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瑟背上背着长弓。人仍在半途,她弯弓搭箭,三支带着熊熊火球的箭矢同时射向巨龙的头颈!两支瞄准眼睛,一支瞄准头顶正中,方向准确无误。
巨龙正猛烈地拍打翅膀准备起飞,两支箭被气流引发的旋涡带得偏了,擦着它遍布银白色鳞甲的皮肤一闪即逝,但最后那一支箭仍是结结实实地刺中了它的脖颈。
受伤的巨龙暴跳如雷,脚下的平原在它恐怖的嘶吼中如同地震般动荡。但是这支箭成功地延缓了它的动作,巨龙脚未离地,天空中疾飞如蝗的数百头蝎尾兽已经赶到,它们收拢翅膀,龇牙露齿,争先恐后冲向唯一的目标!
三层利剑般的獠牙疯狂啃咬着巨龙的肉翼、大腿的肌肉、头顶的尖角以及皮肤上覆盖的鳞甲。巨龙愤怒地咆哮,两张漫无边际的巨翅掀动的狂风把数十头蝎尾兽连同背上的驭兽者吹翻了几个跟头,一时间任何人也无法近前。
风越来越大,尽管我并非身处交战前锋,却几乎站立不稳脚跟。我隐隐听到头顶似有雷声传来。
那是战鼓声吗?还是其他的什么声音?这里不应该打雷。精灵魔域中完全没有四季的更迭、日夜的交替,这里根本就不会存在任何天气的变化,更不应该打雷下雨。但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感到四周的光线逐渐变暗了。就好像是暴风雨降临之前的那一刻。
头顶隆隆的惊雷由远及近,如同无数狂欢节的焰火肆意炸开,我惊惶抬头。我看到原本笼罩着薄雾的天空波涛翻涌,就好像我们大家,战场上全部的人,蓦然间离开了这片位于风水边界的平原,一起进入了人鱼的国度。但是我记得人鱼族的天空碧波荡漾,平静安详的海水中徜徉着一群一群的游鱼。而现在我的头顶上却什么都没有。没有七彩的游鱼,没有摇曳的海藻,没有任何水底建筑的辉煌影像,就只有随着狂戾的飓风卷起一层又一层的滔天怒浪,整个天庭迅速淹没在一片黑色的海潮之中。
战场上空水风交叠。
紧接着,暴风雨如期而至。
我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暴风雨。没有铺垫,没有前奏,黑色的雨水从天际倾盆而下,就好像直接泼洒了一桶桶的沥青。耳畔呼啸的狂风掩盖了世间一切的声响——人声、号角与战鼓,兵刃相击的声音甚至是巨龙的咆哮。漆黑的四野之中我只能看到白色飞龙扑扇如幽灵般的影子,在这铺天盖地的滂沱大雨中第一次显得如此失落和单薄。
一具庞然大物在湿滑的水声中移动。一寸,再一寸。浓重的水雾是它天然的屏障,仍在努力抵挡那些蝎尾兽攻击的飞龙没有丝毫意识到致命的危机近在眼前。我亲眼看到,不,其实我根本就看不到,我只能略微地感觉到,雨雾中那个幽灵般的白色影子被什么巨大而迅速的东西紧紧缠绕,就好像是一条开天辟地的巨蟒——不,不是一条。千百条无限膨胀的触须紧紧抓住了飞龙,数万只坚固有力的吸盘嵌入了那些银白色的鳞甲……隐隐有被撕裂的尖啸声从暴风的空隙中间传来。那大概是飞龙临终时分的哀号,但很快就被气势磅礴的大雨一股脑全部吞没。
在飞龙消失的地方,饱食的章鱼海怪舒展开从自己断肢上新生出来的无数巨蟒般的触须,上面遍布的吸盘在不同的频率中如口唇般一吸一呼,尽情享受着雨水的亲吻和抚触。
D呢?D在哪里?我突然惊恐地意识到,在变故发生之时,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看到过他。还有拉杜呢?希斯呢?刚刚站在巨龙背上的那些人,现在他们去了哪里?在巨龙被海怪吞噬之后,我在四周逐渐变得明亮的光线中不顾一切地仓皇四顾,最终我找到了梅拉妮。
可怕的暴风雨已经过去了,但天空并未完全变得明朗。淅淅沥沥的细雨带着雪白的雾气席卷而至,再次把面前这片辽阔的葱绿色平原笼罩得欲迎还休。
待到这一片浓雾也过去了,原先盘踞在那里的章鱼海怪亦不见了踪影,就好像它从未出现过似的。略显得空旷的战场上只剩下半数负伤累累的人鱼战士和风族士兵,面面相觑地注视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剧变。蝎尾兽在它们的骑士身边呼哧呼哧地喘息,雨水从他们湿漉漉的赤红色的毛发上滴落下来,在泥泞的草地上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水洼。交战双方的幸存者们看着自己手中的武器呆若木鸡,不知道下一步该作何打算。
梅拉妮就站在这样一群风族士兵的中间,她全身湿透,已经辨不出颜色的头羽之下仍旧汨汨地冒出血水。她提着剑,脱力地倚靠在身侧一位全副武装的风族战士身上,兀自惊魂不定。
这位士兵手中仍旧紧紧握着那只巨大的号角,他曾在第一时间明智地采取主动,用他非凡的头脑和绝佳的口才号召风族人民反抗希斯,从而导致整个战局完全改变。
但是梅拉妮突然一把推开了他。
“你到底是谁?胆敢阻止我!”
噢,之前我听到了他的声音,我知道他是谁。
只是我仍旧怀疑自己的判断。因为这一切太过不可思议。
“敌人根本就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士兵继续用我所熟悉的那个声音说道,“你何必用自己的生命涉险!”
“他杀了我哥哥西尔夫!而你竟然放走了他!”梅拉妮厉声怒喝,不由分说挥出手中细剑,狠狠挑开了对方鹰形头盔的搭扣。
“让我先看看你是谁!”
自从我重新踏上常青之国,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刻以来,他就一直戴着那只金属头盔。
不管环境多么炎热,或者多么不便,他从未摘下过他的头盔。此刻那只头盔当啷一声被梅拉妮一剑打了下来。我屏住了呼吸。
我睁大了眼睛。
在此之前,我百分之一百地确定,我会看到小S那张正派的略有些乏味的脸,窄鼻梁上架着一副式样过时的近视眼镜。但是我竟然错了。
鹰形头盔之下,在那副坚固的风族铠甲之中,是一只黑色的风鸟。
“西尔夫?”“难道西尔夫还活着?”人群之中立刻爆出阵阵不可思议的惊呼。
但是他不可能是西尔夫。西尔夫已经死了。我刚刚目睹了西尔夫的死亡。不仅如此,更关键的是,这个人绝对不会是西尔夫,因为西尔夫的头上只有一条风鸟特有的旗帜般的蓝色羽翎——他亲手砍下了另外一条,交与希斯作为结盟的凭证——那也正是四件元素精灵的信物之一,已经在复活洛特巴尔的时候被毁掉了。而我眼前的这个人,头顶后方两条如蓝宝石般鲜艳耀眼的长羽翎却仍然完好无损。
众所周知,在如今的风族大陆上,就只存在着两只风鸟——西尔夫和梅拉妮。可是眼前这个被迫摘下头盔的风族士兵,却明明就是一只如假包换的风鸟。
“你不认得我了吗?”风鸟用他作为人类时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悲哀地看着面前陷入极度震愕的梅拉妮,轻轻开口说,“我是齐格弗里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