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吧。小兔子。”季晫恒的手搭在她肩膀,拇指轻压肩胛蝴蝶骨,板过她身子,朝小区内走。
云粹走在前面带路,“我家在前面红房子旁边。”
他的手收回去,云粹肩膀微松,跟着松出一口气,转走目光,看向前方的单元楼。
云粹家在小区前排,绕过中庭游乐区遇上邻居,她偏头想当作没看到,对方热情地打招呼,她只好笑着摆了摆手,随口向他解释是住在隔壁栋的邻居。
“阿姨好。”季晫恒回以微笑,熟络地打招呼,自然到仿佛他才是这的住户。
邻居也笑,“你住这吗?”
季晫恒回:“不是。学长。来找她的。”
邻居‘嗯’一声,走过去。
为了配合竖立的兔耳,云粹的马尾绑得高又紧,扯着头皮的发丝似乎变成一根根敏感神经线,她能清楚感觉到他在摸她的兔耳,轻碰浅戳,一下又一下的。
走到单元门口,金属大门似镜子清晰地映出两人。
他知道她能看到了,不掩饰,也不闪躲,捏了捏兔耳,“挺可爱的。”
云粹轻声应‘嗯’,掏出电子锁开楼门,“好朋友送我的。”
出门前,云粹把父母房间的门关上,再把其他屋子的窗户全部打开通风,又喷了些空气清新剂。此刻,开门,穿堂风从楼门吹向阳台,吹散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在外面待了一会,再进屋,云粹意识到清新剂喷多了。
她面露尴尬,侧身比了个请,“进来吧。”
“直接进?”
“嗯。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
季晫恒放下蛋糕和书包,扫视屋内一圈,目光落在阳台。
云粹推开阳台的玻璃移门。
阳台左边是洗衣池和洗衣机,右边放狗屋,狗屋旁还有个通向楼外绿地的金属防盗门。
云粹解释:“正门有台阶,爸爸的轮椅不好走,就在阳台又开了个门,外面铺了斜台,方便他进出。”
“嗯。”
“你要喝什么?”
“都行。”
云粹开冰箱发现果汁没了,打开橱柜上层拿出茶杯,泡了一杯茉莉茶端出来。
季晫恒找位置坐下,解开绸带,开盒拿出蛋糕,“去找个打火机来。”
云粹放下纸杯,去父母的房间找。隔了会,她拿着打火机和两根粗蜡烛走出来,家里没有蛋糕用的那种细蜡烛,只有这种停电备用的红色粗蜡烛,“只有这种蜡烛。”
“没事。”他打开附带的袋子,拿出一朵荷花状的塑料花,“我买了。”
云粹问:“这是什么?”
“生日蜡烛。”
“嗯?”
“一会你就知道了。”
季晫恒伸手关灯,屋内登时漆黑一片。他的拇指压火机,按了两次作测试,再把塑料花插|到蛋糕中间,“许愿吧。”
云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啪嗒两声,伴随着刺啦火花声,她从眼皮细缝看见面前有火光闪动。愿望没许完,云粹忍不住睁眼。塑料花啪地一声展开,唱起生日快乐歌。八个花瓣各带着一截短蜡烛,焰火由花蕊喷出,火星四散,又很快消逝,他的面容在忽明忽暗之间闪现,朦胧的轮廓梦幻如梦境。
云粹做梦都没梦过如此美的场景。
在这个瞬间,她修改了愿望,从‘取得好成绩’改为‘能以看狗为由经常和他出去玩’。愿望很简单,也很长,她希望这个见面的借口可以一直一直用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许好了吗?”
“许好啦!”
“吹蜡烛吧。”
“好!”
云粹俯身吹灭蜡烛,在心里又默默祈求一遍,拜托神明一定要实现她的愿望。
蜡烛吹灭,顶灯重开,生日歌仍不知疲倦地唱着。
季晫恒拿剪刀从蛋糕盒上剪下指甲盖大小的长方形小条,对准电池插孔插进去,阻隔开电池和开关,“这没法关,会一直唱到没电。只能这样。丢到垃圾桶里才不会吵到别人。”
“我去厨房拿刀切蛋糕!”
“云粹……”
“怎么了?”
“刚才通话时,你说你在煮东西?”
“嗯。是妈妈给我做的猪脚面和红鸡蛋。”
“也给我盛一份吧。”
“好呀!”
云粹进厨房,从碗柜拿出一个新碗,把猪脚面分成两份,又把红鸡蛋切开,摆在面上,再端出来。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吃饭。
“学长,今天周四,你不用上晚自习吗?”
“不用。我在附近上外教课。”
云粹记起来附近写字楼有个留学辅导机构,贝嘉妮也说过国际班很多人有额外上外教课,晚自习时间自由,和老师说一声就能请假回家。
她问:“你以后会出|国读书的对吗?”
季晫恒耸肩,“不一定。看高考成绩。万一我考上清北了呢。”没两秒,他浅笑自嘲,“我应该考不上。走一步看一步吧。录取的大学、专业满意就在国|内读,不满意就出去。现在有余力,没出去就当多学一门语言。”
“多学?”
“我现在上的是德语课。”
云粹咽唾沫,心想好厉害。初中部也有开设第二外语课,有几个小语种可供选择,云粹作为兴趣去旁听过两节,觉得太难了,而且没有出|国计划就放弃了。
“你妈妈这面做得比饭店好。”
“嗯!她厨艺超好的!以前她常说哪天不想工作了,就去开一家小餐馆。现在也算实现了一半梦想吧……”云粹声音渐小,低头看着碗里的面条,忽然想起康琪儿的话。大部分人的路在出生那刻就注定了,季晫恒的梦想或许是周游世界,享受生活,感受万物,而她的梦想只是家人平安,攒钱开一家小餐馆。云粹再一次感受到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你们怎么没开餐馆?”
“餐馆需要投的钱更多。妈妈说先攒攒经验。这家店是直接从别人手里盘的,很多东西都是现成的。”
季晫恒点点头,“回头开餐馆告诉我一声,我给你捧场。”
“好呀!很快的。我们攒了一大半了,妈妈也在考虑店址和研究菜单。”云粹很少和别人提起家里情况,面对他,却噼里啪啦地和盘托出,大概是想告诉季晫恒,无论生活还是学习,她都在很努力地变得更好。
吃完饭,云粹送他去车站,“学长,谢谢你特意来给我过生日。”
季晫恒笑笑,“不算特意。顺路而已。”
快要出小区的时候,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的放慢,天空的云层散开,透出皎皎月光。
季晫恒轻叹:“如果今天时间再充裕点,应该带你去游乐园坐南瓜车。”
云粹滞了一瞬,侧目看他。
季晫恒伸手捏她的兔耳朵,“给你讲个童话故事吧。从前城堡里住着个漂亮聪明的公主,全|国上下都默认公主是继承人。国王的新皇后想争权,就请巫婆把公主变成小兔子,赶进森林。随和的公主在森林里依旧受其他小动物的欢迎,新皇后的儿子则顺利继承皇位。”
“一晃多年过去,公主听闻父亲病重,历经千难万险回到城堡。小兔子不敢露面,只在深夜悄悄去看望父亲。离开皇宫时,途经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游乐场,小兔子跳上南瓜车回忆小时候父母带她坐南瓜车的时光。国王恰好在此刻来这思念女儿。两人相遇,真相大白,国王赶走皇后,可惜小兔子已经变不回公主。”
“公主凭借在森林的生活经历,颁布了许多利于民|众的法|条,深受民|众喜爱,成了新任女王。”
“听过这个故事吗?”
“没有……”云粹摇头,脑袋上的兔耳震颤。
季晫恒恶劣地扯了下兔耳,像恶作剧,又像是惩罚她的无知。他收手,插回兜里,“当然没有。是我现编的。”
“就送到这吧。我走了。”他撂下这句,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夜色里。
云粹做事都有动机,可他好像没有,做什么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坦荡大方的,又给她一种神秘感。她总是在猜他为什么这样,但总也猜不透。就像今天结尾的那个童话故事,云粹洗完澡,还在思考童话故事里的隐喻。
她猜不到,也想不出他今天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地来给她过生日,真的只是顺路吗?
或许是期待太多,所以总是幻想很多。
云粹看着床头柜放着的兔耳头绳迷迷糊糊地睡着,脑袋里储备的各种童话故事汇成一锅粥,熬成一个如幻似真的梦幻世界。
在梦里,云粹是带路的兔子,而季晫恒是闯入她小世界的王子。她带着他去坐南瓜车,车子绕着城堡转圈。他俯身给她穿上水晶鞋,夸赞她好看,又抚摸她的兔耳。小兔子脸红心跳,鼓起勇气凑近他,拥抱他。森林里的小精灵围着南瓜车唱歌跳舞,而她在他的怀里变回穿着礼服的公主。
在现实和梦境里,云粹和公主都在掉眼泪,一个是苦涩,一个是甜蜜。
两人都在许愿如果这是他给予的美梦,那希望她们永远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