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从这片平顶山别墅俯瞰而下,绵延森绿山麓下,幢幢新世纪摩天大楼紧密着、顶着天穹。维多利亚港好念旧,江水悠悠,片刻不停地拥着两岸的不夜城般的霓虹。
坐拥山顶豪宅,依山傍海,能将维多利亚港尽收眼底。
但她其实并没有出门的想法。
她才十九岁,却早已对城市霓虹失去兴趣,好似半百老人。
但当她看见他落在她身上那道视线,以及他的眼神时,就忽然对和他一起出门“散心”这就是抱有了一点期待。
盛夏里有点想“散散心”了。
但没盲目点头。只是犹豫着看看开口:“但是我这样出门真的不会添麻烦吗?”
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黑发警官深深看她一眼,摇头道:“不会。”
“我们警方在盛家山顶别墅没有抓到一点线索,这样一直耗费警力也不是一个问题,也许,这两天我们可以试试引出他们——”他顿了顿,沉默地注视着盛夏里继续说:“不过你放心,我们警方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引蛇出洞。
话术一换,盛夏里也不再犹豫了。
盛夏里不想让陈不周…他们为难。
但能帮到他们,盛夏里绝对不会拒绝。
见她好不容易愿意出门,大家都愿意陪她,一吃完饭,他们就讨论着下午的安排。
这是他们接受这个保护任务以来第一次护送盛夏里出门,因此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兴奋且警戒的状态。
其中尤其兴奋的就当是第1次出这种任务的——林嘉助了。
——“等会是不是要便衣偷偷用对讲机说话?”
——“老大,我可以和你们坐一辆车吗?”
——“我要不要提前去清场?或者包下那个剧院?”
林嘉助过于话唠,人又乐天派,嗡嗡嗡的声音听得人额角狂跳。
陈不周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眉眼氤氲在浓白色烟雾之中,看得不大情绪。
他掐灭了烟,拧着眉,一扔兜里的打火机,忍无可忍地警告林嘉助:“再废话你就留在这看守。”
他说话是不凶狠的,明明比他们大了很多级,却并无架子,总是从容不迫、万事前都面不改色。
可对仰慕他的人来说,他说的任何一句话却极有威慑力。
林嘉助就是其中最狂热的一个,登时作势比划了一下,示意捂住了自己嘴巴。
陈不周黑眼窝很深,略一偏头,拧着眉吸了两口烟就停了,他烟瘾不重,或者说他有意识在控制一切的瘾;他很快掐了烟,站在窗口吹了会风,散散身上的烟味。
林嘉助盯着自己偶像看,只觉得陈不周怎么看怎么和其他人不同,就连抽烟的那股调调都不是平常人能学会的。
陈不周看着板正、英俊,没任务的时候还会有些慵懒闲散,尤其是他淡淡点上一根烟的时候,身上恰好杂糅着几分板正硬气与淡淡的慵懒冷静。
偶尔听着他们聊天冷不丁还能接上一两句玩笑话。
林嘉助跟陈不周学本事也有半年了,越相处越觉得陈不周身上有种很慵懒镇定的特质——
大概即使是天塌下来了,陈不周都不可能会惊慌失措。
因为他总是波澜不惊的,总是有冷静淡然面对一切并掌握大局的魄力。
等身上的烟味散去后,陈不周才向盛夏里的房间走去。
他站在她房间门外,慢悠悠屈起两指,敲了敲门说:“可以出发了。”
公主很快就推开门走出来。
大门外不知几时出现了四五辆大G,每辆车上都配有保镖,他们一见盛夏里走出来,就纷纷下车点头打招呼。
饶是被警署众人戏称为太子的林嘉助也看得嘀咕了一句:“这还真是大小姐出巡……”
他出门都从来没有这样过。
“——不对,这得算是公主出巡吧?”
排场的确过于大。
估计是盛延的吩咐。
盛夏里知道保镖大概是盛延的意思,但还是摇头拒绝了,淡淡说:“你们不用跟着,陈Sir——他们会保护好我的。”
陈不周点头:“警方会保护好你的。”
盛夏里停顿了一下,紧跟着听见他的问题:“不过我们需要坐同一辆车,你可以吗?”
“可以,”盛夏里将自己脸颊一侧的碎发往后捋,缓缓接着说,“我没关系的。”
“好。”陈不周抛下这句话,迅速往外走。
两辆车已经在山顶别墅大门外等候了。
陈不周就走在盛夏里前头,他今天穿得还是一身黑色西装,耳边挂着黑色通讯耳麦,只不过没系领带,领口的纽扣松松垮垮地解开了几颗,黑色长裤包裹住他的长腿,他的腿修长却不纤瘦,结实而有力。
他长腿一迈,随手替盛夏里拉开了车门,等她安稳坐在了后座后,才坐在了她边上——相隔了一段距离。
很绅士。
很好地把握住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近,不会引起盛夏里的抗拒。
不远,出了什么意外陈不周能迅速保护她。
他虽然没什么感情经历,但情商却不低,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冷淡,偶尔还能看出他极具绅士风度的待人处事。
盛夏里不着痕迹地偷偷睇他一眼,仅用自己的余光。
车子很快发动,他们的车开在两辆车中间,前后都有保护,速度不快。
窗外的景色一点一点变化,从白色山顶别墅驶出,进入广阔大道后高楼大厦们随之一一出现,盛夏里看向窗户,似乎是在打量窗外景色。
港岛好念旧。
多年过去,红港至少还有大半如她记忆模样,滚滚江水仍日夜不辍奔流,好似当年。
窗外鳞次栉比的一块块灰色长方块并不能吸引去盛夏里的注意力,而她发现,透过玻璃窗,能看见人的倒影。
陈不周似乎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手指修长,打字速度快得出奇,回复完消息就随手啪的一下盖上了手机壳。
他侧脸线条很流畅,挺鼻如峰。
扫向窗外道路上巡视的视线坚定、冷淡,带着一股英气。
盛夏里忽然嗅见身旁警官身上飘散着一点冷感的雪顶咖啡味,是她最中意的偏冷的苦涩香味,清淡的烟草涩味裹挟着咖啡气息,却并不显得苦。
如阿尔卑斯山山顶上的风,冰冷,干净,带着一缕微凉。
她并不讨厌这个味道。
反而因为这个味道心境平和下来。
盛夏里向来读书很多,涉猎广泛,也许是因为这恰到好处的味道,她静静地想起了萨冈曾经写给萨特的一句情书。
那句情书是这样说的——
这个世纪疯狂,没有人性,腐败,您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她在这一刻看向玻璃窗上他的倒影,就觉得他像与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是割席的。
她不可否认。
他是一个坚定强大的警官,好警察。
他头发蓬松,眉眼舒展,帅得冲击力很强,神态却总是松弛且自如。
像冬日废墙上爬着的青藤。
充斥着一种顶级的难以言明孤独感。像风,自由又孤独,缱绻而过。
因为他的严密保护,盛夏里到红港市大剧院的那一刻竟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有安全感。
她从容地走进座位,而陈不周也走来。
他就在她边上的那个位置坐下。
盛夏里微微诧异。
她以为他们要她钓人,是要让她一个人坐在这里钓人。
她没想到他会走进来,坐在她身旁陪她。
而那一刹那,仅仅是那一刹那,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安心过。
陈不周动作极其自然,O记探员擅长做便衣,此刻他也仿佛只是来看演出的普通人——英俊得有些突出的普通人;只是因为那一身黑西装白衬衣,看上去精英气质强盛。
他没有看她,甚至目不斜视,仿佛真的只是为了演出而来。
但在坐下那一刻,她听见他借机淡淡说:“盛小姐,你可以放松地欣赏演出。”
“不用怕,我们都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