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落也没有料到祈霁说的这么直白,而且还是当着其他人的面,当即为掩饰尴尬清咳起来。
殷钧下意识后退两步,“你别咳嗽,我害怕。”
疫情期间,听到咳嗽声都敏感的不得了。
宋落摆摆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赶紧转身溜了。
她最新的选题是疫情之下的猫狗,初期网上传动物会感染,恐慌当中许多人连笼子和粮食一起丢宠物,辟谣后情况有所好转,但街上依旧多出了大量流浪狗和流浪猫。
跑采访的过程中,宋落偶尔会在路边看到,想给它们喂点吃的,但常常是自己手上都没有食物,去最近的超市里买回香肠后,它们已经跑不见了。
还有一些滞留在家的猫狗,主人外出,用定时喂食器留了几天的粮食,因为突然封城,无法赶回来,现下急需喂粮。
宋落联系到江城小动物保护协会,得知从封城那天开始,就有一批志愿者,开始上门救助滞留在家的小动物,很多爱心企业也从各种渠道运来粮食,帮忙解决小家伙们断粮的问题。
她跟着志愿者三天,拍摄和记录运送狗粮,上门救助的过程,第四天下午,正式结束选题内容。
从小区里出来的时候,宋落手机铃声响了,来电显示是尤念念。
她接通电话,对面的语气特别焦急:“落落,你快点来第二医院!”
“发生什么事了?”
“祈霁在重症室被病人扯掉口罩了。”
宋落挂断电话,甚至来不及和志愿者说一声,疯狂朝小区门口的方向跑,还是志愿者及时追上,问她发生什么事情。
“我,我要去趟医院,第二医院。”宋落讲话的声音都在抖。
“第二医院很远,我送您。”志愿者指了指不远处的白色面包车,示意她上车。
“谢谢。”
江城特别大,小区离第二医院有段距离,开车都需要半个小时才能到,宋落来不及想这些,脑子里全是尤念念的那句话。
口罩是被全部扯掉了吗?零距离接触到患者了吗?
重症室,是重症室......
她光是想到心跳就加快了,又拿出手机给尤念念打电话,询问具体情况。
到达医院门口,宋落连声道谢,手忙脚乱的给守卫看记者证,穿上全套防护装备,往她说的位置跑。
祈霁站在窗户边,身边有位男医生,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全副武装,隔的也远,他还是能一眼认出宋落,告诉身边的男医生:“我太太来了。”
话音传入耳内,宋落拼命朝他的方向跑,被尤念念给拦住了,“不能过去。”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盯着不远处的祈霁。
医生叫他进去做CT,他站在相离三米的位置,静静的凝视着。
宋落分明紧张的指尖都在发抖,尤念念却看到彼此回望的眼神里,蕴含着满满的深情和爱恋。
祈霁先收回视线,轻声道:“等我出来。”
宋落的目光一刻都不舍得从他身上移开,看着他走进房间,关掉大门,像是泄气般差点倒在地上,尤念念及时接住,扶到椅子上面。
测试需要时间,尤念念在耳边念叨着“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她全然听不进去,眼神空洞的看着前面的白墙,脑子都是空的。
宋落闭上眼睛,靠着椅子,冷静下来后,不自觉的想起以前和祈霁的种种。
刚交往的时候,他说,以前我在感情方面没有心思,但想和你试试,爱情和婚姻都是。
交往一年后,他问,我介意异国恋吗,如果不介意,我想带你见父母。
在新闻事件上摇摆不定时,他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有我守着你的身后。
......
大学初次见面的祈霁,餐厅里再见时的祈霁,温柔亲吻自己的祈霁,每个时刻的祈霁,都在脑海里闪着。
不知过去多久,门终于开了。
“出来了。”尤念念听到开门声,起身看过去。
宋落不敢站起来,怕自己又站不稳。
医生从里面出来,告诉她们:“目前显示的是未被感染,但他整个口罩全被摘掉,与患者近距离接触,保险起见,三天后来复诊,在酒店房间隔离十四天。”
“好,谢谢您。”
祈霁要送到专门的酒店隔离,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先回酒店清行李,然后坐车到另外的酒店。
宋落一直默默地跟在后面,看着他登记信息,走到二楼,进了房间,工作人员叮嘱两声后,关掉房门,转身对她说:“早点出来。”
走廊上变得空荡荡,安静的不像话,她靠在门上,动动唇,想开口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紧接着,里面传来轻轻地一声:“老婆。”
宋落因为这声老婆,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哭出来了。
听到他被患者扯掉口罩自己没有哭,他说等我出来的时候自己没有哭,坐在外面等待未知结果她没有哭,最后却因为祈霁的一声老婆,哭的快要喘不过气。
宋落不是会轻易掉眼泪的女生,祈霁听见她哭感觉心被狠狠地揪着,又心疼又内疚。
“别哭了,我没事。”
宋落却是不管,哭的声音更大,像小孩使小性子,断断续续地道:“谁让不保护好自己......我偏要哭,哭给你听。”
他背贴着门,语声低低,透过房门传入宋落耳内,格外清晰:“怎么办,你一哭我就想砸门出去。”
祈霁遇事冷静,理性至上的人设已经在自己这里崩塌数次,宋落怕他真的冲动之下跑出来,哭声渐渐变小了,低着脑袋抽泣。
片刻后,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在响,是祈霁发来的视频邀请。
她同意了,举起来放在面前,眼睛通红,眼角挂着泪痕,哭过后的嗓音细细软软的,不满道:“你还威胁我。”
祈霁在房间里没有戴口罩,露出那张熟悉的脸庞,带着疲倦和只给宋落的温柔,低声道:“老婆,我想亲你。”
“特别想。”他说。
“你怎么这么多想法。”宋落咕哝一句,慢慢凑近屏幕,隔着口罩,放在自己的唇边。
祈霁学她的样子,不知是从手机还是门里传来的声音,含着丝丝的笑意:“亲到了。”
……
大概因为是祈霁的缘故,又可能是事情比较特殊,京报官方在晚上报道了这件事情。
重症室的患者笼罩在随时可能死亡的巨大恐惧中,刚巧祈霁和医生进去查房的时候,情绪不稳定,一时激动,扯掉了祈霁的口罩和护目镜,如果不是拉开的快,医生也难以幸免。
跟拍的摄影师及时后退才没有被抓到,全程镜头摇晃的厉害,不能完全看清楚,但也能感受到当时现场有多混乱。
评论里网友表达着愤怒和关心,私信箱也有很多人在询问,宋落还未看完,手机铃声便响了。
是妈妈打来的。
“喂。”
“喂,落落,我看到新闻里说小祈被患者扯掉口罩了,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事啊?检测结果准确吗?三天后复诊是不是说明还是有可能感染啊?”
宋妈妈的声音很焦急,宋落一一回答,耐心的安抚着。
“我先前还看到有记者感染了,这个病太吓人了,落落你们一定不能有事,你之后的采访要注意安全啊。”
“妈,我们防护的都很好,今天只是个意外,没事的,会没事的。”
宋落劝说了妈妈十分钟,她才终于冷静下来,又叮嘱两遍注意防护不要去危险的地方后挂掉电话。
紧接着,祈霁的父母,朋友,陈社长,以前的同事,都在手机和微信上问具体情况,甚至有同行想要对她进行采访。
宋落心底生出一丝烦躁,把手机静音丢到旁边,埋在充斥着消毒水和酒精味道的被褥里面,努力消化和降低自己的负面情绪。
晚上大家回到酒店里,都知道了下午发生的事情,喻高儒喊他们进房间开会。
众人不敢主动开口,偷偷地打量着宋落,见她神色淡淡的,还是一惯的冷静模样,只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全是红血丝。
“那个,事情大家都清楚吧。”喻高儒说:“祈主编隔离十四天,现在需要有人接替他的工作,每天到医院跟拍采访,完成接下来的报道。”
宋落毫不犹豫:“我去。”
喻高儒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行!”
“我去吧,主编让我去。”
“我也可以。”
其他同事表示不赞同,纷纷抢着要去。
“就这样定了。”宋落打断同事的争论声,起身走出喻高儒的房间。
她回到自己房间后,拿着干净的衣服,进浴室里面消毒洗澡。
朦胧的热气升腾,温热的水洒在身上,宋落渐渐的冷静下来。
谢也确诊,祈霁疑似,她当然会害怕,特别是看过患者绝望的眼神,听过医院里恐怖的咳嗽声后,偶尔在睡梦中都会惊醒。
可她不想多年以后回想起这场疫情,自己作为一名记者,是躲在酒店房间里刷微博。
宋落洗完澡出去,看到微信上祈霁发来的消息,问她在干什么。
宋落:洗澡,刚出来。
mymiracle:喻高儒没有开会?
宋落:开了。
祈霁很了解她:你接下了重症室采访的工作。
宋落:嗯。
祈霁在对话框里打下很多话,注意安全,不要冒险......最后全都删掉,只拍了一张照片过去,是骨节分明的手指,干净白皙,无名指戴着银色的戒指。
那是他们的婚戒,决定来江城的时候就戴着了,这段时间,不论是进重症室采访,还是晚上睡觉,他从来没有摘掉。
mymiracle:别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