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间一座豪华的别墅里,毛人凤为陈一鸣压惊的晚餐正在举行。
毛人凤一改往日的严肃,笑眯眯地向陈一鸣伸了伸手:“陈先生,请,薄酒淡菜不成敬意。”
理过发的陈一鸣此时显得十分精干。他穿了一身干净的军便装,站在宴席前却感到有些发蒙。
陈一鸣立刻表态:“毛先生,自古无功不受禄。先生此举,让学生实在是愧不敢当!”
“哎!”毛人凤听罢,客气地摆摆手,“陈先生此话客气了……我虽然年长,但却敬佩陈先生的凛然大气和对党国与领袖的忠诚,你我可抛去那些名分不论,只以兄弟相称,陈先生请先入席,我们暂且来个把酒论英雄……坐,坐,别客气!”
陈一鸣想了想,最终还是挡不住毛人凤的盛情,坐下了。
“来,倒酒!”
毛人凤一声令下,站在一旁的勤务兵赶紧过来倒了酒。
“陈先生,来,我们先干了此杯再说话……干!”
两个人喝了酒,勤务兵又赶紧过来满了杯。
毛人凤一边往陈一鸣的盘子里布着菜,一边和颜悦色地开始了话题:“陈先生,你的有关资料我先前又看了一遍。你是陆军军官学校第九期步兵科毕业的高才生,曾经受到校长的亲切接见,并且当年就送往德国军校留学。你的所学专业是空降兵作战指挥,两年后,你又以第一名的成绩光荣毕业,可谓党国的精英和干才……”
毛人凤的话使陈一鸣感到了一些不安,他忍不住动了动屁股,表情复杂地看了毛人凤一眼。
对陈一鸣的不安,毛人凤似乎并没有看到,他自饮了一杯酒以后接着说:“其后,你在德国空降兵部队实习,其间获得雪绒花勋章一枚—雪绒花勋章只奖给表现出色的德国本国勇士,而你则是第一个获得雪绒花勋章的外国人!”
陈一鸣深感不安地看了毛人凤一眼,没想到毛人凤对他的历史竟然了解得这么细!
毛人凤没有看他,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半年以后你回了国,又再次受到校长的召见,被直接授衔国军上尉,可见校长是把你作为国家空降兵的基础力量来培养的,只是当时还没有条件组建空降兵部队,所以就暂时安排你在国军第八十八师担任特务连连长。”
毛人凤说到这儿,才把眼睛停留在陈一鸣的身上,微笑着问:“陈先生,我说得对吗?”
陈一鸣的眼皮抖了一下,长叹了一口气:“毛先生,难为您了,为我做了这么深的功课,陈某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毛人凤笑着摆了摆手,“你是国军昔日的抗日英雄,我当然要做细致的了解。资料里记载,淞沪会战爆发,你曾经随八十八师投入战斗。会战当中,你率领十六人的敢死队深入日军后方,奇袭日军前线指挥部,击毙联队长一名,彻底打乱了日军前线的指挥体系,为此立下了奇功!再后来—”
“毛先生!”陈一鸣终于忍不住拦住了他,“您今天跟我说了这么多,到底是要我做什么?”
毛人凤没有直接回答陈一鸣的问话,却话锋一转,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可惜呀,南京保卫战如火如荼,你刚刚在火线被提前晋升为少校参谋,就在撤退的路上因为涉嫌通共而被我们逮捕,而后一直关押至今。”
“我不是共党分子!你们已经调查过很多次了……”陈一鸣不服气地看了毛人凤一眼。
“可是你阻挠军统和宪兵执行公务,放走了共党地下组织的重要人物—难道这不是涉嫌通共的重罪吗?”毛人凤也很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陈一鸣瞅了瞅他,不再吭声了。
毛人凤见状,又缓了口气:“当然,我们可以理解你是一时糊涂,可这样的事情,是你这个堂堂的国军少校应该做的吗?”
听毛人凤这样说,陈一鸣只好回了一句:“我承认我当时做的事情与我的身份不符,可我做事从来不后悔,毛先生想怎么处理我,就请直说吧!”
毛人凤听罢,不由得畅快地笑了:“哈……陈少校,你误会了。如果揪住你过去的事情不放,我今天就没必要跟你坐在一起了。”
陈一鸣感到有些纳闷儿,疑惑地看着毛人凤。
“来,咱们先喝酒,再说话。”毛人凤随即举杯示意了一下。两个人喝了酒,毛人凤接着说,“目前,抗战正在艰难地进行,政府也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我们想给陈少校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听毛人凤这样说,陈一鸣不再说话,屏住呼吸看着毛人凤。
“咳,咳……”毛人凤咳了两声,接着说,“实言相告—戴老板和我们团体都很器重陈少校的能力和为人,希望陈少校能够洗心革面,和我们一起投身秘密战场的抗日大业之中,不知陈少校意下如何?”
陈一鸣听了毛人凤的话,感到一阵疑惑:“阁下的意思是……让我当特务?”
毛人凤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陈少校说错了……特务,不过是圈外人的称呼,而以我们专业人的习惯叫作……特种工作人员,也就是—特工。”
陈一鸣听了,不禁鄙视地笑了笑:“哼,一个意思,都是见不得光的人。”
对陈一鸣的话,毛人凤却不以为然:“见不见阳光,那只是工作方式的区别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我们虽然生活在黑暗之中,却是为了守护民族、守护政府、守护领袖,我们是真正的无名英雄—这种职业,难道还不崇高吗?”
陈一鸣没有回答,却仍然鄙视地笑了笑。
毛人凤接着说:“间谍,其实只是一种斗争方式,并没有崇高和卑劣之分,而且这种职业不只在我朝我代,历朝历代都早已有之,而且是必不可少……陈少校熟读兵书,精通战略战术,我想,这不用我再来开导吧?而且,你敢说你在淞沪前线的时候,就没有得到过我们团体的情报支援?呵呵,更何况你自己就是特务连连长、侦察参谋,对情报的重要性你应该是很清楚的。”
陈一鸣一时无语,只好默默地听着。
“陈少校,对于你来说,目前只有两条路—”
陈一鸣听罢,不禁注意地抬起头来:“请讲。”
“第一,参加我们团体的工作,成为我们团体的一员……”
陈一鸣愣住了,又不禁问了一句:“那么第二呢?”
“第二,就是烂死在集中营!”
毛人凤说完,脸上充满了冷酷。陈一鸣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呵呵……”毛人凤脸色阴冷地笑了笑,“陈少校,你想一想,准备走哪一条路?”
陈一鸣犹豫了一下,冷冷地回答:“我不做特务。”
“哦?……”毛人凤的笑容立刻就中止了。
陈一鸣随即站起身来:“毛先生。我谢谢戴老板和贵团体对我的错爱。但是,一鸣志不在谍报工作。因为家父自小就教导一鸣,为人处世要坦荡光明,不要苟苟且且。所以,还是请毛先生送我回牢房吧。”
陈一鸣说完便向外走,毛人凤叫住了他:“吃了饭再走,不迟。”
望着满桌子的饭菜,陈一鸣摇了摇头:“不,我现在时时想起八十八师死难的弟兄……我吃不下。”
陈一鸣说完又向外走,毛人凤只好抬手送客了。
毛人凤故作惋惜地说:“好吧,君子不强人所难—恕不远送。”
毛人凤半步未动,看着陈一鸣出去了。
陈一鸣刚走,毛人凤下属田伯涛就走了进来。
田伯涛问道:“毛先生,他这么不给面子,我去教训教训他!”
毛人凤赶忙阻拦:“不可!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你去也没用……再说,陈一鸣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更不会怕什么皮肉之苦—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清楚?”
田伯涛被毛人凤申斥了一句,不敢再提先前的话茬儿,又赶紧变了个主意:“要不……我们再换个人?”
毛人凤仍旧摇了摇头,不免叨念起来:“顺,不妄喜!逆,不遑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
田伯涛看着上司,眼神一愣一愣的。
毛人凤转过脸来,终于望着田伯涛笑了:“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放心吧,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