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打开又合拢,把大量灵气“喷”在这片树林里。
除了草木植株之外,还有沾上灵气后四处乱窜的飞禽走兽,以至于从树冠到地面处处都是携带灵气拖曳的痕迹。
以神识观之,简直像一团乱七八糟的线条。
“……狡猾的家伙。”
云杉老仙在林子里反复走了两圈,愣是没有找到一股“特别强大”的灵气痕迹。
也就是说,那个人离开秘境时收敛了全部气息,有意隐瞒行踪。
“不应该啊,金丹服下之后,灵气会多到外溢,怎么可能藏得起来?难道藏匿是预言中人的天赋神通?”
云杉老仙自言自语,听他话里的意思,仿佛亲自服用过升仙丹似的。
走在最后面的一个天兵,疑惑地抬起了头。
不过很快,这个天兵就随着同伴一起驾云去寻附近的山神与阴司城隍了。
云杉老仙瞥了一眼天兵的背影,神情冷淡,一副根本不在乎他们知道的样子。
“没想到三千年了,这处秘境还能被打开,还偏偏是预言中人。”
云杉老仙捋着胡须,皱眉。
过了半晌,他忽然冷笑道:“也罢,正因为那家伙是预言中人,所以才能从秘境里活着出来……不过,那么多尸傀,也够他喝一壶了。”
云杉老仙说完,直接驾云飞到了半空中。
他拿出了那面镜子,对准山林就是一阵晃。
镜面反光,隔着很远都能看到云头的异象。
岳棠:“……”
他反手把折扇扔进了储物袋,还用真元把储物袋也给封上了。
岳棠早年听散修说(吹嘘)过法宝的几大种类,其中镜子这一类的法宝最难对付。
它可能是个攻击法宝,照一照就能把人的魂魄收走,也可能是一个秘境类的法宝,里面自成洞天,据说大宗门会用它来考核弟子。
还可能是个厉害的辅助法宝,能破除迷障,把妖怪照出原形,抓出用了障眼法的修士。
最最离谱的一种镜子法宝,不止能看到千里之外的人与事,还能显示未来的景象。
虽然岳棠不觉得对方手里拿的镜子有这种能力,但是单单可追踪痕迹的法宝也够麻烦的了。
岳棠想了想,把阿虎放在这个山洞里。
阿虎身上也沾了仙灵之气,可是一个筑基期的虎妖是不会引起注意的。
他必须尽快离开。
岳棠离开洞穴,一边走一边用眼角余光注视着天上的镜子反光。
云杉老仙正用神识查看那些“跑”得特别远,已经远到离开了这座山的灵气踪迹。
他首先搜寻的就是天空,找了很久发现都是一些普通的鸟,在镜子里显现出来的也是鸟,然后是那些停止不动的目标,不过这些都是山林里的野兽与妖怪。
妖怪没几只,都不成气候,吸了灵气之后昏睡不醒。
有的已经回到了巢穴,还有的妖怪直接一头栽在了地上。
云杉老仙只得继续寻找那些还在移动的灵气踪迹。
可是距离太远,镜子发挥不出能力,这些痕迹又分布在四面八方,云杉老仙只能自己挨个去追。
他驾云飘过了七座山,累得眼睛发花,仍然一无所获。
那么岳棠在哪里呢?
岳棠又摸回了原来的那片山林。
——敌人搜过的区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然这也有风险,比如在途中正好撞到镜子扫视这个方向。
可是云头上的反光这么明显,岳棠还是很有把握的。
关于镜子在追踪什么,岳棠觉得可能是仙灵之气,毕竟这么明显。
所以他把阿虎留在那个山洞,因为他从这片山林走出来,留下了一道痕迹。也就是说,如果从“源头”查起,这道痕迹必然要追溯到某只动物,否则就会召来怀疑。
可是当时岳棠已经走得很远了,除了阿虎,没有其他沾染了仙灵之气的动物。
师徒不分开危险性更大,只能冒险。
离开山洞后,岳棠踩着来时的路走了一段距离,期间一直注意着云上的镜子,直到岳棠遇到其他残留仙灵气息的飞禽走兽。
岳棠跟着它们跑一段路,甚至抓住它们绕一段路,再放掉。
就这样一路抓,一路放,扰乱视线。
反正时间拖得越久,对岳棠越有利,仙灵之气会自然散去的。
结果就是这样在丛林里穿来穿去,日头已经缓缓来到了西边。
云杉老仙也意识到他在白费功夫,收回镜子,驾云回来了。
“隐匿神通……对,肯定是这样……这个人的天赋神通可以抵抗我的法宝……”
云杉老仙眼睛一眯,动了杀机。
如果把这些沾了灵气的动物全都杀了呢?还有这些草木植株,也全烧掉!他不相信这样还揪不出人!
恰好这时,天兵们回来了。
“你们说什么?没有人成仙?”
云杉老仙震惊,满脸质疑。
“是的,老仙,我们见了这里的县城隍,还找了府城隍,以及楚州城隍……也去地府找了执掌生死簿的阎罗殿判官,得到的答复都一样。”
“这不可能!”
云杉老仙失手掐断了一根胡须,那身仙风道骨的气息荡然无存,五官都微微扭曲,显得异常狰狞。
天兵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尽忠职守地问:“老仙,接下来怎么办。”
云杉老仙愤怒地把这个回话的天兵揪了起来:“你们这群蠢货,仙册呢?你们看到了仙册吗?”
“我们不够资格翻阅仙册,但是阎罗殿的判官大人亲口说了,仙册毫无变化。”
“……”
仙册没有变化,就是无人成仙的意思。
没有增加谁的名字,也没有减去某个名字。
“不可能。”云杉老仙还在重复,“就算名字不在生死簿上,只要成仙,就一定会有记载。这是天道法则,不管妖孽有什么天赋神通,都不可能蒙混过关!”
天兵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他们也觉得很奇怪。
云杉老仙拼命思考着这其中可能的疏漏。
“难道那家伙没服下金丹!他带着金丹跑了?不对,升仙丹的灵气那么浓厚,就算放在储物法宝里也很难掩盖,除非他有一件仙器级别的储物法宝。”
可这里是人间,哪儿来的仙器?就算妖孽有,他能用得了吗?
云杉老仙左思右想,猛然一拍巴掌,恍然道:“原来如此,这家伙就没离开秘境,他只是打开了出口,人却没动,想等追兵走后再出来!没错,这样说得通!你们守在这里,我会去禀告天庭!”
“是!”
此时,等到身上仙灵之气全部流失的岳棠,绕回了那座山洞。
他悄无声息地抱走了昏睡的阿虎,在即将笼罩山林的浓墨夜色里逃往远方。
***
“咔。”
岳棠听到了细微的破碎声。
他眉心一跳,立刻拿出了寄魂瓶。
瓶身的裂痕更多了。
糟糕。
寄魂瓶经过秘境灵气的几番冲击,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他必须在寄魂瓶完全碎裂之前,帮王道长找到可以夺舍的躯体。
岳棠很快就找到了一条河,并且沿着河流的方向继续赶路。
只要离开这片连绵起伏的山地,河流下游肯定会有村庄。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岳棠终于看到了炊烟。
这座村庄显然没有人死,岳棠没有停留,他不能让人看到自己。
这里的“人”不止是活人,还有阴兵鬼差。
偏偏岳棠需要寻找的就是新死之人,这就需要格外小心。
岳棠一口气走了几百里路,期间也看到了一些死尸,可是都不理想。
还有一次他险些撞上了鬼差,还偷听到一段话,似乎有人进入阴司城隍,搅得他们昨天的差事拖到了今天才来办。
岳棠静静地听完,立刻放弃了在这里寻找死者。
又是一夜过去,岳棠估摸着这里已经距离秘境出口有上千里了,这才停下御风术。
他找到了一个乱葬岗,从这里眺望村落,恰好有一队抬着棺材的发丧队伍向这里走来。
岳棠微微皱眉,凡人要停灵七天的。
别说七天了,尸体过了三个时辰就不能用了,所以这副棺材里面的尸体是不要想的。
“呜呜……”
哭灵的人走在队伍最前面,忽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这哪儿来的死孩子啊?”
那人大声地骂着。
他似乎觉得不吉利,整支发丧队伍也停下来了。
死者家属急切地喊着加钱,希望抬棺的汉子不要半途放下棺木。
又有一个神婆模样的人跑到队伍最前方,挥舞着一束驱邪的草,连蹦带跳。
岳棠听不懂楚州话,他急着去城镇找一个暴病而亡的人,路过时神识忽然瞄见了那个被驱邪的“东西”,猛然止步。
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
已经死了。
发丧人没去踢打尸体,反而在驱邪之后,就带着队伍绕开了。
“是村头那家的孩子……爹娘死了,他大伯不是个东西……造孽……”
岳棠落在那具尸体附近,低头细看。
刚咽气不到半个时辰,魂魄已经不在这里了。
人是饿死的,身上还有藤条打出来的伤——这种尸体是最好治愈的,耗费不了多少灵气。
就是他吧。
“生同草木,死归万物,今借尔躯,承尔因果,轮回六道,来生喜乐。”
岳棠低声念了几句,伸手合上了那孩子的眼睛。
然后他拿出了裂纹遍布的寄魂瓶,将瓶口抵在尸体的眉心。
“王道长,醒来。”
***
阿虎是三天之后苏醒的。
它闭着眼睛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阿虎觉得这一觉睡得不太好,它在梦里拼命地跑,好像还看到了怪物,以及一个白得发亮的大房子。
“嗯?”
阿虎落地的爪垫察觉了泥土的异样,这里不是熟悉的竹林小屋。
橙黄的眼睛迅速睁开,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一座破庙。
房梁挂着的蜘蛛网与厚灰黏在一起,拖拖挂挂一大串。
神像不见踪影,墙壁还破了一个大洞。
阿虎吸了吸鼻子,纵身从神台跃到地上,没想到身体一歪,差点以头撞地。
它茫然地转头,这才发现自己尾巴出了问题,导致它失去了平衡。
“嗖。”
阿虎收回了虎尾,重新伪装起了一只无辜的小猫。
它沉思了一阵,发现梦好像是真的。
证据就是刚才它差点摔下去的时候,爪子踏空,然后莫名其妙地回到神台上了。
阿虎试探着抓了两把空气,想找回那种感觉,然后装作失足,往前一歪。
“砰。”
岳棠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虎斑猫以一个脑袋着地的姿势“反扣”在地上。
“老师?”
阿虎迅速爬起来坐正,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领悟的功法确实要勤加练习,但不是靠摔,需要全力奔跑。”岳棠为了避免阿虎摔掉牙齿,不得不出声提醒。
阿虎眼睛一亮,回想起了那种风驰电掣,四爪踏云的感觉。
它迫不及待地想去试试。
“等等。”
岳棠一伸手捏住阿虎的后颈皮,阻止了小猫跳出庙门。
岳棠用最简短的描述,告诉了徒弟他们遇到的事。
“一个仙人在追我们?”
阿虎纳闷,好奇怪啊,怎么离开无名山之后,它跟老师一直在隐藏?
这时阿虎忽然看到岳棠身后跟着一个小孩。
小孩木愣愣的,眼神无光,像个傻子。
“老师,这是什么?”
阿虎茫然地问,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师弟?
“不,这是王道长。”
“什么?”
魂魄夺舍之后,不会马上恢复记忆,毕竟不是自己的躯体,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等到王道长恢复之后,我们就离开楚州。”岳棠解释。
“楚州?”阿虎懵了。
进个秘境就到楚州了?夏州似乎是在海对岸吧,大海它游得过去吗?
岳棠不知道阿虎居然在想横渡南海,毕竟作为人类修士,只会想怎么伪装成凡人搭海船,游是肯定不会自己游的。
“那……他多久能恢复?”
阿虎看着那个小孩,迟疑地问。
岳棠想了想,然后说:“王道长上次提过,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