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人的身影从这座世界消失。
纪长安独自一人坐在那,望着男人化作的流光逝去的方向,失神许久。
直到有人出现并站在他的身边。
纪长安道:“其实我刚才就很想问,为何咱们三人中,我和你长的这么像,而那个家伙却只是与我们有几分相似?”
站在他身边的男人,面貌眉眼就如同是彻底长开后的他。
男人语气寡淡而随意道:“想知道?赢我这次再说。”
纪长安伸手揉了揉眉心,道:“你还真以为吃定我了?”
而不曾想,代表神性一面的男人竟是摇了摇头,平平淡淡道:
“不敢,毕竟你不好面子。”
“……”
听到这句话的纪长安愕然许久,好一会没反应过来,完全没想到这番充满揶揄的话会从对方口中说出。
可旋即一想,此地本就是他的主场,“偷听”他们间的对话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只是……
纪长安总觉得在男人说出这句话后,他在自己心中孤高冷漠的人设形象不受控制地崩塌了一角。
他学着某人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勺,此事就此揭过,大家就当没发生过。
“要不,先规定下这次赌约的范围?”
男人瞥了他一眼,嘴角轻扯道:“有何好规定的,你只需向我证明这座人间有值得我们为之出手的价值即可。”
纪长安神色认真道:“可如果我觉得足够,但你死活不承认呢?”
男人淡淡道:“只要你能真正说服你自己,我这边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他侧头,凝目望向坐在身侧的年轻人,意味深长道:
“纪长安,你要明白一件事,你要说服的并不是我,而是我们。”
纪长安愣了下,先是一阵迟疑,然后面露诚恳道:
“我们?我和你?实不相瞒……我其实早就打心底认为这座世界值得我去为之做些什么,我从来不认为这个世界有多么的黑暗,黑暗到让我厌弃的地步。”
“呵呵。”男人语气淡漠如旧,“纪长安,我很期待日后你重拾记忆后,回想起今日所说的话时,会露出怎样的神色。”
纪长安叹气道:“你这样咱们就没得聊了,你总是一副以前的我如何如何,合着在你眼里,以前那个我就是厌世大魔王,灭天灭地的?”
男人反问道:“难道不是?”
被噎了一下的纪长安没好气道:“偏见,你这都是偏见!”
“你给井上莉香的两个选择是什么意思?让她在私情和大义中间选择一个?”
纪长安突然问道,他神色平静,语气却显得有些低沉。
在这场弈局中,他将赌注押在了井上莉香身上,所以男人便相应的“发牌”。
在给井上莉香两个选择中。
第一个选择是杀死心怀不轨,欲图陷她于死地的队友,报酬仅仅是她将获得离开这座迷境的资格。
第二个选择则是杀死青木赤一,她的青梅竹马,而与其对等的报酬则十分丰厚,除去可以满足瀛洲派系的所求之外,他甚至给予了井上莉香一个承诺。
在他们抹杀那位第三主君后,这座迷境就落入了他们的掌控,境内发生的一切事情基本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其中也包括了瀛洲派系与这位第三主君间的“交易”内幕。
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是。
在这两个选项中,其实井上莉香不论选择哪一种,青木赤一都只有死路一条。
这座迷境世界已经不堪重负,开始崩溃瓦解,走向末路。
如果不能在最后一刻前离开,那么最终结果就是陪着这座迷境世界一同走向消亡,湮灭在时空乱流中。
而无论是哪种选项,青木赤一似乎都没有生的希望,面临绝路。
纪长安很不解男人为何会给出这样两种同样无路可走的选项。
面对纪长安的质问,男人平静如止水道:
“我想知道在明知喜欢男子必死的情况下,你选择的那名女子会如何想,怎么做,是杀死曾经的同伴,最终身怀仇恨独自逃生,还是从大局出发,选择对自己,对当前局势最有利的选项,做到‘物尽其用’。”
纪长安皱紧了眉头。
很明显,如果井上莉香选择了第一种,那么就代表她选择与执行部,或者说瀛洲派系的某些人彻底撕破脸皮,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种情况下,哪怕她能逃离这座世界,身上也将背负着仇恨。
瀛洲派系内参与这次计划的人也断然不会放过她,那么接下来上演的就是一场复仇戏。
而若井上莉香选择了第二种……
那就代表她抛弃前嫌,选择“理解”某些大人物的做法,从当前对自己,乃至是对整个瀛洲派系最有利的一面出发,争夺更多的利益。
其中关键,就在前提于青木赤一必死的结局。
无论井上莉香选择哪一种,都无法挽救青木赤一的生命。
在这个之下。
是难以释怀,执着于复仇,还是以此为借口,说服自己选择最好、最“成熟”的选项?
所以这算是什么?
感性和理性间的较量?
这种问题有标准答案吗?
他身边的这家伙说过这世间情爱不过是一场冲动,往往禁不起推敲,那些看起来很美好的东西其实一戳即破,徒有表象,而当撕开表层的“伪装”后,暴露在外的,是令人作呕的“真实”。
纪长安对此无话可说。
他原本本能地抵触着这番言论,可某个男人在消失前却轻声告诉他,神性所化的男人是最早的“他们”,他曾高坐群星之上俯瞰尘世万万年,他所见过的人与事远超他们的想象。
是因为见过太多丑陋的一幕,所以逐渐对整个世界失望了?
他暂时只能如此猜测着。
沉默半晌后,纪长安问道:“有标准答案吗?”
男人淡漠回道:“这世间很多问题的答案都具备唯一性,但也有很多问题从无固定的答案,所谓的答案只在一念之间。”
话至此地,他突然低下头。
瞳孔深处似乎有着极为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然而这种复杂只有一瞬间,快得让人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
下一瞬间,他已然恢复常态,面色古井无波,轻声道:
“纪长安,事实上这次的赌约根本毫无意义,个体的选择代表不了什么,单独的个例也无法上升至整个族群,又或是整座世界的层次。”
“但你既然想玩,我就陪你玩一玩。”
“我等了万年,却只等来了他和你,而原本一切都做得很好,甚至只差一步就有希望回答我某个困惑至今的问题的他,却在踏出最后一步时缩回了脚,最后更是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你的身上。”
“所以我很不待见他,哪怕他的理由足够充分,几近能说服我。”
“而对你……”
男人重新抬起了头,眸光远眺神国的最深处。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才接上了先前未尽的话语,言语中竟带有少许的惘然。
“我其实一直都对你抱有期待,却又对你的成长感到恐惧。”
“纪长安,你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们……究竟是谁?”
当这个问题传入纪长安的耳中。
他脑海中出现刹那空白,下意识侧身望向男人。
却看到男人正低着头,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