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竖式黑色皮质证件,警察证件。
——陈不周。
盛夏里静默,视线扫过他手上那张警官证,最后在那张单寸证件照上停留片刻。
照片中的年轻警官眼窝漆黑,眉眼舒展,黑白分明,微抿着唇,下颌线分明且神色寡淡。
这种证件照很难拍得好看。
但这色调偏亮的简单证件照,却将他锋利冷淡的眉眼勾勒得分明,像打了一层滤镜似的视觉上冲击感很强。
视线再滑向眼前人的脸庞。
他看上去很年轻。很像上世纪九十年代港片里的阿sir,面孔英俊,眉眼尤其英气。
也给人一种难逢难遇的安全感。
那种安全感在于身上的那种风轻云淡,就像一股拂过山河表里的风。
松弛有度。
仿佛很好相处,不给人压迫感。
盛夏里知道O记C组,其实又称作“Guns Team”。
所有探员都要接受由特别行动连即飞虎队提供的室内近身作战训练,实力与飞虎队可不相上下——
因此眼前这个陈sir他绝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应付。
虽年轻英俊却绝不是花架子,哪怕他站在人前时,好像能使人瞬间镇定下来。
年轻警官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收回证件淡淡道:“Sorry,盛小姐,是我擅自闯入吓到你。但这个房间并不完全安全,我们警方担心你会有危险。”
与此同时,二楼其他探员们纷纷冲上三楼,来到练舞房门外上下打量了一番盛夏里确认无事后才纷纷松一口气,七嘴八舌道:
“幸好没事,吓得我够呛的。”
“普通歹徒怎么可能像陈Sir,八成是进不来的……”
“陈Sir,接下来什么我们——”
太阳穴发疼,盛夏里深呼吸一口气,体内血液流速伴随着呼吸不可控地骤然加快,甚至隐隐有喘不过气的狼狈迹象——
她侧过脸,绷紧面部线条。
没有睇向他们。
“抱歉,我想一个人静静。”
四周在刹那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轻音乐的节奏。众人息声。
证人保护组的兄弟离开前说的话果然没错。这豪门公主连一个眼神也不屑于给他们。
陈不周没急着动,而是不动声色观察了一会她的表情。
他眼珠漆黑清亮,黑白分明,落在人身上细细探究时有种锐利的锋芒——尽管特意在这位盛小姐面前掩下些许。
思考过后,陈sir收回眼神,面朝门外的方向道:“你们先出去。”
探员们都还没有走进来,脚步硬生生卡在了练舞房之外。
他们没错过盛夏里刚才的话,心中虽有疑问,还是点头回答:
“Yes Sir。”“Yes Sir。”
也没问为什么,就听从警司指令很快退了出去。
盛夏里往后扶住了身后的压腿杠,半晌,抬起脸,平静地睇向这个看上去像是为首的警官。
他倒没说什么,只是扫了一眼她的脚,并且平静地指出:“盛小姐,你受伤了。”
语气平静从容。
盛夏里低下眼睫,神色不动,后知后觉睇一眼自己的脚尖,瞧见小片红色血迹从芭蕾舞鞋鞋尖渗透出来。
她能察觉到他淡淡的视线,并不威严锐利。就在她以为他肯定要询问伤口原因之前。
他突然扶了一下耳麦,淡淡说。
“阿Joe,送个医药箱进来。”
……
窗外绿乔新叶交错重叠,摇曳在微风之中,午后阳光刺眼,树叶沙沙作响,橘红色光线被绿叶撕裂成大小不一的光斑撒落在地板上。
由小型窗台倾泻而下的斑驳阳光在原木地板烫下一个个橘红色烙印,此时此刻,只剩下清浅的水生调香气伴随着连绵不断的音乐声充斥着这间练舞房。
盛夏里半低着脸,垂着眼帘,眼底深黑一片,默不作声地盯着地上的那只医药箱看。
她眼睫轻轻一动。
血腥味充斥在鼻尖,她却似乎察觉不到半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处理伤口,而是似乎陷入了深思。
她眼帘垂着。
倏然间抬起头,看向门外。
练舞室的门没被关上。
那道背影消失在眼前,只剩下两位警察守着门。
三番五次被拒之于门外。
有点脾气的警探忍不住低嗤了一声。
警方在盛家的允许下里里外外安装了不少监控,二十四小时派人关注着周遭的一举一动,以及盛家众人的安全。
监控室内,坐在监控器前的探员们有些愤愤不平——
“还真把我们当成保镖了。”
“我早就看娱记小报上都说这个盛小姐脾气不好,不搭理人的。果然,是盛气凌人的盛吗?”
“你们在聊什么?”
陈不周正好走进房间。
听到一耳朵却也神色不动,他径直走进房间,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打断聊天:“现在是闲聊的时间吗?”
陈不周的忽然出现打断了热火朝天的聊天。
“陈sir。”“陈sir。”“陈sir。”
所有人站起来,给他敬礼。
他是警司。
按理来说是管理层人物。他们这些小警探只有在升职时才能见到他,因为他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
只要陈sir一句话,他们就能从警官变成小探员。
几位心情不大好的警探们咽下了还没说完的话,在心里嘀咕:不就是随口聊聊嘛。
只有刚入警署的年轻气盛的探员才敢回他一句:“可是陈Sir,盛小姐这么不搭理人你不气?”
“她才十来岁。”陈不周淡淡朝那个方向瞟了一眼,“犯不着生一个小孩的气。”
况且,和娱记小报上所说恰恰相反。
盛小姐并不是大小姐脾气。
她看上去是那种瘦削且孱弱的富家小姐,身形笔直,冷冷淡淡没有什么表情,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像冬日清瘦却又有韧劲的小白杨。
哪怕不是盛夏里,是其他人。
陈不周还是会阻止手下人进行这种议论,他的下属绝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陈不周又道:“你们是警察,警察讲究证据,更不是大街小巷里的市民,可以这样随意碎嘴子,在背后议论人。”
“下次再犯,写检讨。”
被这么一打断,房间内的警察们也没再聊下去,即便对盛家人有诸多不满,他们也不能在背后闲聊这些。
穿上警.服,的确不能丢这一身警.服的脸。
他们本来也只是一时上头。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Madam,于咏琪也不喜欢在背后议论人,在场众人之中,她的职位只比陈不周低,于是打圆场说:“行了,都别聊这些有的没的了,各自继续自己的工作……”
在稍微低落下的氛围里,乐天派探员林嘉助眨眨眼睛,兴奋问:“老大,下班后有空再指导指导我怎么拆弹吗?”
陈不周不轻不重地敲了他额头一下,道:“叫什么老大。”
“你是差人,不是□□。”
他是典型的港风帅哥,眉眼鲜明具有冲击力,要笑不笑的时候黑眼窝很深,有点恃帅行凶的意思。
而拆弹是他的强项。
“有事下班再说。”
他只抛下一句话。
警探们纷纷站起来收拾文件资料,坐在监视器前继续工作,陈不周则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
他走到走廊尽头。
一拐,站在了花园一棵高树下。
那道深蓝色警.服的挺拔背影站在树下,微微眯起眼睛,又似乎在出神。
正是红港的日暮时分。
暮云微酣如不慎被倾倒的千金首饰盒,绵柔清爽的夏风拂过花园里的一草一木,而落日余晖就此开幕。
站在树下,陈不周突然如有所感。
他太敏锐,对任何背后的视线都极其敏感,一抬头,正巧撞上了三楼窗边她的视线。
那位盛小姐就坐在欧式拱形巨大窗台上,身上披着件宽松的大号浅绿色衬衣,黑发瀑背,双腿屈起。
她手上捧着一本书,脸颊一侧发丝影影绰绰遮住了小半张脸。
也正往下望。
她身后浅色窗帘随风轻轻飘荡,仿佛是上个世纪艺术片最经典的场景。
他眼神微微一沉。
盛家山顶别墅周围八百码内外没有可以进行狙击的场所,无疑是安全的。
但陈不周还是扶住耳麦,问把守在四周的警员:“attention!!确认三楼窗口位置没有危险了吗?”
探员们纷纷回的很快。
“陈sir,已经确认过了,安全。”
“陈sir,安全。”
盛夏里自然也睇见他的动作。
她其实刚回卧室,只是无意间瞥见他的背影。可未曾想,他的感官居然如此灵敏,她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都能有所察觉。
那个站在繁盛树下的那个身影扶了一下耳麦,唇启启合合,似乎是在和对讲机另一处的警探们沟通。
只是隔得太远。
她不知他对警探们说了什么。
在熟悉的安静的节奏里,她忽然想起一年前无意中一瞥的某段新闻画面。
她的记忆力实在好。
哪怕那时的新闻片段只有短短几秒,她还是清晰地那个新闻的标题——《生死线上的逆行者:拆弹专家》
但凡是盛夏里听过的话,她都不会忘记,因此她还记得那段新闻中女记者是这样说的:
“从事排爆工作的所有拆弹专家,都是行走在生与死的边缘的英雄。他们永远战斗在离爆/炸物最近的地方,一次次直面死亡的危险,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拆弹专家危险系数有多高?
只有百分百和零的差别。
因为炸/弹一旦爆/炸,非死即伤。
盛夏里也记住了那个人。
新闻里没有放出那位警察的正脸,她只是惊鸿一瞥。
那个年轻警察穿上宽大厚重的排爆服,听说那有三十六公斤重,戴上七公斤重的防弹头盔,将他的脸遮住大半。
他逆着落荒而逃的人群。
缓缓地走,来到被发现的二战遗留炸/弹附近。全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她那时只觉得这人丝毫没有紧张或是害怕的情绪,态度从容淡定得像是红港的风,从头到尾也仅与几十米外的拆弹助手进行过对讲机交流。
数十分钟后,那抹深蓝色身影成功取出引信,缓缓走向警车方向。人群发出一阵又一阵激烈的欢呼,而他连脚步也没有顿,甚至没有回头。
在场市民人头攒动,却并未窥见那位身犯奇险的拆弹警察的面孔,也无从得知他的姓名。
唯有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位曾出现在新闻报道中英勇果敢的拆弹警察,如今就站在窗外树下,遥遥地与她对视。
目光隔世相逢。
他衬衣警.服肩章上警花清晰漂亮,眉眼乌黑,目光雪亮如刀锋,面部线条流畅利落,身形轮廓流畅硬挺。
视觉效果上很有冲击力,很港风,与海外浅发碧眼的番人不同,也与其他亚洲面孔相差良多。
只是盛夏里没想到会是他。
这段时间,由他来保护她的安全。
确认安全。
陈不周这才放下手,朝着她的方向点了点头,他的举动表现得很自然,流畅得像是一套完整的习以为常的流程。
盛夏里神色不动,也学他。
也试着朝着他的方向点了点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