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叔,父亲可藏有长安城的地形图?”
叶阿叔想也不想,立刻摇头。
李昌良不过一介文职,又是个不爱交际的性子,将大部分外出的行程都留在了李家到凌府一路上,他一个一年到头连城都不出一次的人,怎可能藏有地形图。
李七娘皱眉。
这就难办了。
“女公子若是要用地形图,奴可现在遣人到外头去买。”
李七娘拒绝。
她要盘算的事情,事关精密部署的劫杀。
不是区区一卷市面上可随意流通的地形图可以解决的。
她需要的,是极度精准,而且随时保持地势地形以及道路状况更新的,类似于军事地图的那种。
“阿叔叫人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要亲自去文祖庙延请道人师傅们入府来,给我父亲诵经祈福。”
叶阿叔满头雾水。
虽不能理解李七娘此为究竟是要作何。
但还是下意识听从了。
第二日一早,赶着天蒙蒙亮,李府门口就已是连片的灯笼照明,轺车马车一应齐备了。叶阿叔站在车下,一副要随着李七娘一同前往的架势,却被她拦住。
若是不出意外,今天,族中那些人就能放出来了。
在李七娘手里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他们怕是不能轻易善罢甘休。
她并不放心把姚氏一个人留在家里。
“我母亲身子不好,外头的事你要多劳累些。”
“若是有人敢来捣乱,不必惊动我母亲,你直接拿我的令,去报官。反正他们已经受过一次审了,也和长安令大人熟悉了。”
叶阿叔嘴上是应了,却依旧站在马车边,拉着李七娘连番叮嘱,要她一定注意安全,早去早回芸芸。
“女公子如今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可莫要再生出些意外。”
要是到这个时候,叶阿叔还不知道李七娘非得去文祖庙是为了什么,那他就是个棒槌。
也就没有那个资质,被李昌良带着在御史大夫府邸行走这么久。
李七娘都一一应了。
直到天完全亮起,才带着一行人慢悠悠从李府出发。
她们一路都走的官道,十分顺畅。
期间路过一家茶铺,小寒担心李七娘未用早膳就走远路,会肚饥头晕,特地叫停了马车,买了两包茶点回来。
她一上车就靠在李七娘耳边,低声说笑。
“这茶铺老板倒是个热情大方的,想来是走这条路,往文祖庙去的人多,经常找他闲聊几句。”
“我一开口,茶铺老板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
“他说,从城里往文祖庙去,总共有三条路,可以通马车。一条就是我们现在正在走的官道,这是衙门前两年为了宫中贵人外出游猎,新铺设的;还有一条是之前的旧官道,那条路其实也不坏,而且距离文祖庙更近一些,只是不如现在咱们走的这一条平整。还有一条,是城里行商队伍,四通八达踩出来的土路,因为经常走马车,也压的瓷实平整,不过那条路背人,两边都是山,时常会有盗匪藏匿在草木之中,行不法事,所以大户人家出行都不会选择那条路。”
“另外,还有一条山间的野路,是可以过轺车的。”
“茶铺老板说那条野路,因为到了春夏秋三季,路边开满野花,两边的地里还能挖到野菜,所以当地人常往那里去;半年多前,城中一家达官显贵的女公子,无意间走到那条路上,觉得景色宜人,就特地邀请了自己在城中的密友玩过几次。所以近来也有些大户人家出行往文祖庙,会特地备上轺车,绕到那条路上去。”
李七娘笑眯眯。
看着餐盒里碧绿盈翠,特地做成茶树叶子形状的米糕,难得多吃了两口。
和小寒闲话起来。
“这滋味不错,一会儿从山上下来,你再带两盒回府,给母亲也尝尝。”
李七娘一边说话,一边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这就是一间极其普通的茶铺,淳朴的老两口烧水煮茶,家里娇俏的姑娘则招待客人。
三人都是手脚麻利的。
行云流水间与一众茶客说笑戏闹,也算是欢声笑语不断。
李七娘在文祖像前虔诚的拜了三拜。
对小道人表明来意之后,就被带到了后头禅房中。
商定好了明日到府诵经祈福的时间,以及所需的人数之后,听李七娘说他们家是御史大夫门下的属官,观主还颇为惊讶。
无意间说了一句:“原来是御史大夫的属官。”
“那贫道便少收小娘子五十铢吧。凌家先祖供奉在我们庙里,凌夫人也经常派人往庙里送香油钱,我们庙里的后山有一泓清泉,凌夫人总说那泉水清冽甘甜,隐带酒香;是以每回来都要带两罐回去,说是给凌大人煮茶喝。”
“有一两回,更是吩咐车驾,绕到后山去直接取的泉水。”
李七娘眼珠子微微一动。
急忙摆出一副千恩万谢模样,略带讨好的对观主表达自己对凌夫人的仰慕之情,又说也想看看那清泉。
“我母亲受惊过度,这两天身子总不好,我也想带回去两壶泉水,到时煮了给母亲喝。也让我母亲沾一沾这庙里的灵气。”
观主本是要亲自带着李七娘去的。
结果却被告知前头又来了贵客。
只得又寻了个小道人,领了李七娘去后山看那泉水。
小寒扶着李七娘七拐八绕,走了足有两刻钟,他们一行三人才到这山泉旁。
这是一处山涧,周围树木茂盛,到处都是鸟鸣雀啼。
李七娘在凉凉的山风中闭上眼睛,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水汽,果然能从这淡淡的水气中闻到一丝丝酒香。
小道人看她还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便交代了注意事项,转身回了庙里。
小寒这才开口:“女公子。”
她一边说话,一边抬头看着周围油绿葱葱的树林:“依奴的眼光看,这个地方倒是比我们来的,一路上所有的地方都更适合伏杀。”
“奴曾听前院里跟在叶阿叔身边的那些仆从们聊起过,说他们曾在御史大夫府里见到过皇帝陛下身边的暗卫,那些人就是藏在树梢里,用一支暗箭,杀死了想要谋害御史大夫的人。”
李七娘不动声色。
也随着小寒的话语,抬头在四周看了好半天。
才叫人来取了两壶水,预备回程。
马车再次经过茶铺,小寒又去买了两盒米糕,他们一行人才慢悠悠的继续往李府走。
一进门,叶阿叔就急匆匆迎上来。
先是说,果然不出李七娘所料,她的车马才刚刚离开府中不久,族中就有人前来闹事,他虽拦的及时,却正好遇上了想在外头走一走的姚氏。那些人指着姚氏的鼻子怒骂,一气之下,把原本就娇弱的姚氏又给气晕了。
“奴已经报了长安令,他们都被带走了。”
“母亲如何了?”
叶阿叔愁眉不展:“还是和之前一样,急火攻心。”
“但这次医士说,女君郁结在心,若是还不能宽解心怀,长此以往,怕是会落下病根。”
那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姚氏本来就性情柔弱,家里又突遭变故,她早就已经把李昌良的死怪在了自己身上,这并不是旁人劝两句,就能解决的问题。
是非得要她自己想明白了,才能过得了这个坎儿的。
“没关系。等父亲的丧仪一过,我想法子给母亲找些事来做,她应该就没时间多思多想了。”
李七娘扶着小寒的胳膊,看了一眼身后大门。
“有劳阿叔找几个身姿壮硕的,守在大门口,若是往后,族中还有人来,直接赶走便是,不许他们进门。”
“否则母亲的病怕是还要拖上许久。”
叶阿叔应着,看李七娘身影越走越远。
他心中忍不住叹息。
在李昌良没有出事之前,他虽不常与后院的女眷打交道,却也听院子里的小丫鬟说起过,他们家这位幼小纤细的女公子话不多,有时甚至好几天都听不到她出一声。他本还以为女公子是个胆小的。
可这些天下来,真正见识了他家这位年龄小小的女公子做决定时的果敢决绝与杀伐冷酷,他却有些惋惜。
这样性情的孩儿,若是个儿郎,将来必然能成大器,大放异彩。
可惜却是个女儿身。
又遇上了性情这样娇弱的一位母亲,怕是以后只能居于内宅之中,操持府中生计了。
被小寒伺候着,李七娘简单的洗漱,又换了身干净舒适的衣裳出来。
才叫了叶阿叔。
她先是和叶阿叔说了两个地点,然后才交代:“哪怕阿叔找遍关系,也要寻懂得藏匿身形的箭术高手来。就埋伏在这两个地点的高处,吩咐他们,看到御史大夫家的车驾,只需射出一箭,惊住马即可。其余事情,自有御史大夫府的护卫负责。”
是的,李七娘改变主意了。
今天出去这一趟,她的收获还是不小的。
此时虽是秋天,但道路两旁高高树上的叶子还没有落,很容易就能藏住人,若他们寻来的人又是个懂得藏匿身形的行家,便能让他们李家的身影就能彻底从这件事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