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
我在房间换完衣服后,来到楼梯间。阳光室里空无一人,我向扶手外探出身体,窥探下层的情况。
起居室里有两个人。
秀一穿着室内便服,背向窗户坐在沙发上抽烟。坐在对面的大矶已经换上了开领衬衫和短裤的轻便衣服,和秀一面对面的交谈着什么。早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亮了两人的身影。
“早上好。”我走下楼梯,打了声招呼,两人一下子看向了我。
“啊,辰巳,早上好。怎么样,睡得好吗?”
大矶也周到的向我寒暄,但秀一只是睡眼惺忪的看向我,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托您的福,睡得不错。”
我坐到另外的沙发上,回答的同时发觉厨房那边有声响,还没来得及思考是谁,大矶马上做出了说明。
“小夏正在给我们沏咖啡。”
大矶随后自行点了下头,又看向秀一。
“喂,十河,其他人还没起床吗?”
“知识分子都起不了早嘛。和你不一样。”
秀一边吐着烟,一边答道。大矶似乎并不在意话中对自己的讽刺。
“啊,不过肚子也有些饿了。”
他就像个像撒娇的孩子似的,本以为他会身体呈大字摊在沙发上,却在下个瞬间‘哦’的一发力,站了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安份。我看向大矶视线的方向,此时。
“辰巳老师,早上好。老师也喝咖啡吗?”
西野夏子出现了,她穿着橙黄色的开领衬衫和白色的裤裙,和大矶同样的运动打扮,素颜流露出健康的脸色,看来她是年轻女性中罕见的早起类型。从托盘上的咖啡壶冒出的热气看起来就很可口。
“早上好,夏子。早上就是要喝咖啡呢。”
说话的同时,我空出了放托盘的地方,帮她准备好了杯子。秀子一直动也不动的吸着香烟。大矶似乎闲得有些无聊,坐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小夏,饭做好了吗?”
“还没。烤面包的话到是马上就能做好。”
“啊,那我自己动手吧。还有其他人要吃烤面包吗?十河不需要吧。辰巳呢?不要吗?只有我一个人吃啊。……咖啡帮我留一怀。”
大矶迅速起身,指了下某个咖啡杯,缓缓的走向厨房,消失了身影。
“大家早上好。”
松浦像是换人似人走下了楼梯,还是像往常一样穿着衬衫和深蓝色的西裤这种与避暑地不搭调的衣装。虽然不至于系领带,衬衣的纽扣仍然扣到了最上面的那颗,实在是死板。胡子也剃得干干净净,左手的绷带和昨天一模一样。
“大家早上好。”
来到起居室后,松浦没有坐下,而是一直走向了窗户。
“为什么不拉开窗帘?外面天气挺不错的。”
“啊,十河有些晃眼。”
虽然听到夏子的话后回了下头,但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随着嗄的一声,一口气拉开了窗帘。
起居室里突然亮了起来。
“呀,抱歉,室长。但已经是早上了——”
他说话的同时看向了窗外——
此时,我注视着松浦的后背,抽动了一下后又石化了的后背。
大约二秒后,松浦以极为自然的动作后退,回头看向了屋内,表情仿佛冻住了一样,像是在说自己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室长。香、香织她……”
松浦勉强挤出了这句话,然后动作夸张的咽了口唾沫。秀一眯起眼睛回头看了过来。松浦用手指向身后,身体不停的颤抖。香织怎么了?但等了半天,也没有从他的口中听到答案。
秀一似乎察觉到了异常,迅速的站起身,大矶也嘴里嘟囔着怎么回事,从厨房走了出来。他踢开沙发,推开发呆的松浦来到窗户前。秀一也站到他的身边。
“哇……”大矶发出了如同绞首般的呻吟。
打开了窗锁,窗框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敞开,被拉到一边的窗帘下摆微微摆动。
窗户外的室外平台铺着石地板,从屋内到室外平台之间有差不多及腰的高度差,两个人穿着拖鞋飞奔下台阶,急忙看向左方。
回过神儿来时,我也因某种冲动糊里糊涂的站了起来,走向窗户旁。
窗外艳阳高照,在室外平台的石台阶对面能看到葱郁的草丛,白桦树在更远的方向上林立。阳光穿透树林间的空隙照在湖面上,粼粼的波光十分晃眼。
屋里的松浦表情呆滞,扑通一声坐到了沙发上,随后双手捂面,似乎在呻吟着什么。
窗外的男人们蹲在原地,这里是塔的正下方,我越他们的后背看到香织仰面横躺在铺石的地板上。
散乱的头发盖在脸上,脑袋下有一摊红黑色的血,圆睁着空洞的眼睛,但明显没有在看任何东西。身上仍然穿着和昨天一样的T恤以及短裤,只是身体已经一动不动了。
早晨含着凉意的空气从敞开的窗户吹入,我轻轻的互相摩挲起露在外面的胳膊。树木郁郁葱葱,小鸟在头顶上莺莺的啼唱。
不久后,蹲着的大矶缓缓的动了起来。他伸出手,握住了香织甩在身体一侧的右手手腕。
“啊!”下一个瞬间,我无意的小声尖叫。
后来思考一下,当时她的身体已经出现死后硬直了吧。大矶抬起香织的胳膊,她的肩膀在牵扯下也随之被抬起。在我眼中,仿佛就像是她依靠自己的力气正要坐起上半身。
背后传来了尖叫,是西野夏子。她上气不接下气的,一次又一次。
又响起了杯子摔碎的声音。窗外的大矶摇了摇头。
“已经死了。喂,十河……”
说着话的大矶仰面朝天。我后退离开了窗边。秀一起身朝我走来,他脸上毫无表情,让我有些害怕。
秀一的上半身看向起居室,大声怒吼。
“喂,松浦!”
“是。”松浦急忙从沙发上跳起。
“快叫救护车,还有警察。”
“是。”松浦的脚在桌角上磕磕跘跘,如脱兔般跑了出去。再次响起杯子摔碎的声音,却没有任何人在意。西野夏子扑到我旁边的沙发上,哭了起来。
跑开的松浦在楼梯下止步,转来转去,似乎想不起来电话在哪里了。
“然后,辰巳。”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我回应“是”。
“把三条和天童两人叫起来。”
天童……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脏就颤了颤。
他听到敲门声,打开房门。
——怎么了?
——香织死了。
我想象着他惊讶的表情。——不对,他会惊讶吗?
“辰巳?”
“啊,是。我明白了。”
我低头一礼,离开了现场。离开前又再一次的看向窗外。
最后我的视线所停留的位置,果然还是石质地板上血滩的红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