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祖孙情谊

天大亮了。

黄逸打开了信封。

里头书信,来自于黄太师,由京中加急送达了飞门关。

他昨儿收到时已经看了一遍了,上头祖父絮絮叨叨了很多,句句都是关心,黄逸看完就收好,琢磨着如何回一封家书。

这一琢磨,就是一整夜。

同时,越琢磨,就越不是个滋味。

这封信,看似聊着家常,却又好像不仅仅是……

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他才再次收起,去寻林繁。

林繁在城墙上。

黄逸寻了上去,对他挥了挥手中信封:“我祖父送来的。”

林繁一听,笑道:“老太师说了些什么?”

“你自己看看?”黄逸没有正面回答。

林繁微微扬眉。

虽是好兄弟,但家书这东西,还真不能随便看。

黄逸会如此建议,除非这信上有什么是黄太师交代他的。

林繁接过来,取信阅读。

这封信写得极其絮叨,尤其是参照黄太师平日的性子,这信更像是黄太师夫人写出来的一样。

关心这、叮嘱那,恨不能把衣食住行都囊括其中。

因着无比细碎,重点的线索分散其中,粗粗一看根本品不出来。

唯有再认真看一遍,才能摸索出里面的些许深意。

毫无疑问,这是黄太师故意而为。

毕竟是通过驿馆传递的家书,有些心思若写得明目张胆,太容易出岔子了。

林繁看完,抬眼看向黄逸,评点了一句:“祖孙情谊,感人肺腑。”

饶是黄逸心中堆积了许多念头,也被林繁这句点评给弄了个哭笑不得。

也是。

怎么说也当过几年的赤衣卫指挥使,没混日子,在位子上老老实实干出过些成效与功劳。

黄逸本想故作高深,引林繁主动说道说道,却还是被林繁的“顾左右而言他”给打乱了招数,瞬间就落了下风。

这林念之,本就不是个能随随便便被他牵着鼻子走的人。

“投降,”黄逸摆了摆手,不作那些深沉样子,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祖父这信,写得很怪。

那些日常起居的事儿一句都不用看,全是他拿来凑数的。

他真正想说的,一是邓国师伏诛,二是常宁宫走水。

可这两件事,值得他写一封这么长的信吗?”

不止长,而且远。

京城与飞门关一东一西。

黄太师为了让信尽快送达,还是走得驿站千里加急的路子。

动用“三公”的脸面,来办一桩家事,这可一点都不像他。

同时抵达飞门关的,还有“邓国师被诛杀”的皇榜告示。

这两样都非军报,却传得比军报都积极。

根本没有必要。

黄逸看了林繁一眼。

西州投降后,他也听过些兵士们聊天。

没有人会再质疑定国公、永宁侯对大周的忠诚,也对他们的以后十分关心。

有人寄希望于皇上收回成命,有人觉得皇上是被奸佞鼓动,也有人义愤填膺,清君侧,把那些佞臣清了就好了。

黄逸没有参与。

他也很清楚,所谓的“清君侧”,绝不是有些兵士们想的那么点到为止、干干净净。

清君侧,不过是争夺皇位时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目的只有龙椅。

黄逸知道林繁困难,也想着,轻而易举不要走到那一步。

他们是好友,他希望林繁能化险为夷,能走得顺利些。

可急切的告示与家书,让黄逸忽然之间明白过来,是他天真了。

京城之中,已经想到了林繁与老侯爷会清君侧,所以才会有邓国师的死,与恨不能飞起来的告示。

这是来堵林繁的招。

那祖父的家书呢?

邓国师之死,所有人都可以从告示得知,何须他老大人辛辛苦苦去贴脸面、特特来提?

总不能是指着让他劝住林繁与老侯爷别意气用事吧?

黄逸不那么想。

如果是一封劝解的信,以祖父的性情,他会直接提出后续办法。

“皇上已经看穿了妖道的真面目,也断不会听信谗言。”

“京中文武大臣都知林小子与老侯爷忠诚,会向皇上请命,一定会让皇上收回成命。”

“边关连战连胜,西州亦收入囊中,如此功绩在身,皇上一定会多加赞赏。”

……

那才是真的劝。

而真劝到那份上,这信落在谁手里、被人窥探去,黄太师也能腰板笔直。

根本不用拿那些细碎事情来粉饰。

所以,这根本不是一封让黄逸在中间调和、劝解的信。

黄逸如此想,也与林繁如此说了,而后,他问道:“在你看来,我祖父想要做什么?”

林繁靠着城墙,弯起唇,轻轻笑了声。

黄逸能想到的事情,林繁当然也看出来。

而且,林繁知道自己的身份与皇上的动机,那些黄逸还被瞒在鼓里的事儿,他有更多的条件去推断黄太师的想法,便能想得更多。

“太师目光如炬,”林繁道,“他是急着告诉我,别拿邓国师当清君侧的那个侧。”

黄逸闻言,心噗通噗通,多跳了几下。

别拿邓国师当侧,与别清君侧,这意思相去十万八千里。

林繁没有急着继续解释,只道:“太师还提了常宁宫。”

常宁宫走水。

“都说是耗子打翻了灯台。”

“那火烧得厉害,好不容易灭了,宫室却毁了,也是运气不好,早就雷声阵阵了,那雨却迟迟不下,要是畅畅快快落下来,借着雨势,也能灭火。”

“那日后,也有些不好的传言,说是雷电引火,朝中有些事引了先帝不满……”

“我看,先帝最不满的就是邓国师了,妖道死不足惜!”

黄逸也学着林繁的样子,靠着城墙坐下,道:“我知道先帝出殡前曾于常宁宫停灵,会冒出先帝降雷警示的说法,也不算稀奇,只是,祖父他……”

他猜不到祖父的深意。

就像是一套九连环,前后口诀都记得清清楚楚,偏中间断了一句,上下不接,怎么试都怪。

“还记得进攻西州前我跟你说的吗?”林繁问。

黄逸颔首:“你说,你知晓缘由,需得时机合适时……”

“我不姓林,”林繁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姓赵,我是先太子的儿子。”

黄逸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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