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公主这种话,平时奶奶说并不觉得有什么,然而到了沈丛宴口中……
清晨的光束斜斜落在明棠脸上,女孩娇羞面容掩在绽放的百花之中。
明棠努力撑住上扬的嘴角,庆幸沈丛宴不在自己眼前,否则肯定一眼看穿,她眸底藏的深深笑意。
喜形于色的后果,就是全身心贯注在自己的手机上,未曾留意到草丛中还有一人。
待听见草丛堆中一阵窸窸窣窣,紧接着有黑影窜出,明棠脸上的笑意不再,险些惊呼出声。
直至那一团影子完全暴露在自己视野之中。
是……关思意。
大概是一夜未睡,又或者是哭了一整夜,关思意的脸色算不上好看。
肿着一双大眼泡,眼下乌青严重,明显是休息不足。
早上柳姨去敲门,关思意也只解释了一句身体不适不想吃东西,遂闭门不出。
明棠不曾想,对方竟会在院子出现。
她愕然,唇角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你不是……在房间休息吗?”
“嗯。”关思意目光飘忽不定,低垂眼眉。
起初她确实是在房间休息,后来又觉得心烦意乱,想着下楼吃点东西。
彼时明棠刚提到了和沈丛宴的婚期,薛岚气明棠决定草率的同时,又笑得合不拢嘴。
“小沈的眼光不错,那个教堂我也挺喜欢的。”
一家子其乐融融,无人注意到下楼的关思意。
好像……明棠才是明家真正的千金,她关思意什么都不是。
心事重重跑来院子,想着一个人静静,不想会撞见明棠。
“你……”
迟疑不定,关思意抿着唇,半晌方期期艾艾道,“你是真的……要结婚了?”
明棠点头:“对啊。”
“那陈……”关思意的声音忽然小了许多,“陈峥……他,你和他真的没关系了吗?”
“我和他本来就没关系。”
提起陈峥,明棠嗤之以鼻,“我本来就不喜欢他。”
讨厌的人,就算是提起名字也会破坏心情,明棠不想再多言。
关思意盯着明棠若有所思。
半天没听见关思意声音,明棠好奇抬眸:“你不进去吗?”
“我……”稍怔,关思意反应慢半拍,“我再待一会。”
本就不是无话不说的关系,明棠点点头,先行离开。
……
搬回老宅后,西苑那一处的房子自然落了空。宋颂最近被工作绊住脚,也没过去住。
本就是为了明棠才回的国,后来发现对方心里承受能力比自己还强,宋颂收拾收拾,再次踏上打工人的道路。
不曾想再次接到明棠的电话,居然是好友结婚。
“结婚?”宋颂惊呼,“你确定不是订婚?”
上次得知好友被求婚,宋颂已足够诧异,没想到还有更劲爆的。
明棠今日来剧院彩排,休息之余,按捺不住激动心情,给宋颂拨去电话。
只是普通的彩排,再加上剧院今日不对外开放,故而此刻的观众席空无一人,除了明棠。
女孩乖坐在席上,和宋颂分享自己的近况。
“当然是结婚,地点沈丛宴都选好了。”
“可是只有两个月,婚纱怎么办?”
“沈丛宴约了Arin,过两天他的团队会过来……”
“Arin?意大利那个婚纱设计师Arin?天,沈丛宴怎么约上的,你不知道,这个Arin脾气特别古怪,一年只接一个单子。上次我们公司想找他合作,六位数的单子,他看都没看一眼。”
工作需要,宋颂常年和服装设计师打交道,自然对该行业的顶尖人物了如指掌。
明棠默默听完:“真这么厉害?”
宋颂恨铁不成钢:“我骗你干什么,不过沈丛宴是怎么约的Arin,他们公司也有这方面的业务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沈丛宴为这场婚礼准备了很久,好像都是精心准备,不像临时起意。”
明棠“哦”一声,不以为然:“结婚对象是我,精心准备不是很正常吗?”
宋颂偷偷翻白眼。
果然,明棠还是明棠,还是那一只她熟悉的骄傲自恋的小天鹅。
此刻的小天鹅整理好自己漂亮精致的羽毛,端着最平静的语气,复述沈丛宴的原话。
“何况沈丛宴说了,我是明家的……”
“小公主”三个字过于羞耻,明棠想想还是改口,“沈丛宴自己说了不能将就。”
“沈丛宴沈丛宴。”宋颂轻哼,“明小棠你变了,你现在三句不离沈丛宴,你确定你真不喜欢他吗,我怎么感觉你比他陷得还深,都被他牵着走了。”
“我什么时候被他……”
明棠想反驳宋颂的话,话到嘴边,又突然咽下。
好像,现实就是这样。
每一次和沈丛宴单独相处,落荒而逃的人总是自己。不管是上次在房间的独处,还是……
越想越不对劲,明棠气急败坏挂断电话。下次,下次她一定反撩回去,她才不是被沈丛宴牵着鼻子……
暗暗捏紧的拳头还未发力,忽然有人找来,说是有人找自己。
“是一对老夫妇,年纪看着挺大了,在门口等了好一会,保安去问了他们才说。”
从听见老夫妇两个字,明棠陡然一怔,顾不上其他,往门口飞奔而去。
她所认识的人之中,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只有……
关父关母。
炎炎夏日,关家两口子顶着大太阳,谢绝了保安递过来的凉白开,关父笑呵呵,还想着说什么,余光瞥见门口的明棠,立刻收了声。
表情拘谨:“明、明棠。”
特意换了新的衬衫黑裤,关父还是怕丢了孩子的脸面,讪讪干笑两声。
隔着玻璃窗口,保安大叔“嗳”一声。
“还真是认识的啊。”
保安大叔工作多年,自然认识明棠,“我还以为又是明小姐的粉丝。早说你们认识就好了,回头做个登记,下回来……”
关父疯狂摇头拒绝:“不用不用,我们……”
“登记吧。”
一片推搡中,明棠忽然出声,“这是我爸妈。”
很轻很轻的一句。
本以为会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改的称呼,在看见关父关母在烈日中等待自己的那一刻,明棠下意识改了口。
现场一片沉寂。
数秒后,保安大叔才收起震惊的脸色,颤巍巍将名册递了过去,期间还不忘偷瞄关父关母好几眼。
想不通,明棠是何时换了爸妈。
大抵是没想到会听见明棠一声爸妈,关父签名时手指都是颤抖的,直至保安提醒,方看见自己写错名。
他写的是“明棠”。
“明、明棠。”
和明棠说话的时候,关母还是战战兢兢。
中午收到了明棠即将结婚的消息,两口子忍不住,心血来潮跑来剧院。刚到剧院门口就后悔,害怕两人灰扑扑的形象会让人笑话。
故而保安问起和明棠的关系,关父关母也支吾着不敢说。
“我们就是想、想来看看你,一会就走。”关母结巴解释,“逛就不必了,给你添麻烦也……”
“没什么麻烦的,正好我今天有空。”明棠笑笑。
南城剧院向来不缺钱,金碧辉煌,长长的游廊两侧是中世纪的油画,题材多和音乐有关。
关母扯着丈夫的袖子,他们都是老大粗,看也看不懂,只是莫名觉得……明棠很厉害,特别厉害。
夫妻俩彼此交换了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和满足。
明棠转身时,恰好看见关母笑盈盈望着自己。
“明棠,我们……我们今天来,还有一件事。你和小沈……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还有你……爸爸妈妈。”
关母不提,薛岚也有此打算。
两家见面定在了周末,约的是兰亭轩。兰亭轩仿的是中式园林的设计,潺潺流水蜿蜒曲折,湖中央还有一叶小舟,沉沉浮浮,在晚风中摇晃。
关父关母即将抵达,明棠提前出门,在门廊下等候。
暖黄光影透过纸灯笼,朦胧落下一片温柔。
一片蝉鸣蛙叫之中,只有徐徐晚风相伴。
直至,一道难听刺耳的吼叫传来。
“什么叫有人包场了?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拦我?”
“对不起沈先生,今天真的对不住。”
……沈先生。
明棠皱眉,狐疑抬头,往前走去。
隔着婆娑树影,明棠一眼就瞧见和值班经理争执不断的男人。
油头粉面,身后还跟着一群嘻嘻哈哈的狐朋狗友。
“沈深你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兰亭轩是你堂哥的吗?怎么让都不让进。”
被唤作沈深的人急得跳脚,面红耳赤拽着经理的领口,凶狠威胁:“我告诉你,沈丛宴是我堂哥,你最好识相一点,否则我让沈丛宴……”
“你想让沈丛宴干什么?”
从阴影处走出,明棠声音不疾不徐,光影照亮女人姣好的面容。
猝不及防被打断,沈深面色不耐,他转身。
“你谁啊,我告诉你……”
话说一半,沈深忽然停下。
“你是……明棠?”他双眼发亮,“正好,我今天也要在这里吃饭,不然我们一起……”
“谁和你一起?”
明棠视线冷漠,上下扫沈深一眼,“我们认识吗?”
沈深上扬的唇角瞬间僵住。
身后有笑声传来,狐朋狗友推着沈深肩膀,揶揄不断。
沈深面红耳赤,咬牙切齿:“我是沈丛宴的堂弟,你和他说沈深他就知道了。”
明棠淡淡:“哦。”
沈深目眦欲裂:“你不去和他说?”
“为什么要我说?”明棠轻哂,“他从未和我提起过你。”
身后调侃声停下,随后是更大的笑声:“不对啊沈深,你不是说你和沈丛宴关系很好吗,怎么会……”
“你懂什么,就沈丛宴那个疯子,老子才不屑……”
情急之下,沈深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说错话。
一而再再而三在朋友面前丢脸,沈深索性破罐子破摔:“沈丛宴就是个疯子,他和他那个疯子妈一样……”
余音未落,明棠已经招手,示意保安上前,将人赶出。
沈深骂骂咧咧的声音不断:“你知道沈丛宴为什么不提我们吗,因为他不敢!他是不是到现在都没带你回梅园……”
明棠皱眉。
沈深愈发得意:“不会吧,沈丛宴连梅园都没和你说。不过也是,说了你肯定不会和他结婚。他那种疯子谁会喜欢?我告诉你,最好别靠近梅园,那里面死过人,晚上闹鬼……”
“我连你都不怕,还会怕鬼?”
轻飘飘的一句,明棠轻声,打断沈深的长篇大论。
沈深面色僵硬一瞬:“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比鬼……”
“对,没错,我就是在骂你。”明棠笑笑,她上前,步步紧逼。
“鬼哪有你恶心你可怕啊。”
“而且你不知道吗,我就是喜欢沈丛宴。我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没有他我一天也活不下去。谁和你说沈丛宴没人爱的……”
夜风吹起一阵落叶,窸窣作响。
一片萧瑟中,耳边忽的有一道笑声落下。
“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棠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