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了侍者的陪同后,纪长安独自一人坐在专车后座,望向车窗外。
车窗上水痕蜿蜒流转,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路边景象。
纪长安听着雨打车篷的啪啪声,陷入了沉思。
按他原本的计划,是最好当场翻脸不解释!
纪长安心中唏嘘,虽说家里有个不靠谱,天天想着如何坑自己的老爷子,但老爷子的对象还是很疼晚辈的。
心中不停腹诽着,纪长安终于减缓了不少骤然之下,随老妇人警告而一同到来的警惕和危机感。
心中淡淡的紧迫感减去大半。
他皱紧了眉头,开始思索此前刻意忽略遗漏的地方。
当时老妇人出手隔绝庭院与外界,无疑是在防备家族中的某些人,结合她当时的言语,纪长安基本敢肯定就是斋藤十诫。
可一位早就手掌家族大权的顶尖为何会如此防备一个家族晚辈?
哪怕斋藤十诫已经是家族族长,可要说与积威数百年,一直坐镇家族的老祖宗相比,明显还远不够格。
还有宫本健次郎先生,老人家既要他减少与执行部的接触,又要他提防宫本副督察……
这其中意思,是东京都的执行部已经与斋藤十诫搭上伙了?
东京都即将到来的“不大太平”,难道就是这些人联合整出来的?
可针对的又是谁呢?
总不可能是瀛洲派系想在东境刚刚迎来大捷,境主陈浮生更上一层楼的关头闹独立吧?
此前井上专员和宫本副督察都与他提到过一件事。
近来执行部任务繁重,东京都郊区附近疑似有境外【圣者】存在……
他现在极度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纪长安摇下车窗,随风飘来的绵绵细雨趁势飞扑向他的面颊,触感冰凉。
他微眯着眼,眼底目光晦涩。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惊人的可能性。
结合老人家让他除了远离执行部外,还有源家!
来此之前,赵霜甲那封邮件中也提到了源家,虽说只是其中的隐族。
而源家正是瀛洲派系的王室!
纪长安心中一震,这群人难不成是想推翻源氏,重整瀛洲派系内部的权力结构?!
这类情况在各个派系中其实屡见不鲜,时常有发生。
而在“法外自治”提案通过后,针对这种情况,只要不会危急到无辜民众,作为凌驾东境所有机构之上的守境人组织,一般都不会插手其中。
可在这件事中,井上专员又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为何会在一位家族族长,一位副督察,乃至整个执行部与源家后面,还要带上一个背景普通的女子?
车外雨势不知觉中慢慢变大了,重重乌云再度覆盖在东京都上空。
宛如纪长安愈发沉凝的心情。
当斋藤家的专车将他送回圆月酒店,纪长安冲司机点了点头,撑伞下车,走入了酒店。
在应付走随自己走入酒店后,主动迎上来的酒店经理,纪长安得知了一个消息。
他的那位弟弟,领了一位穿着有些古怪,看上去像北境人的中年男子回来。
他们本想阻拦,不过……
酒店经理面露尴尬地弯腰道歉,希望纪督察原谅他们的失职。
纪长安倒是心中洞若观火,没有责怪他。
毕竟以安格烈的位格来说,哪怕他如今抛弃了绝大多数权柄来到这方世界,但他若是想,也足以在瞬间让类似经理这类普通人连直视他都做不到。
纪长安应付完酒店经理后,皱眉大跨步走入早就在一楼等候的贵宾电梯,直上顶层。
领会了一位中年男人?
安格烈领回来的人……会是普通人吗?
纪长安突然有些后悔了。
他不应该留暖树一人待在屋内,尤其是如今安格烈可肆意行动在外的时候。
也不知是那个男人给自己留下的部分记忆所致,还是因为安格烈此时是以近乎凡灵之身行走人世,自己对他失去了原有的绝大多数警惕。
当然,他也没想到安格烈竟然还会找“外援”!
当纪长安掏出房卡打开房门,走进屋内的那一刻。
他终于明白为何酒店经理会说“衣着有些古怪”。
他站在门口,愕然望着屋内沙发上,仿佛从旧世纪的北境中走出来的贵族绅士。
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又或者门后是数百年光阴前的时代?
早已摘下礼帽的阿普斯起身,面上原有的笑意尽数敛去,他神色恭敬地面向纪长安,单膝下跪,以手抚胸,低头恭敬道:
“伟大而古老的群星之主,初次见面,请允许一位后世生灵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光阴长河洗去了太多旧日往事,却唯独无法抹去您铭刻于世界根源之上的不朽功绩!”
面对突如其来的下跪礼,与近乎歌颂般的礼赞,纪长安沉默了片刻。
“你是谁?”
而紧接着开口的,是双手抱胸站在落地窗前,面无表情的安格烈,他以苛责质问的口吻怒喝道:
“阿普斯,是谁允许你向他下跪的?”
一时间仿若陷入两难之地的阿普斯无奈一笑。
却也知道自家陛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位将他从天国第一尊位,“挤到”第二尊位的男人面前示弱。
即便是自己的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