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奇迹

安静的会议室里突然响起了笑声。

尤念念联想到陈嘉先前那句“我的稿件轮不到你来评判”,和她嘚瑟嚣张的模样,实在没有忍住。

宋落评判不了,新主编亲自来打脸。

她笑过后连忙掩住嘴,用带有歉意的目光望着正前方的祈霁。

“具体的我等下单独和你讲。”祈霁把稿子放到一边,看向会议室里的众人,“我初到社里,不熟悉工作,你们有任何建议可以提。”

这句话听起来倒是客客气气的,比较符合空降领导的身份。

谁知,接下来他话锋一转,气氛顿变:“我尽管只是执行主编,但也有辞人的权力,希望你们能认真对待工作。”

语气里含着警告的意味,翻译过来就是,如果有谁敢消极怠工,直接收拾东西滚蛋。

他审视会议室里的员工,见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淡声道:“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

“小组长留下。”

大家起身的动静很小,出门的脚步也放轻了,一声不吭的互相挤眉弄眼着,安安静静的各自回到座位上,用微信交流。

最后离开的江依珊打算关上门,祈霁阻止了:“门开着,不用关。”

免得外面某人误会。

宋落从会议室里出来,根本没有在意祈霁和陈嘉单独谈工作的事,也没有注意到他故意开着的门。

尤念念收拾东西,叫她:“走吧落落。”

“嗯。”宋落把手里的稿件发给实习生后,带上东西和她一起出了办公室,打车到一家小诊所的对面。

最近社内收到举报电话,是位老人的女儿,说他的父亲听信谣言,花了八万块钱来这家诊所里面治病,结果病情反倒加重了。

顺着小诊所的线索,又调查到医托现象盛行,他们利用病人急于治病的心态,告诉病人这家诊所里面有神医,无论什么病都可以在短时间内治好,只是价格昂贵。

宋落和尤念念带着针孔摄像头,背着包包,装作是出来逛街的模样,坐到小诊所对面的椅子上,观察着每位进出诊所的人。

坐了一个小时,没有任何收获,尤念念提议:“我们要不进去看看?”

宋落摇头,“先别打草惊蛇。”

“行,听你的。”尤念念对宋落的业绩能力很服气,行动时都是听她的。

又守了半个小时,诊所内毫无动静。

尤念念闲得无聊,突然发问:“落落,你觉得祈霁怎么样?”

宋落有点懵,“什么怎么样......”

“就是第一印象啊。”

她对祈霁哪还有第一印象,是第N次印象。

宋落说了女生们普遍的感觉:“长得很帅。”

“我也觉得,本人比镜头里更帅,而且据说没有女朋友。”

是没有女朋友,倒是有个老婆,就坐在你的身边。

刚入九月,天气还未完全转凉,宋落被阳光晒得口干舌燥,拿出包包的小杯子,拧开盖子。

尤念念向来不忌口,想到什么说什么:“不知道社长能不能同意办公室恋情,我都想追他了。”

“咳咳,咳咳咳......”

“怎么喝水都能呛着啊。”尤念念伸手拍她的背,“没事吧?”

宋落摆摆手,“没事。”

她盖上水杯,重新塞回包包里面,用尽量平静的语气为自己消灭情敌:“社长不会同意。”

“应该吧,不过我就是随便说说,惊到你了?”

何止是惊到,完全吓傻了好吗。

“祈主编挺顾忌的,刚刚出会议室的时候,她让江依珊别关门呢,大概是不想被说闲话。”

有这事啊?

宋落不自觉的弯起唇角,他哪是怕被说闲话,是担心回家跪键盘。

“长得帅,能力强,战地记者的收入也比我们高多了,简直是高富帅本人。”

尤念念啧啧两声,转言道:“就是性格不太好,冷冰冰的,说话也难听,我都有点同情他未来的女朋友了,肯定不会疼人。”

......大可不必同情她。

在小诊所外面守了两个小时,都没有拍到特别有用的信息,宋落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来看了眼,是祈霁发来的消息。

mymiracle:在哪里?

宋落发了定位给他:调查医托的事情。

mymiracle:记得吃午饭

尤念念瞥见她在和人聊天,忍不住八卦:“男朋友啊?”

宋落点头。

尤念念用羡慕的眼神望着她,“你男朋友真好,上班也不忘关心你,知道疼人。”

“......”

宋落和尤念念怕在对面坐太久引起注意,拿到一些素材后就回到社里。

估计是为了让病者相信“神医很忙,是抽空来治病”的言论,诊所一周只营业三天,她们只能等下周再来蹲守。

宋落回到位置上,把拍摄的视频导出来,打包传给尤念念一份。

右下角的微信显示来消息了。

宋落把鼠标放在上面,看见是熟悉的头像,不敢光明正大的点开,拿出手机偷偷地看。

mymiracle:吃午饭了吗?

宋落:......忘记了。

mymiracle:给你点了外卖。

宋落的那句“点的什么”还未来得及发出去,外卖员的电话就来了,她出去拿东西。

记者想要朝九晚五是不可能的,宋落经常跑现场忙的忘记吃饭,去年身体不适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是饮食不规律加长期熬夜引起的。

祈霁猜到她不会自觉吃午餐,提前下的单,荤素搭配的营养套餐,加两盒水果和一盒牛奶。

宋落回复:刚拿到,感觉吃不完。

mymiracle:都是你喜欢的菜,不许有剩的。

mymiracle:以后每天监督你。

宋落:说的好像你很闲一样。

尤念念瞧见她的外卖,伸着脖子,爬在办公桌上叫唤:“你什么时候点的外卖啊!我怎么不知道。”

“呃......就,路上点的。”宋落拼命圆谎。

尤念念下意识道:“路上我们没有拿手机啊。”

宋落顿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忽然听见“嘭”的关门声,祈霁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了。

不小的空间瞬间变得安静,尤念念收起神色,安分的坐回椅子上,祈霁在外面晃悠一圈,没有说任何话,又回自己的办公室了。

“妈诶,吓死了。”尤念念捂着胸口,“主编出来干嘛的啊。”

旁边的江依珊接道:“监督我们呗。”

宋落闻言眨眨眼睛,这是“哪怕我不闲也能抽空来监督你”的意思嘛?

她垂着脑袋乖乖吃起了饭。

临近下班时间,记者和编辑们陆续赶回来了,祈霁和喻高儒打个手势,示意他们开会。

喻高儒坐在旁边,让祈霁来主持,一是想让他更快的熟悉工作内容,二是想看看他的领导能力。

祈霁坐在前面,扫了眼右手边的小组长,“开始吧。”

陈嘉把今天的工作内容汇报一遍,讲的零零碎碎,祈霁听过后,自己总结了:“你负责大学贫困生的深度报道,江依珊在调查居民交通出行事件,初中生自杀案是尤念念负责,医托尤念念和宋落在调查中......”

祈霁边说边用笔在本子上写着,而后抬头望着陈嘉,“有说错吗?”

陈嘉目瞪口呆,连连摇头,“没有,完全没有。”

居然短短一天就把他们的名字和所负责的工作内容给弄清楚了......

“你的稿子已经OK了,交通出行周末之前交初稿,自杀案的采访内容明天给我。”祈霁看向坐在第二个位置的宋落,声音不自觉的放轻:“医托有进展吗?”

尤念念正想说“还在调查中”,就听见宋落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

毫无畏惧和内疚,神色坦荡的不行。

没有就是没有,还在调查中这种虚话她不屑于说,医托问题需要长期的观察和一定的好运,确实也没必要羞愧。

宋落又道:“我们打算下周直接进入诊所,探探内部的情况。”

祈霁略微颔首:“好,注意安全。”

他放下手中的笔,询问:“今天还有其他事件需要报道和讨论吗?”

“那个......”陈嘉说:“盛林公司即将开发布会,想让我们派记者过去采访。”

有些企业开发布会或者举行活动的时候会邀请媒体去但现场,帮忙报道和宣传,企业方面会给一定的费用,算是酬劳。

现在传统媒体不景气,很多收入都是靠着这些企业给的广告费,参加活动是给他们面子,写通篇夸奖的文章放在网站上,合作共赢。

祈霁先前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情,但或多或少听说过,他问在场的记者们:“有谁愿意去吗?”

大家都不吭声。

很多记者不乐意参加企业发布会,无聊又枯燥,并且新言社社长明确规定,不允许收取车马费,既拿不到钱,回来后还要替他们写软文,浪费时间。

作为小组长的陈嘉见状主动提议:“最近大家挺忙的,好像就宋老师手上的事情比较少,不如宋老师去一下?”

陈嘉知道宋落心高气傲,从不参加企业的发布会,故意举荐她。

让你平时拽的不行,看你当着新主编的面还敢不敢拒绝。

“我拒绝。”

“......”

宋落看着祈霁,直言不讳:“不仅我拒绝,希望主编以后对这种企业的请求都能拒绝,我们是媒体,又不是宣传部门。”

会议室里异常的安静,其他同事都听傻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都是金主爸爸啊,每年不知道砸多少钱进来,是你说拒绝就拒绝的吗?

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

那是空降的主编,万千新闻人心中的偶像,是你一个小小员工能够教训的吗?

在场不讨厌宋落的同事,都默默地为她捏了一把汗,讨厌的都开始幸灾乐祸起来。

胆子太大了!

祈霁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开口:“好,听你的。”

......???

说什么?

祈霁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