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山之战十年后 9

墓地总是阴森森的。在斯坚德拉凯也有过几次葬礼,毕竟飞跃界的人也是会死的。那里的死亡率可以和某些文明种族的半衰期相比。那些种族总是不断向上迁徙,并且——如果他们没有蠢到无可救药,就像斯特劳姆文明圈那些贪婪的傻瓜——终有一天会成为天人。

而习惯定居的文明种族通常拥有庞大的墓地,过去远比现在更加沉重。拉芙娜想起自己在安眠星系见过类似的东西:墓地逐渐将那里变成了一座附带活生生住户的陵墓。

飞船山的墓地是拉芙娜的主意,因为有一天,她突然明白,为何墓地会在公主时代的故事中起到如此重要的作用。她在新城堡周围的镇子形成规模前就选好了地点。这块足有两公顷的土地横贯遍布石楠的山坡,而且视野开阔,从西北方的岛屿到南方的“纵横二号”都尽收眼底。再过十年,这儿恐怕就会归为新堡镇的一部分。墓地不会有扩建的空间。如果一切顺利,拉芙娜心想,这个可怕的地方也永远用不着扩建。

人类孩子偶尔会到这里来,不过只在天气还不错的时候。最年幼的孩子不明白什么是墓地。最年长的孩子不想弄明白,但他们也不想忘掉自己的朋友。

拉芙娜通常会在天黑下来、心情也最灰暗的时候来这里。以这个标准来说,今晚来此拜访再合适不过。她走在大路上,鞋底下霜冻的苔藓嘎吱作响。即使在被海峡洋流影响的这里,极地的秋夜也总是维持在寒冷与致命的酷寒之间。今晚相对和缓些,日落时分有云朵飘来,在这片土地上空层层堆叠,锁住了白昼的温暖。山腰处的风渐渐止歇,最后只剩下一股微弱的寒风。“纵横二号”说稍晚会有雨,不过眼下的天空依然昏暗干燥,内海峡那边也没有起雾的迹象。她时不时能看到秘岛北端的灯光。近处时而会有淡紫色的光芒传来,那是发光虫。这种小虫子每年只会有两三个夜晚大规模出没,而且通常是在稍早的秋夜。她向前走去,身边的淡紫色闪光也越来越多。这些时不时出现的微光不足以为她照亮前路……但还是令人安心。

墓地大路的两旁是成排的坟墓。每座坟墓处都有一块墓碑,上面刻着名字和一颗星星。这个式样是她在“纵横二号”的古典人类数据库里找到的,那小小的四角星是一种早期的宗教符号,或许在人类历史上相当常见,虽然数据库里的细节部分讲得含糊不清。这四排共计一百五十一座坟墓几乎就是墓地的全部住户了。一百五十一个孩子,最小的不到一岁,最大的十六岁,全都在那同一个夏夜遇害,在冬眠时被焚烧而死。镇子南边的石楠丛因此被称为凶杀草地,但真正的屠戮场却位于新城堡中心,人类孩子们的登陆舱仍旧坐落在烧焦的苔藓之上。

拉芙娜并不认识这些孩子。在她得知他们的存在之前,他们就已死去。她的步子放缓下来。这儿原本会有更多死去的孩子:许多幸存下来的冬眠箱都在大火中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唤醒提莫以后,她明白了怎样做才是最安全的,如今只有几个孩子仍沉睡在城堡底下的冬眠箱中,连同新生代的四个流产儿,以及两名遭遇意外的孩子——总有一天,她会唤醒他们所有人。总有一天,她会治好提莫。

说来也怪,这座墓地也埋葬着好几个爪族。在飞船山之战中完全死去的爪族原本就只有十二个,而近些年,约翰娜为老年组件开设的残体收容所开始改变这一点。

第十三个爪族组合就葬在范的坟墓前方:六块小墓碑上分别刻出一个组件的名字,然后有块大墓碑标出整个组合的名字:贾-奎-拉-玛-弗安。然后是那个组合的选定名:写写画画。拉芙娜同样不认识写写画画,但她从行脚和约翰娜那里听过他的故事:写写画画,这位英勇而又愚蠢的发明家曾说服行脚去帮助约翰娜,约翰娜曾对他恶语相向,随后,他因为自己的努力而遭到杀害。拉芙娜知道,约翰娜也常像她这样于午夜时分到访。

仅仅十年时间,就有这么多人需要铭记:斯佳娜、阿恩·奥尔森多、车行树蓝荚……阿姆迪是少数几个定期来访的爪族之一——当然了,每次都是和杰弗里一起。

拉芙娜来到那块标志着道路尽头的巨石前。范的这块碑石高耸在山腰处,保护着孩子们的坟墓不受北风侵蚀。但今晚的空气几乎是静止的。发光虫们无需躲藏在石楠丛中。事实上,它们在范的坟墓周围最为密集,无数光点同时明灭。每过几秒钟,就会有一道无声的淡紫色强光自她身旁冲刷而过,仿佛一道欢迎的海浪。这样数量的发光虫她以前只见过一次。那次也是在范的坟墓边上。肯定是因为她种在这儿、如今已经长得很高的花朵。但拉芙娜和人类孩子们也曾在他们同学的坟墓前献过花儿,它们并未因此聚集过来。况且范的墓地朝向北方,这就更奇怪了。

拉芙娜在道路的尽头转过弯,信步走向岩石一侧那个特别的位置。宗教真有意思。在飞跃上界,宗教令人畏惧,它是一门可以名副其实地创造神明或与神明打交道的学问;而在爬行界,也是人类最初诞生之处……在这里,宗教是一锅自然形成的大杂烩。

我们的软弱竟让我们如此迅速地接受古老的事物,这依然令人惊讶。

淡紫色强光之间,是死一般的黑暗,但拉芙娜完全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她伸出手,掌心按在一块熟悉的光滑花岗岩上。它是如此冰冷……许久之后,她的体温温暖了岩石。范·纽文和它有些许相似之处。很可能除了她和他相识的那一年时光之外,他根本就没存在过。很可能创造出范的那位天人只把他当做一个笑话,所以才将伪造的英雄事迹塞进他的脑子里。但无论事实如何,范最终都成了真正的英雄。有时,她来这里是为了替范祈祷。但不是今晚。今晚属于那些绝望的夜晚。更糟的是,今晚她还有客观理由去绝望。不过,范曾经克服过更大的困难。

她静静地在石头上靠了一会儿。

接着,她听到了从大路那边传来的嘎吱作响的脚步声。她转身离开范的碑石,突然间庆幸自己没有哭出声来。她抹了把脸,把外套的兜帽拉低了一点儿。

渐渐接近的身影挡住了高处的新堡镇不时亮起的光。她起先以为是杰弗里·奥尔森多。然后发光虫同时亮起,淡紫色阴霾扫过她的身周,也映照出对方的身影。不是杰弗里。内维尔·斯托赫特比不上杰弗里的身高,而且说实话,他也没有杰弗里那么英俊。

“内维尔!”

“拉芙娜?我——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的。”

“没关系,”她不知道自己看到这张凭空出现的同情面孔,是该尴尬还是高兴,“不过你来这儿做什么?”

内维尔紧张兮兮地交握双手,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看向那块巨石。然后光芒暗淡下去,只有他的声音传来:“我在凶杀草地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丽达和乔斯奇。我应该在乎每一个同班同学,但他们是特别的……有时我会来这儿,你知道的,来见他们。”

有时,拉芙娜必须告诫自己,这些孩子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我明白,内维尔。事情不顺的时候,我也喜欢来这儿。”

“有什么事不顺利吗?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操心,不过你利用飞船货舱的主意真是棒极了。”

当然了,他不会知道木女王的愤怒,更不可能知晓她对剜刀的特别监控中出现了十分棘手的问题。

内维尔困惑地说下去:“如果真有什么麻烦,拉芙娜,你用不着藏在心里。执行委员会就是为此成立的。”

“我知道。但我想这件事恐怕……”我捅的娄子太大了,因此,某几位委员会成员是我最不能倾诉的对象。发光虫再度亮起,她看到了内维尔充满智慧的质询目光。自从约翰娜和内维尔在一起以后——也自从内维尔加入委员会之后——她就很少和内维尔单独说话了。在内心深处,她担心约翰娜误会她的用意。今晚这个念头几乎令她发噱。我现在惹的麻烦比我过去担心的那些严重多了。“有些事情实在不能告诉所有的委员会成员。”

她又看不到他的脸了。他会不会谴责她脱离委员会独自密谋?但他的语气充满同情:“我想我明白。你有很多难处。我可以等你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有时间吗,内维尔?我想……我很想征求一些建议。”

“当然有啊,”他羞怯地笑了,“不过我不太确定自己的建议有没有用。”

光芒亮起。他们仿佛突然间站在了一片淡紫色花朵的田野中,她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发光虫群,明亮得几乎足以笼罩这半边巨石。拉芙娜攀到岩石上某个平缓的位置——那是她在几年前发现的——又挥手示意内维尔去另一个几乎同样舒适的位置。他点点头,在逐渐消逝的光辉中攀缘而上。这个男孩——男人——的动作十分稳健。他坐在巨石上,比她的位置低上半米,彼此距离将近一米。很好。现在就算向他哭诉,这个距离也不会使人误会。

他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内维尔说:“是关于灾难研究组的事,对不对?”

“开始是因为灾难研究组。我就是从那时开始发现自己把事情彻底搞砸了。”

“是我和约翰娜搞砸的才对。我们应该充当你和我们的同胞之间的沟通渠道——”

“是,是,我知道约翰娜很为这件事自责。但灾研组只是开始而已。”接着,拉芙娜发现自己放下了那些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几分钟过后,她意识到这不只是因为自己有机会说出之前从未向任何人说过的话,事实上,内维尔不但问得很巧妙,还能提供足以成为可行建议的见解。他立刻就明白了木女王对于将货舱改为集会场所如此不安的原因。

“这些年来最棒的一件事就是新集会所的出现,拉芙娜。但我明白你的意思。对木女王来说,它的影响是负面的,但这只会让它更加重要——我们非但不能撤除集会所,反而要让它成为木女王也心甘情愿接受的东西。”

这正是拉芙娜打算的,但他的话还是让她有些感动。就在他说出最后那句话时,她瞥了他的面孔一眼。内维尔·斯托赫特总是带着那种自信而又内向的气质,现在她才意识到他的矛盾性格的卓越效果。内维尔·斯托赫特拥有人格魅力,不经意间,它便会从他身上洋溢而出。

“你妈妈是超限实验室的总负责人,对吗?”

“事实上,总负责人是我爸爸。妈妈是他的副手,她开玩笑说自己其实是‘负责所有副职的人’。”

拉芙娜对斯特劳姆人的超限实验室没什么好印象,它不过是好心办了大坏事。但是,那座实验室曾经代表了斯特劳姆文明圈发展的顶点。它自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却又囊括了整个文明最杰出、最聪明的一群人。除约翰娜和杰弗里的父母之外,恐怕还有其他英雄人物的存在。“你父亲是管理学方面的超级明星吧?”一位比这个可悲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有才能的领袖。

内维尔窘迫地笑笑,“如果你是指他通过选拔的原因,那么没错。我记得我的大部分小学时光都是在选拔中度过的,我们得按照指挥跳过一个又一个火圈。可爸爸说没关系,说实验室里有那么多的天才,所以‘管理’更像是豢养猫儿……你知道猫的吧?你在斯坚德拉凯养过猫吧?”

黑暗中,拉芙娜面露微笑,“噢,没错。猫的历史可比斯坚德拉凯要久得多了。”

或许内维尔·斯托赫特只有童年往事可供追忆,但他是在真正的领袖之中长大的。而且很显然,他也拥有那种魔术般的手腕。而愚蠢的我、自哀自怜的我,却一直忽略了身边就有的资源。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吐露先前没有勇气提起的真相,“你知道的,内维尔,这颗星球上最重要的事——或许是对这部分星域最重要的事——就是我们及时建立文明,以面对瘟疫舰队。”

“同意。”

“但灾研组让我明白过来,我的长期目标让自己忘记了当下。恐怕我把事情搞砸了,所以不等游戏真正开始,我们就已经失败了。”

沉默,然后在片刻的光芒中,她看到对方脸上的深思和专注,然后她继续道:“内维尔,我在尝试纠正我的错误,但到目前为止我只是引发了令人不快的副作用。”

“你是说木女王对新集会所的反应?”

“那只是其中之一。”

“或许我能帮上忙。我没有可与木女王沟通的个人渠道,不过约翰娜肯定有。而且我敢打赌,我的朋友们也会帮忙想些改造新集会所的方法,让木女王相信它能够给整个王国增光添彩。”

“噢,那可真好!”谢谢,“我会把我的意见告诉你。”或许你可以告诉我哪些错得离谱,而哪些有可能见效。她一个一个地描述着自己的改造计划,内维尔的每一句回答都像阳光一样,时而和煦,时而炽烈,但永远光辉灿烂。

在民主形式的建立方面,内维尔持赞同态度,“没错,有些事我们非做不可,而且要快,因为我们之中的很多人都已长大。不过,我希望这种制度自然而然地建立起来,而不是强加给他们。”

“可孩子们——我是说你们所有人——的社会体验都是以高度自动化为基础的。他们怎么可能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些呢?”

内维尔轻笑起来,“没错,他们会想到许许多多的烂点子。不过……我相信我的同学们。他们的心肠都很好。我会去把这个想法告诉他们的。或许我们可以利用新集会所来演示爬行界的民主制度的成功案例,而且要弄清楚怎么做才不会触怒木女王!”

关于拉芙娜搬出“纵横二号”的想法,令人惊讶的是,内维尔几乎和她同样担忧后果。“我们需要你留在飞船上,拉芙娜。那些人只要思考一下,就会明白你是了解如何运用策划工具的唯一人选。如果我们想要在老死之前建立起文明社会,就需要你留在那儿。”他沉默片刻,“从另一方面来说,你想得没错,这的确会让那些不常动脑子的人生气——也会刺激所有住在这片冰天雪地里的人。我们这些人类孩子是在舒适的文明世界诞生的。现在那些都已失去——只剩下我们所能看到的、坐落在飞船山绿草上的这艘飞船。所以,或许你暂时搬出去有好处。不过要选对时间,选择能够带来最佳效果的时机。如果你待在飞船外面,那么我们最优先考虑的事就是让你拥有和在飞船上同样优秀的通信方式。”

“好。所以我们只需计划什么时候行动就好。你能——”

“可以,我会去四处打探一下,不过会尽量保持低调。我建议你别跟其他人提这件事。我敢打赌,这样的事你即便只是暗示一次,也会传得人尽皆知。”

然后是最艰难、也最容易引发恐慌的议题:医疗研究的优先级。在这件事上,内维尔的答复是最令她惊讶、也最令她宽慰的。“你是说从常规科技项目那里调用资源吗,拉芙娜?长远来看,这难道不会拖慢包括生物科学在内的所有项目的进度吗?”

拉芙娜点点头,“是——是的。首先,我们需要自行制造出电脑,以便进行进程管控,然后再创建电脑之间的网络。接下来,所有其余的科技都可以飞快发展:延寿技术也可以轻易实现。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你们这些孩子会变老。自然情况下的衰老意味着年复一年地凋零和迈向死亡。我已经能看到最年长的几个孩子身上的衰老迹象了,我的外表比其中一些还要年轻——这会让我显得更加丑恶。”

“我——”内维尔的内心似乎在挣扎,“嗯,你说得对。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过或许是因为我天生体格就足够健康。我想这在将来会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好消息在于,在我熟知的孩子们之中——也就是几乎所有人——目前这并不是主要的抱怨内容。”

“真的吗?我还一直担心——”自从灾研组崭露头角之后,我就有点草木皆兵了。

“我建议你继续目前最合适的长期研究计划。但请考虑一下尽快召开全体大会,向我们解释这些改变,还有你的开发日程表。”

“好的。”拉芙娜点点头,“没错。没错。”这是她的改革,也是构建起众人认知的一剂猛药。

“我们可以等你改建新集会所以后,在那里召开大会。”

“嗯。初冬时我应该就能拿出方案。等你觉得时机合适——”

“好,”她说,“尽快吧。”几乎每个方面都考虑到了。不知为什么,这让她想起了使得今晚如此悲凉的那场惨败。她只犹豫了一秒钟。她对剜刀实行的特别监控手段一直是不可言说的大秘密。现在?现在她终于有人可以分享秘密了。

“还有一件事,内维尔。”她解释了剜刀和她的感染式传感器。

他小声吹起了口哨,“我我可没想到飞跃界的监控技术在这儿还能运作。”

“嗯,只不过从长远来看,它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她说着,然后描述了之前所看到的、在剜刀的城堡底下发生的一切。她能听出自己抬高了嗓门。这部分故事给她的感觉还是一样糟糕。“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应该向木女王坦白——可我就是办不到!”

山坡上稍稍起了些风,发光虫也没法再维持同步。如今只能看到孤孤单单的一个个光点。时不时有雨点打在她的兜帽上,那是“纵横二号”先前所预言的阵雨的开始。

内维尔沉默良久,最后开口道:“是啊,这是个问题。不过我想,这次监控本身并没错。约翰娜一直就很怀疑那个组合。而且根据你所说的,这台设备以前也曾经正常运行过。”

“只是不知道正常运行了多久。”

“的确。不过我爸爸过去常说,不承担风险,就没法成为成功的领袖,他也时不时会犯下惨痛的错误。重点在于,从成功中汲取经验——并且回顾你的错误。等木女王心情很好的时候,再把这件事告诉她吧。”

拉芙娜抬起头,看向黑暗之中,却有几滴硕大的雨水落在她脸上。她舔了舔冰冷的雨水,突然大笑起来,“看来天气告诉我们该散会了。”

她伸手想要拍拍内维尔的肩膀,他却握住了她的手。当然了,两只手都冻得很冷,只是他的更温暖些。这感觉真令人安心。“谢谢你,内维尔。”她轻声说。

他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这样的支持是你应得的。我们都需要你。”然后他窘迫地笑笑,抽回手来,“关于天气,你说得没错!”他挺直身子,滑落到地面上,然后打开了巨石旁边的一盏灯,方便她下来。谢天谢地,他没有伸手来帮她。

他们在长着苔藓的路上艰难地走着,彼此间保持着足有一米半的距离。雨水倾盆而下,微风也转为劲风。发光虫们败退而去,而她觉得通向“纵横二号”的那条路肯定泥泞不堪。真是个狂风骤雨的黑暗之夜!然而,然而……这么久以来,拉芙娜还是头一回如此宽慰,如此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