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酒店时已是下午,在外面吃过饭后,施冬带着他们到不远处的公园里散步,吹吹夜晚轻暖的夏风,像很多年前离开江城前的那个晚上,悠闲,惬意。
只是身边多了位叽叽喳喳的小朋友。
“爸爸,那是什么呀?”
“游泳馆。”
“哇,爸爸你看那里,有车车经过!”
“那是桥。”
“爸爸,为什么水里面亮着灯呀?”
“是江上的轮船。”
“船?”小宋昀兴致勃勃的,跳起来喊:“我想坐船,我想坐船!”
祈霁对于儿子提出的要求,一向是不过分就满足,当即答应了:“好。”
宋落和施冬他们没有兴趣,找地方坐着等,祈霁独自带小宋昀坐轮船,半个小时后便回来了,还在意犹未尽的聊着天。
“爸爸,我想再坐一次。”
“等你长大后,自己来江城坐。”
“那要好久好久哦。”
祈霁说:“如果你现在又坐一次,就不会这么喜欢了,等以后再满怀期待的来吧。”
小宋昀似懂非懂的点脑袋:“嗯,昀昀喜欢江城!”
“应该的。”祈霁意味深长的瞟了眼不远处的宋落,“如果不是来了江城,根本不会有你。”
“啊?”小宋昀没有听懂。
施冬和宁哲晗也听不懂,只有宋落知道他的意思。
来江城之前他们在计划怀孕的事,如果不是突发疫情,以当时的频繁程度,早该怀孕了,也不会有后来的调养身体,祈霁出发去往米胜,耽搁一年多的时间。
“不早了,回酒店吧。”宋落率先起身。
小宋昀追上去询问:“妈妈,爸爸说的是什么意思呀?来江城之前爸爸妈妈在做什么呀?为什么会没有我呢?”
这怎么解释?在做......小孩子不能知道的事情。
宋落干脆道:“爸爸骗你的。”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是妈妈在骗我。”
“......”
施冬和宁哲晗失笑,宋落瞪祈霁一眼,跟着你都学坏了。
祈霁笑得坦然,他的儿子自然和他同样聪明。
他们从公园出来,回到酒店门口,施冬特别喜欢小宋昀,想带回家,小宋昀也非常乐意,迈着小短腿跟着他跑了。
宋落和祈霁乐得轻松自在,洗完澡躺在床上,悠哉的刷微博。
“你今天在车里都给昀昀看哪些照片了?”
“全给他看了。”
“全部?”宋落拉住手臂,“沙滩上的也给他看了?”
那是多年前旅游时,宋落穿泳衣拍的一张全身照,仅仅一张,祈霁收藏至今。
“沙滩的当然没有。”祈霁像是宝藏般护着,不给任何人看,“儿子也不行,性别男都不可以。”
宋落笑骂:“醋精。”
祈霁挑了挑眉,毫不为意的承认这个称呼,看起来还有点“我是醋精我骄傲”的感觉。
又刷了一会儿微博,他问:“小东西在施冬家里住几天?”
“就今晚吧。”
“不多住两天?”
宋落斜眼看过去,“你干嘛?”
“不干嘛,问问而已。”
宋落不信任的盯着他瞅了许久,祈霁神色坦荡的不行,晚上倒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抱着她安稳的睡了一夜。
隔天,施冬牵着小宋昀在酒店门口等爸爸妈妈,瞧见宋落的身影,立马飞奔过去,张开手臂让妈妈抱。
读幼儿园后,宋落鲜少抱儿子,一来是长大抱不动了,二来是避免养成妈宝男。
她没有直接抱起来,而是蹲下来抱住腰,问着:“昨天在施冬叔叔家里,表现的乖不乖?”
“乖。”他自我肯定:“昀昀很听话的。”
“那今天奖励你吃一包零食。”
“嗯嗯!”小宋昀突然凑近脑袋,指向宋落的颈脖处,“妈妈,这是什么呀?”
“嗯?”
“这里,红红的。”
宋落站起来,拿出随身带的小镜子,照自己的颈脖,瞧见一个特别明显的草莓印。
“噗。”对面的施冬边笑边挪开视线。
宋落想到刚才坐电梯时碰到不少人,顿时羞愧得不行,收起镜子,拉拉衣服的领口,试图挡住印记然后,偏头恶狠狠的瞪着祈霁,用眼神问他是什么时候弄的。
祈霁作出回忆的样子,“早上吧,还是昨天晚......”
话未讲完,被宋落捂住嘴巴,施冬拼命的憋笑,小宋昀又好奇又气愤,大声问道:“昨天晚上爸爸妈妈趁我不在,做了什么事?为什么瞒着昀昀?”
酒店大厅里有顾客看过来,宋落快要无地自容了,拉着儿子低头小跑出去,编故事哄骗他。
后来连着几天晚上,小宋昀都被施冬坑蒙拐骗,想尽办法骗回家,宋落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吻痕根本就是故意印给施冬看的,用这种方式提醒他,多带小宋昀玩两天,不然会打扰他们夫妻房事。
重要的是,施冬心领神会,十分配合......
自疫情后,宋落和祈霁再未来过申城,这次没有规划行程,全程安排的很松散。
施冬和宁哲晗像从前说的那样,从早餐到宵夜,带他们在整座城市里吃了整整五天,完全不重样。
沿街的店铺全都开着,汽车的喇叭声,店员的叫喊声,小情侣的吵闹声,三五成群朋友的笑声混在一起,大街小巷恢复成了原有的样子。
没有口罩,没有检查,想笑就笑,想跑就跑,随时随地都能停下脚步,大声的与路人对话。
繁华,热闹,盛大,辉煌。
这才是真正的江城。
最后一天,宁哲晗开车到纪念馆,车辆停在门口,他们两个人都不肯下车。
施冬说:“姐,哥,你们进去吧,我们不想去了。”
“好,那你们帮忙看着昀昀。”
“嗯。”
纪念馆里面特别安静,人不多,全都面色沉重的浏览着。
馆里陈放着医生、警察、志愿者的请战书,医务人员的工作服,捐赠物资的清单,以及那些在战役中逝去的人们和他们背后的故事。
宋落和祈霁一一看过去,有熟悉的脸庞,有陌生的名字,有感动的故事,有已被遗忘的英雄。
如今回忆起那场疫情,仍然会觉得难过,悲痛。
纪念馆里有游客无声的流着眼泪,用手背擦着眼睛,宋落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礼貌的递过去一张。
“谢谢。”小姑娘说的是方言,接过去擦干净挂在眼角的泪水。
宋落听出是江城话,朝她微微点头,用眼神安慰着。
“我没事,只是想到那两个月,会......”小姑娘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的摇摇脑袋。
宋落不再多言,静静的在身边陪伴她片刻,直到祈霁走过来才离开。
从纪念馆走出来后,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大家都保持沉默,连小宋昀都乖乖的坐在施冬身上,眼珠来回转悠,一声不吭。
宋落想起那些仅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在朋友圈发了动态,下面很快就有十几条回复,全都是江城人,说想请他们吃饭的,想做他们导游的,还有不少人单独私聊她。
本意是想问问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最后却被感动的不像话,挨个道谢后婉拒了。
宋落收起手机,问前排的施冬:“那位爷爷怎么样了?”
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什么爷爷?”
“就是我在超市里碰到的那位独居爷爷,后来被你们送到医院救治。”
“啊,那位爷爷啊......”施冬侧头看向祈霁,在得到他的示意后说了:“姐,其实爷爷当时没有挺过去,去世了。”
祈霁接过话:“是我让施冬瞒着你的。”
宋落觉得心里像被针刺痛了一下,但是没有那么强烈。
大概是因为时过境迁,再听到这个消息已然没有当初的痛苦和绝望,如果是当时听到,可能会崩溃吧。
车外的阳光落满人间,夏天如约而至,只是暖阳再也照不到他们身上。
小宋昀突然喊道:“是国旗!好多面国旗呀!”
四个人同时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过去,沿街的每一盏路灯旁,都插着一面五星红旗,随风飘扬,轻而易举的将人全身细胞唤醒,为旗帜背后的故事惋惜,为站立的这片土地骄傲。
施冬摸着小宋昀的头发,“敬个礼。”
小宋昀用极其不标准的手势,放在耳朵上面。
准备回家那天,宋落站在火车站门口,恋恋不舍望着这座城市,问儿子:“昀昀,你以后想做什么?”
小宋昀摇头,“我不知道。”
“无论做什么,都要有坚定勇气,保持个性和温柔。”
小宋昀懵懵懂懂的应声:“好!”
“走吧。”
“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