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有雨》/酥皮芙芙子
2024.9.20
[the first day]
2024年九月。
台风过境。
航班、高铁动车大规模停运。
一整晚的狂风肆虐后,信号受阻,越清舒终于在清晨时分,用着微薄的信号传出了简讯。
-【定州区,洲际度假酒店。】
她恰好这几日从澳洲回国,刚落地就遇到台风天,本打算直接回家,结果台风转了个弯提前登陆。
越清舒就这么被困在了酒店。
偶有薄弱的信号来接收信息,家庭群里消息嘀嗒。
-【清舒,入住了哪个酒店?我去招呼一声。】
-【等情况安稳了,我就派人来接你。】
-【对了,这次回来,怎么不选喜莱的酒店?】
她的继父,在沪城算是说得上话,他是做房地产开发、建设投资的,跟这些酒店品牌自然是熟络。
再加之有关系好的好友,恰是集中于酒店投资,家大业大。
母亲也在群里关心,如此艰难的信号,也想与她拉家常。
-【我看你朋友圈的照片,你去澳洲这一年都瘦了,在外面过得不好吧?快回家来,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越清舒好几次想解释自己并不是饿瘦了,只是跟着观鲸的科研船,风吹日晒配合高强度的运动量后比以前干练了。
这话发了半天,都没有信号转悠出去,她也只能作罢。
发送出去酒店地址后,越清舒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外面的天蒙蒙亮,隐约可见那些倒在路边的枝干。
她记得昨天见它们时,都还郁郁葱葱、挺拔伫立。
这些稳固的根系被拔起来而被吹倒在地,甚至不需要日积月累,只需要一场狂妄的台风。
澳洲的九月气温不过十几度,刚落地沪城时,越清舒还觉空气燥热、烦闷。
只有路边的树荫能够躲一躲。
没想到等行李的时间,行李没等到,倒是把提前登陆的台风等来了。
此时大半个沪城正处于台风眼之中,天气短暂放晴,展露出短暂的宁静。
但两小时后,又会迎来新一轮、甚至更为猛烈的风。
只有这个时候有点信号,越清舒坐回床上,挨个回复信息,给大家保平安。
能回就回,不能回也没办法。
她往下划拉,在最沉底的消息里看到一则。
【岑小叔】:回来了?
他单单只给她发了三个字,却隐约透露着一股压迫感。
越清舒不作回复,全当是信号不好。
…
约莫半小时后,酒店工作人员来送水和食物。
他们也只能在这个时候来分发一些必备的用品了,毕竟台风天袭来,谁都需要躲避。
很多人都彻夜未眠,开了门,借着这短暂的静谧时间在走廊上徘徊、聊天、通话。
甚至还有人——
连这短暂的一两个小时都不放过,开门的瞬间看对眼,便十分随意地邀请隔壁的住户去自己的房间。
进行一场,与台风相似的骤雨。
越清舒出来的时候恰好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暧昧,她和住在旁边的女生对视了一眼。
对方露出几分了然又尴尬的神色。
越清舒也只是笑笑,顺便跟她聊了几句:“一个人吗?我有带一些糖果,要吃吗?”
那罐糖果是她从澳洲走的时候,同队的荷兰男生送给她的。
对方对她有好感,她知道。
成年人直来直去,也不擅长隐瞒,更何况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度,只是恰巧短暂地上了同一艘船。
他将那罐糖果塞给越清舒,用带着荷兰腔调的英文跟她说。
“Let this jar of candy be a commemoration of our meeting. Wishing you all the best.”(就让这罐糖果成为我们相遇的纪念吧,祝你一帆风顺。)
越清舒不爱吃糖,但也将这份心意收下,没想到现在竟然能用来赠予他人。
这种极端天气一个人躲在酒店房间本就惊魂。
女生见越清舒跟她搭话,像是一下子找到了救命稻草,赶紧顺着向上爬,想要汲取一些氧气。
“啊,可以吗?正好嘴巴苦苦的!!”
“我都吓死了…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台风天。”
越清舒听她口音,问:“你不是本地人吧?”
听起来像是西南地区的口音。
“嗯,我是云南的!”她说,“最近刚好收到心仪的offer,就来了,没想到一来就遇到这天…”
内陆地区对台风天的存在没有实感,大部分时候都是从新闻上听说的只言片语。
她想着自己也不会遇到,所以从来没有了解过,以前也没放在心上,并不觉得台风是多猛烈的自然灾害。
毕竟生活在云贵川地区,遇到更多的是地震这样的灾难。
“那,姐姐…现在是结束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女生期待地问着。
越清舒招呼她进自己的房间,去给她拿背包里的糖果,分了一些给她。
“现在的平静只是因为我们位于台风眼中,一会儿还会有新的一轮。”
越清舒看向窗外,已经在渐渐明亮的天色。
“台风眼?”女生还是疑惑,看来是真的一点都没了解。
“台风眼就是台风这个热带气旋的中心,在这个风眼中,风速平缓、天气晴朗。”越清舒说着,指引她去窗边,“天还没完全亮,你现在应该还能看到星星。”
对云南高原长大的孩子来说,星空并不是很稀有的东西,但她确实没见过台风中心的星星。
女生兴奋地趴过去看,而后回头告诉越清舒——
“姐姐!看来,台风天也并不是那么可怕嘛!它还是有很美好的瞬间的!”
赶走雾霾,赶走灰尘,留下冲洗得干净透亮的天空。
“谢谢你呀!本来我一个人远赴这边工作,没有熟人和朋友,一来就遇到台风天,还觉得自己挺可怜的。”
“但是遇到你之后,忽然就觉得,其实还是很好的嘛!”
越清舒把女生送回房间再三叮嘱防护事宜后,她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提神。
刚才两人加了微信,女生回去以后又给越清舒发了很大一段表白的文字。
说很感谢她,很喜欢她,说越清舒是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唯一给她依靠的人,也让她对迷茫的未来忽然有了展望。
越清舒看着这段文字突然一阵恍惚。
她又喝了一口咖啡,看着冒热气的杯子,脑海中出现了四个字。
吊桥效应。
而岑景,恰巧是她在摇晃的吊桥上遇到的那个人。
十年前的这个时候,十五岁的她站在雨幕之中,有人给她递来了一把伞。
从此,她就在这把伞下躲了数年。
那也是她溺水时支撑她呼吸的浮木。
…
走廊上响着对讲机的电流声。
“喂喂喂…五楼接待处,麻烦收拾一下房间,有人要入住。”
“啊?”接听的服务生下意识用上本地腔调,“侬搞撒么事啦?这个天气来办入住,啊有搞错,真的是脑子搭牢了!”
电梯都停运了,这会儿上来也只能自己爬楼梯。
入住的宾客都慢慢回到房间,越清舒也合上门,继续检查门窗的加固情况。
外面渐渐起了风。
窗户开始再一次被拍打的时候,越清舒突然被急促的敲门声贯穿耳鼓。
她以为是隔壁房间的女生,起身去开门。
越清舒开门,尚未抬眸,话先出了口:“怎么了,是一个人害怕吗?我可以…”
陪陪你。
但对方良久没有回答。
她只听到静谧的走廊上,风声呼啸,不断靠近的台风边缘在压缩着距离。
越清舒这才看到,视线可及之处,一双略微凸显着青筋的手,他戴着昂贵的腕表。
男人抬起手,一把握住了她身侧的门框,她的呼吸一滞,往后退了半步。
就像窗外无法逃开的台风天,他的气息也这样侵袭而来。
她看着岑景的眼睛,无法判断他在想什么,只是感觉自己被吸进了这道墨黑色的瞳孔之中。
或许…他想说你还知道回来?或许想要质问她为何从来不回复信息。
亦或是问她,现在打算是用什么关系继续相处下去。
不过这些都是她无端且无趣的随意猜想。
岑景简单又直接地叫着她的名字。
“越清舒。”
越清舒只知道。
她又回到他的风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