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宽恕了他的生命!”D再一次面对观众席大声说。
“竞技场上没有宽恕。”塞图斯平静地开口,“失败者死。这是我们的法律。”
D皱起眉头。
塞图斯从身侧士兵手里拿过一柄剑,倒转剑柄递给D。“动手吧。”他坚定地说,“让我有尊严地死在胜利者手上。”
D看着他。他并没有去接那柄剑。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塞图斯不解地发问。
“我在寻找一个体面的拒绝方式。”D微微一笑,他接过对方的剑,然后直接把它抛了出去。剑尖噗的一声插入不远处的沙滩,直没至柄。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嘘声。
“我宽恕你的生命。”D大声重复。
“杀死他们两个!”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观众席上先是静默了片刻,然后很快,更多的声音陆续加进来,“杀死他们!杀死他们两个!”被激怒的观众们齐心协力地大喊。
“如果你不杀死我,你就得死。”塞图斯看着D,“谁也不能破坏竞技场的法律。”
“有意思。”D好整以暇,抱臂而立,他仰脸望向高高的观众席,挑衅地开口,“那么他们打算派谁来杀死我?”
场内所有的人鱼士兵一齐端起了长矛。他们一步步缩小了包围圈。
“你何必如此?”塞图斯摇了摇头,他扫了一眼我们几个,然后开口,“你本来可以在鲜花和掌声中走出这里,甚至可以拿到丰厚的酬金,被我族人民待以上宾之礼。但现在你却令你的同伴陷入了危境。”
“谢谢你的提醒,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D微笑地看着他,“但是我把赌注压在了你身上。”
“我?”
“我在想……你应该不会看着他们陷入危境而置之不顾吧?”
塞图斯变了脸色,他紧紧盯着对方,“难道你一早就把我算在你的计划之内了?”
“我很抱歉。”
“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取胜?”塞图斯摇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不觉得这样做太冒险了吗?”
“但是我胜了。”D微微一笑,用脚尖轻巧地挑起地上的三叉戟,一把握住,然后扔给对方。他用刚刚割下鳞片时对方望向他的那种英雄相惜的眼神向对方点了下头。
“我相信你。”他说。
他再次举起了手中重剑。但这一次,却是把自己的后背空门全部留给了对方。此刻两人面对的,是竞技场内成百上千全副武装的人鱼士兵。
这些士兵端起长矛,一步一步地逼近。我紧紧抓着艾米丽发抖的手,紧张地看着沙地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小S,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光线越来越强,烤得地上的沙子滚烫,我用手背抹了一把汗,手上不再有红色,我知道自己脸颊的伤口已经愈合。
但尽管我和D一样有愈合身体的能力,面对这里整个竞技场的敌人,我们也绝对没有任何优势。我很可能在伤口开始愈合之前就已经死去了。就算我真的能够活下去又怎么样呢,小S和艾米丽也一定会死。他们只是普通人而已。尤其是小S,如果他不能得到尽快救助,任何时候他都可能死去。
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观众席上的呼声一波高过一波。
“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愤怒的群众失去了理智,他们认为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他们红着眼睛,撕心裂肺地喊叫:“杀死他们两个!杀死他们所有人!”
然后所有的喧嚣突然停了。刹那间就停了。因为正对竞技场,主观众席上最高的那个位置,有一个人突然站了起来。
在竞技过程之中,其实很多观众都因为激动站了起来,这本来并没有什么。但当这个人站起来的时候,周围所有的活动突然都停止了。原先站着的观众默默地坐下,人鱼士兵也停止了攻击,在场所有的人一齐抬头,在绝对的寂静中仰望站在高台上的这个人。
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能看到他全身都披着金光灿烂的战甲,像一轮从海底升起的艳阳,照亮了整个竞技场。
然后他开口了。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因为这竟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让他们走。”她只说了这四个字,然后就坐下了。
场内仍然是一片寂静。过了几秒钟,人群中开始传来窃窃私语,但没有一个人敢于违抗她的命令。人鱼士兵收起了长矛,D走上一步,弯腰抓起昏迷的小S扛在肩头,然后拉起我的手,大步走出了竞技场。
艾米丽急忙跑上几步跟过来。然后是塞图斯。他仰脸看着那个高高在上身披金甲的女子,先是愣了片刻,露出满脸困惑,然后他叹了一口气,握紧手上的三叉戟,不情愿地跟上我们的脚步。
他没有任何选择。
当我们走出大门之后,我忍不住问:“她是谁?”
“我们的女王。”塞图斯回答。
“你们……竟然会由一位女性统治?”我停下来,震惊地看着他,一个如此血腥好战、雄性荷尔蒙爆棚的斯巴达后裔,竟然会拥戴一位……女王?我想到之前的那些神话故事,“人鱼公主”是一个多么女性化的象征,我很难把她和眼前这一切联系起来。
“她曾经是这里的公主。”塞图斯似乎听出了我的困惑,“她的父亲,上一任王,就是我族历史上最勇猛的战士。先王死时,她仍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女,很多人不服她的管制,于是她拿起武器,走入了这个竞技场。”
艾米丽倒抽一口凉气,“一个女孩子!”
塞图斯点点头,“当时很多人都认为她疯了。作为先王唯一的骨血,如果她愿意主动放弃王位,凭借民众对先王的尊崇,她仍可锦衣玉食地过完一生。但是她选择向她的族人证明自己的力量。”
当塞图斯对我们讲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敬畏,仿佛只是为身为她的臣民而感到骄傲。当提到她的时候,他是如此谦卑,我几乎忘记了他刚刚在竞技场上的勇猛厮杀,忘记了他就是那个与D几乎平分秋色的人鱼战士。
“那么她一定是赢了。”艾米丽试探着说。
塞图斯点头,“她向所有不服她的人发出挑战,竞技场上的决斗持续了三天三夜。”
“然后那些人就心甘情愿地服从她了?”艾米丽天真地发问。
塞图斯微笑,“她把所有的失败者都送上了尖木桩。那一年她十五岁。”
“好残忍!”艾米丽捂住嘴。
“这并不是残忍。”D突然开口,“没有恐惧就没有统治。斗争永远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法律,一种是武力。但后者往往比前者更有效。作为一个王者,目的总是高于手段,要巩固自己的统治,就要作出必要的决定。”
“但现在你却用武力破坏了她的法律。”塞图斯说。
“你仍然站在她那一边?”
“她是我的女王。”塞图斯骄傲地开口,然后神色瞬间暗淡下来,“但我却再也回不去了。”
D还未答话,一队人鱼士兵突然从身后追上来。艾米丽尖叫一声,立即躲到D身后,我则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短刀。
但是这些士兵却没有发动攻击。领头的人上前一步,一反常态,礼貌地对D鞠了一躬。
“女王赏识您的勇猛与胆识。”他说,“请您和诸位朋友来宫廷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