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后几个月中,亚当·沃纳参议员成了街谈巷议的中心话题。他的出身、才华和领导能力使他从一开始就成了参议院的风云人物。他同时担任了好几个重要委员会的委员。由他提出的一项重要的劳工立法迅速而轻易地获得了通过。亚当·沃纳在国会里不乏强有力的朋友,其中不少人认识并尊重他的父亲。人们普遍认为他有朝一日会成为总统职务的角逐者。詹妮弗对此感到骄傲,心中半是高兴,半是辛酸。
詹妮弗的当事人、同事和朋友常常请她吃饭、看戏或是出席各种慈善活动。她几乎一概婉言谢绝。不过,她隔些日子便和肯一起度过一个黄昏。她很喜欢和他在一起。他风趣却又有点自卑,表面上看起来轻松愉快。但是詹妮弗明白,实际上他异常敏感,内心备受折磨。到了周末,他有时上她家去吃午饭或晚饭,一去便和乔舒亚一起接连玩上几个小时。这一大一小相处得十分融洽。
有一回,乔舒亚已经上床睡了,詹妮弗和肯在厨房里吃晚饭。肯呆呆地一个劲儿盯着詹妮弗出神,她最后耐不住了,问他:“你怎么啦?”
“上帝啊,我这是怎么啦?”肯喃喃道,“对不起。这真是个混账世界。”
说完他再也不吱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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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差不多已经九个月没有设法跟詹妮弗联系了,但詹妮弗贪婪地阅读有关亚当的一切报章杂志。每当他出现在电视中时,她也从不放过观看的机会。她少不了要想起他来。叫她怎么能不想他呢?她的儿子活脱脱像亚当·沃纳。乔舒亚已经两岁了。他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他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跟他的父亲毫无二致。只不过相比之下乔舒亚要小得多。他热情、可爱,常常迫不及待地提出各式各样的问题。
乔舒亚第一次开口讲话,竟是“车车”,这使詹妮弗惊讶不已。那还是一天詹妮弗带他一起驱车兜风时的事。
不久,他已经会讲几个短句了,诸如:“请”,“谢谢”,等等。有一天詹妮弗让他在高椅子上坐着,喂他吃饭,他很不耐烦地说:“妈妈,你去玩玩具吧!”
肯给乔舒亚买了一套水彩颜料,乔舒亚马上起劲地在起居室的墙壁上乱涂一气。
麦琪太太想打他一顿屁股,詹妮弗说:“别打他,画在墙上可以洗掉嘛,乔舒亚正在表达自己的思想呢。”
“那可正是我要干的事!”麦琪太太在鼻子里哼哼道,“表达自己的思想!你会把这孩子宠坏的。”
可是,乔舒亚没有被宠坏。他淘气、任性,但这对两岁的幼儿来说是完全正常的。他怕真空吸尘器,怕野兽,怕火车,还怕黑夜。
乔舒亚天生是个运动员。有一回,詹妮弗望着他和小朋友们一起玩。看着看着,她转过身去对麦琪太太说:“尽管乔舒亚是我生的,我也不会偏心眼儿,麦琪太太。我看他可能是基督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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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妮弗给自己立下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是要她离开本市,离开乔舒亚的案子一律不办。可是一天早上,她接到当事人彼得·芬顿打来的一个紧急电话。芬顿是一家大制造公司的老板。
“我在拉斯维加斯买了一家工厂,我希望你乘飞机上那儿跟他们的律师洽谈一下。”
“我派坦·马丁去吧,”詹妮弗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你知道我不喜欢离开本市,彼得。”
“詹妮弗,你二十四小时之内便可把一切办妥的。我将派本公司的专机送你去,你明天就回来。”
詹妮弗犹豫了一会儿后说:“好吧。”
她去过拉斯维加斯,不过对这个城市印象不深,说不上是喜欢或是不喜欢。这个城市有自己的地方话,有自己的法律和道德标准,又有自己独特的文化,人们必须把它看成为一座与众不同的城市。这儿霓虹灯彻夜通明,把那些富丽堂皇的娱乐场所点缀得更加引入注目,引得来自各地的游客心甘情愿地排着队,花尽他们多年来小心积蓄的钱。
詹妮弗临行前给麦琪太太作了一大套指示,让她照管好乔舒亚。
“你要外出多久啊,帕克太太?”
“我明天就回来。”
“多伟大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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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芬顿的利尔号喷气机第二天一早就载上詹妮弗飞往拉斯维加斯。当天下午和晚上,詹妮弗逐字逐句斟酌合同的条文。事情办妥以后,彼得·芬顿请詹妮弗跟他一起进餐。
“谢谢你,彼得。我不想出去,我要早点上床休息,明天一早就回纽约。”
那天,詹妮弗已跟麦琪太太通过三次电话,麦琪太太再三叫她放心,乔舒亚一切都很好。乔舒亚吃过饭了,没有发烧,看上去很高兴。
“他想我了吗?”詹妮弗问。
“他没说呀。”麦琪太太叹了口气。
詹妮弗明白麦琪太太认为她太傻了,不过她并不介意。
“告诉他我明天就回来。”
“我会转告他的,帕克太太。”
詹妮弗本想独自在房里静静地吃顿晚餐。可是不知为什么,房间突然变得令人窒息,她感到压抑,感到四面墙壁在向她步步逼近。她无法使自己不去想亚当。
他怎么能跟玛丽·贝思同房,使她怀上孕,而他却……
以往,詹妮弗常常以欺骗自己的办法进行自我安慰:亚当不过是因公出差在外,很快便会回到她身边,可这一回这办法并不奏效。詹妮弗的脑子里不断出现这样一个画面:玛丽·贝思穿着透明的长睡衣,亚当……
她必须离开房间,去热闹的地方。詹妮弗想,也许,我该去看场电影。她草草地淋了个浴,穿戴好后便下了楼。
大演出厅里将由马蒂·爱伦主演。大厅门口排着一列长队,等着购买夜场的门票。詹妮弗后悔没让彼得·芬顿给她预订一张票。
她走到前头,问招待员:“得等多久才能买到票?”
“你一共几个人?”
“就我一个。”
“对不起,小姐,恐怕……”
突然她的身旁有人说:“让她上我那个餐桌去,艾贝。”
招待员笑吟吟地说:“好,好,莫雷蒂先生。这边走。”
詹妮弗转过身,看见了迈克尔·莫雷蒂那双深沉的黑眼睛。
“不,谢谢你,”詹妮弗说,“恐怕我得……”
“你总得吃点什么吧。”迈克尔·莫雷蒂拉着詹妮弗的手臂。詹妮弗不知不觉地和他一起跟在招待员后面朝大厅正中的上等席位走去,她一想到要跟迈克尔·莫雷蒂共进晚餐,就感到厌恶。可是现在要想退却已经不可能了,要不,她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洋相的。刚才若是接受彼得·芬顿的邀请就好了。
他们的餐桌正对着舞台,招待员说:“希望二位吃得满意,莫雷蒂先生,小姐。”
詹妮弗觉得迈克尔·莫雷蒂双眼直盯着自己,使她感到浑身不自在,他端坐着,一句话也不讲。迈克尔·莫雷蒂一向沉默寡言。他认为谈天说地没什么益处,好像谈话并不是交流思想的工具,而是泄漏天机的渠道。他的沉默具有一种特别的魅力。男人们往往一坐下来就口若悬河地高谈阔论;而迈克尔·莫雷蒂几乎总是保持沉默。
后来他终于开了口,却险些把詹妮弗吓了一跳。
“我恨狗,”迈克尔·莫雷蒂说,“它们会死的。”
这么几个字好像披露了他内心深处的重大秘密似的,詹妮弗不知所措,无言以对。
饮料送上来了,两人各自默默地喝着,谁也不曾开口。詹妮弗似乎倾听着一场并未进行的谈话。
她回味着他所讲的话:“我恨狗,它们会死的。”她揣摩着他青少年时过着怎样的生活,不知不觉地端详起他来了。他迷人,具有既怕人又刺激人的魅力。他给人的印象是性情暴戾,随时可能发作。
詹妮弗和他待在一起,感到自己是个实足的女性,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却说不上来。兴许是他那双乌黑的眼睛吧,它们一忽儿望着她,一忽儿又避开她,怯生生的,好像害怕过多地透露自己内心的秘密。詹妮弗突然意识到,打她失去亚当以来,她已多时没想到自己是个女人。“周围得有男人,才能使一个女子意识到自己是个女性,”詹妮弗这样想着,“才能使她感到自己妩媚,感到自己受人爱慕。”
詹妮弗为自己的心思没被他所猜透而暗自庆幸。
各式各样的人走到他们的餐桌旁,向迈克尔·莫雷蒂表示敬意。这些人中有商界大亨,演员,一个法官,还有一个联邦参议员。这是权力的互相崇拜。詹妮弗开始意识到莫雷蒂是何等有权势。
“我来点菜吧,”迈克尔·莫雷蒂说,“他们准备的菜单是供八百人吃的,好像在飞机上就餐似的。”
他刚一举手,招待员立即飞奔到他跟前,“来了,莫雷蒂先生。你今天晚上想用点什么,先生?”
“来点上等牛排,炸得又红又脆的。”
“行,莫雷蒂先生。”
“还要点土豆松饼和蔬菜色拉。”
“是,莫雷蒂先生。”
“甜食等会儿再要。”
有人送过来一瓶香槟酒,这是经理的一份心意。詹妮弗不知不觉地感到心情轻松起来了,虽然这不是她的本意。跟一个俊俏迷人的男子共度夜晚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俊俏迷人”,我怎么会把这个词用到莫雷蒂身上去呢?她想,他是个杀人元凶,是条没有人性的畜生。
詹妮弗认识数十个犯了重罪的男人,充当过他们的辩护律师,可是她感到谁的危险性都不如眼前这个人那么大。他已经爬上了犯罪垄断组织的最高位置。跟安东尼奥·格拉纳利的女儿结婚,显然只是他采取的各种手段之一。
“你不在的时候我给你打过一两次电话。”迈克尔说。可是据肯·贝利讲,他几乎是一天一个电话。“你上哪儿去了?”他装出随随便便的样子问。
“外出了。”
长时间的沉默。“还记得我提的建议吗?”
詹妮弗呷了一口香槟酒。“请你不要再提这件事,好吗?”
“你可以得到一切,你……”
“我告诉过你,我不感兴趣。世上并不存在无法拒绝的建议,那不过是小说书上的杜撰,莫雷蒂先生,我现在就拒绝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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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莫雷蒂想起了几个星期前在他丈人家里发生的那场争执。那天开了家族会议,会开得并不愉快。托马斯·柯尔法克斯对迈克尔提出的每一项建议都表示反对。
柯尔法克斯走后,迈克尔对丈人说:“柯尔法克斯简直成了一个噜苏的老太婆。我想应该让他开路了,爸爸。”
“汤米是个好人。他这么些年来为我们免掉了许多麻烦。”
“那是过去,现在他不行了。”
“我们让谁来接替他呢?”
“詹妮弗·帕克。”
安东尼奥·格拉纳利摇摇头说:“我跟你讲过,迈克尔,让女人了解我们的底细不行。”
“她不仅仅是个女人,她是本市最好的律师。”
“等着瞧吧,”安东尼奥·格拉纳利最后说,“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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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莫雷蒂是个想要什么就非弄到手不可的人,詹妮弗越是不理睬他,他用她的决心就越坚定。眼下,迈克尔坐在詹妮弗旁边,望着她,心里想开了:总有一天,你会属于我的,姑娘——你的全部身心。
“你在想什么?”
迈克尔·莫雷蒂慢慢地朝詹妮弗微微一笑,她立即对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感到后悔。她该走了。
“谢谢你今晚的款待,莫雷蒂先生,我明天一早就得起身,所以……”
大厅里的灯光暗了,乐队奏起了前奏曲。
“你现在走不掉了,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你会喜欢马蒂·爱伦的演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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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娱乐方式,只有在拉斯维加斯才能见到,詹妮弗满心欢喜。她暗暗下决心,戏一演完她就告辞,可是戏结束后,迈克尔请她跳舞,她觉得拒绝他会显得不礼貌,况且,自己兴致正浓。迈克尔·莫雷蒂舞姿翩翩,倜傥潇洒。詹妮弗在他的怀里感到舒坦、惬意。有一回,一对舞伴冲了过来,把迈克尔撞到她身上,詹妮弗立时感到了他身上的男性气息。迈克尔很快挺直了身子,和她保持一定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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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迈克尔带着詹妮弗走进赌场。宽广的赌场里灯火辉煌,人声嘈杂,挤满了赌徒。他们聚精会神地下赌注,好像赌局的输赢决定自己的命运似的。迈克尔把詹妮弗带到一张掷骰子的桌子跟前,给了她一把筹码。
“试试你的运气。”他说。
赌局的庄家和赌棍们对迈克尔分外敬重,称他为M先生。他们给他送来一大堆一百美元的筹码。迈克尔用代用牌而不是现金押了大笔大笔赌注,结果输得精光。詹妮弗用迈克尔的筹码赢了三百美元。她非要全部交给迈克尔不可,她无意在任何方面欠他的情。
整整一晚,各式各样的妇女不断前来跟迈克尔寒暄。詹妮弗注意到,这些女子一个个又年轻又美貌。迈克尔对她们彬彬有礼,然而很显然,他只对詹妮弗一人产生兴趣。她不禁感到有点受宠若惊。
黄昏时分,詹妮弗曾感到疲乏沮丧,但迈克尔·莫雷蒂的精力却十分充沛,使周围一切都充满生机,也使詹妮弗受到感染。
迈克尔带着她来到一个正在演奏爵士音乐的酒吧间,然后又来到另一家旅馆的休息室,一个新组成的演唱团正在演出。每到一处,迈克尔都受到了皇亲国戚般的优待。每个人都想获得他的青睐,想跟他道声好,握一下他的手,让他知道自己在场。
在两人共同度过的时间里,迈克尔没有对詹妮弗说过一句挑逗的话,可是强烈的异性诱惑力像海浪一般从他身上一阵阵向她袭来。她眼看自己险些成为这种感情的俘虏,不禁忐忑不安而又有些欣喜若狂。迈克尔身上充满着原始的野性,这可是詹妮弗从来没有领教过的。
迈克尔最后把詹妮弗送回房去时,已是凌晨四点了。他们走到詹妮弗的门口时,迈克尔握着詹妮弗的手说:“祝你晚安。我想让你知道:这是我一生中最愉快的一个晚上。”
他的话使詹妮弗着实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