗒一下跪倒在地。
额头冒着冷汗。
一连朝李七娘磕了好几个头。
“女公子明鉴,我当真是听了先前那医者的吩咐,才这么做的。女君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是绝对不会害她的,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女公子你可一定要……”
李七娘懒得听胡媪狡辩,直接打断。
“好,你说你是听了医者的吩咐,那你倒是说说,这医者究竟姓甚名谁,是哪天到我家来给我阿母看诊的,我现在就派人出去问一问,看他究竟有没有说过这等样话。”
对于胡媪的这番辩解。
李七娘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给姚氏看病的大夫虽然多,却也不是天天换。
以往总是前一个大夫进门看诊之后,过个两三天,还不见姚氏的病情有起色,李七娘才会琢磨着换方子换大夫。这本就是中医求医治病的常见流程,别说她家院子里的大夫换的勤,哪怕真的是同一个大夫给姚氏诊治,一个方子用下去,两三天三四天不起效,或者是起效了,随着病人病情的变化,大夫就要琢磨着更换药材,重新开方了。
李七娘还从来没有听哪位大夫说过,要照着一个方子一直服药,不能更改的。
这老媪分明就是看她年纪小,以为她什么都不懂,编这些瞎话来哄骗她罢了。
果然,胡媪满脸慌乱。
好几次想开口,却说不出话。
“胡媪,这是我第二次好好与你说话了,希望你能做个聪明人,知好歹一些。否则,你可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你要记住,你和你女儿的身契还在我家,而我并不像我阿母那样好骗,由得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胡媪畏畏缩缩。
也不知是真的怕了,还是做做样子。
待李七娘回到自己院,叶阿叔早已等着了。
他兴致勃勃迎上来,满脸惊奇:“女公子究竟是怎样做到的,今日下晌,我照女公子的吩咐,将帕子送到白家织坊,白掌柜捏着那帕子,翻来覆去看了足有半刻钟,之后便十分激动问那帕子是什么地方来的,上头的花是谁人绣的。听奴说是女公子您亲手绣的之后,他非常迫不及待,直说要立刻来见您呢。”
李七娘笑。
对于这样结果,她半点也不觉得惊讶。
早在来这个时代之前,李七娘就已经是肩负苏绣与蜀绣双绝的知名手工艺人了。因为家学渊源,她从四岁起就开始替祖母和母亲分线,六岁捏针,入的是苏绣之门,学习钻研了整十五年,二十三岁时,因工作需要开始接触蜀绣。
与苏绣的清丽秀雅不同,蜀绣因针法丰富,通常能使绣品达到栩栩如生之效果。
她从一接上手,就痴迷不已。
到穿越来时,她早已是公认的蜀绣大师,她的绣品在市场上大行其道,往往一经面世便会立刻被抢购,且价格炒得非常高。
所以,听叶阿叔提及,从蜀地传来的纺织秘技,她立刻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或许她对用各种样原料纺织成布匹的事情不大了解,可她却懂得如何在布匹上刺绣,而且还能把所有花样都绣得和旁人不同,比旁人更加精妙。
她相信,这位白掌柜既然敢与姚家决裂,另起炉灶。那他便也应该知道,此路不开,另图他路的道理。
白家织坊的纺织物已三年没有更新了,若是再拿不出些新东西,总有一天,他们占据的市场份额会被别家抢走。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识趣些,和主动送上门去的李七娘合作。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况且李七娘也确实需要一个稳定的,不需要她亲自出面主持大局的,赚钱途径。
“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我懂得一些白掌柜不懂的技巧,且让他明白,若是我愿意和他合作,就能帮他赚大钱。”
“不过,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总得等阿父的葬礼结束,我才能与白掌柜详谈。”
李七娘想了想,将今日在姚氏院里发生的所有事都和叶阿叔说了。
这才冷下眉眼。
“此前,你我都没想过胡媪会在这上头做手脚;且在此之前我已敲打过她了,她却全然没有把我这个主家放在眼里,也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既然如此,我总该让她长长记性。”
“你交代下去,明日开始,让胡媪的女儿到我院子里来当差。”
李七娘又叫小寒过来,对她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
然后才提起姚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