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盏灯火

钟懿凝视着那张安静的脸,恍然间自己又回到了好些年前,算得上她人生最美好的那段日子。

边陲小镇宛酊,那是钟懿第一次去那么偏的地方,当时她天真的以为施伯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是真心想要带她远离是非,体验下原始的美好。所以才答应和他一同前往旅游。

这也是钟懿目前的人生中,唯一交付了真心的感情。而眼前的陈生,就是生活在宛酊镇上最靠近丛林的那户人家。

少年陈生当时还没长这么高,甚至皮肤黝黑,比起如今多的是稚嫩,钟懿记得,他们家的后院还养了只孔雀。

某天傍晚,钟懿在乡间路上一时找不到回住所的路,无意路过他家,恰逢陈生的爷爷出了意外,她第一时间救助并联系了救援人员。

后来陈生的爷爷为了感谢,特意给她编织了双新鞋。等待期间,她好奇院内的那只孔雀,稍稍走近却无意惊扰了喂孔雀的少年。

刹那的诧异逆着光,就此定格在钟懿的脑海。

那一刻,她十分艳羡这个少年。能平静,无忧无虑的生长在这一片丛林中,自由自在的狂奔与日同舞,这是钟懿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她想起现在陈生的家庭情况,面露唏嘘,当年的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后来那个少年会被镇上一个老赖头要挟受苦,带着妹妹无法过上安宁的日子。

或许是有些缘分,让他在被人围堵时遇见了自己。

但钟懿留他在身边的主要目的,不是这一层关系,而是她亲眼看到陈生的身手不错,又有着优质的履历和实战经验,这个时候她迫切需要一个能贴身保护自己安危的人,所以才在那样的情况下选择了他。

一切都只是因为需要,并没有其他重要的原因。

可偏偏这个时候,她动了恻隐之心。

也对这张脸,产生了瞬间的原始欲望。

钟懿抚上他的下巴,单纯的因为某种吸引,吻上了他那张湿润的嘴唇。

带着酒香的柔软似蜜糖一般,过电般的麻意流过脊椎,钟懿的每个毛孔似乎都开始颤抖。

闭上眼,好像自己也和他一样干净纯粹,是在丛林中肆意狂奔的无忧少年。

他身上的酒香渐渐生出青草味,生出刚下过雨后被淋湿的芭蕉叶香,还有扑闪而过的蝴蝶沾着蜜粉的淡淡花香……

钟懿贪婪的吮吸,他身上的每一种气味她都不想放过。

那年的短短一瞬,早就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对于自由和平凡的向往,过于肥沃,在此刻才任其疯长,超出自己控制。

但最后,她被一通电话打回了现实。

“钟总,全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明天。”

钟懿扔下手机,想要延续刚刚那心动的感觉,却发现早就回不去了。

方才的兴致也一扫全无。

陈生,醉的不省人事。

那酒的后劲确实大的很。

钟懿倚靠在车后座,嘴唇上还有陈生的那点酒香,她回味着刚刚心脏跳动的模样,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自嘲的笑容。

-

钟懿难得主动联系钟成。

在公司里,钟懿来到了钟成的办公室。

彼时的他正在和某个高层谈话,钟懿的不请自来让众人纷纷愕然了下,随即才反应过来笑意盈盈的与之打招呼。

钟成好像猜到了她来这的目的,有些惊讶,但很快被轻笑覆盖,客气的让人给钟懿上座。

钟懿大步走过去,旁人本想关心下她的身体状况,但话还没开口,就被钟懿的眼神驳了回去:“我和钟总经理有些话说。”

那人连连点头,客客气气的退出了办公室,其他无关的人也陆续退了出去。

一会的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她和钟成两个人。

钟懿开门见山:“我听说你从宴会上带走了一位小姑娘。”

她果然是因为那丫头而来的。

这倒出乎钟成的意料,这样一来,他对那丫头和钟懿的关系就更好奇了。

“小姑娘单纯又认生,你别吓着她,我就不麻烦你送了,过会我找人……”

“我带走的人,哪能轻易就让她走呢?我和你一样。”

言外之意,就是在影射她带走钟建深却不放人的事。

钟懿有些来火,但在钟成这人面前,她又不想失了分寸让旁人看笑话。

所以面色如常,只是低沉了声音,掺着些许冰冷。

“所以,带走她的条件是什么?”

钟成低头一笑,凌厉的双眸轻轻掀动,他望了一眼窗外,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你带父亲回钟家,我送那小姑娘回你家。”

“想的倒美!这些时日不见,越发得寸进尺了。”

钟懿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话,也不再延续他们之间虚伪的“姐弟情”,拧眉哼道:“起火那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闻言,钟成突如其来一阵轻笑,面孔却如冰湖般寂冷:“你冤枉我害你坠海就算了,这次着火的锅也要扣到我头上吗?”

他靠近了钟懿几分,语气森然:“我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比起你来,可差远了。”

至少,不会草菅人命。

钟懿脸色发白,面露讥诮:“半斤八两。”

“既然你不放人,那自便。”

钟成狮子大开口的态度让她更为尖刻,她毫不犹豫的走出办公室,一点情面都不给。

回到住所的时候,昨天会所的事情被人爆了出来,如掷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溅起莫大的水花。

谁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中晟集团,钟家大小姐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有些人开始调侃,看来是她丈夫无法满足她了,才去找年轻力壮的型男们。

这无疑是给施伯霖找堵,变相侮辱。还有的则开始猜测两人的婚姻是否遭遇了变故。

一时间他竟成了笑柄。

但出乎意料的是,施伯霖并没有第一时间来讨要说法,找她麻烦,不仅如此,他连脸都没有露。

反倒是二叔先找到了她,但这一切也是在预料之中。

彼时钟懿刚回到自己住所,公司的人也知晓了她去会所的事,她懒得搭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所以就提前回来等着施伯霖出手。

却未想到,在这等到了二叔钟以良。

他和钟建深虽是亲兄弟,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钟建深很少有和蔼之色,一年到头都是极为严谨,不怒自威。

而钟以良却常年以和蔼面色示人,在外人面前也从未争过什么,早年在钟建深从钟老爷子手里拿过钟家后,他就离开了钟家,去当一个不问世事的艺术家。

在整个钟氏,他都备受尊重。

他敲了敲门,阿岚打开门后看到是他时微微一惊:“钟先生!”

钟懿眉眼微动,仿佛猜到了什么,和阿岚示意了一下后走到门口。

阿岚先退出去,钟懿客气的将他请进屋子:“二叔。”

钟以良面带微笑,双手附在身后慢慢的走到客厅里,他打量了一眼房子,缓缓坐下。

温润的脸上带着几分儒雅,纵使上了年纪,但也保养的非常好。

“本应该在你回来的那天就来看望你的,但那天然然他们兄妹两过生日,我临时去看他们了,我十分担心你的下落,一直派人在寻找,那时看到你平安回来,我也落了心。”

钟懿勾了勾嘴角,收起尖锐:“让二叔您担心了。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然然和培培了,等他们有时间了,可以让他们来须市。”

这两姐弟是二叔的龙凤胎子女,钟懿名义上的表弟表妹。

钟以良轻嗯了一声,看到钟懿给自己递过来一杯茶,他瞄了一眼接在手中,眼中迅速闪过复杂的情绪。

“今儿我过来除了看望你,还想知道昨晚是怎么回事。”

语气里隐隐含着几分质问的意味。

钟懿偏了下眼:“我与施伯霖向来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二叔是知道的吧?这次……”

“你才刚坐到钟家主人位置不久,就闹出这些损清誉的事,不太妥当。之前你坠海风波刚停,萧家那边也尽力封了口,没让事闹大,你倒好,又整这么一出,你是忘了答应我的事吗?”

钟以良一边说一边收敛了笑容,语气也随之变得森然起来,此时他脸上愠怒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像极了某个时段的钟建深。

他这个模样,别人能看到吗?

钟懿冷笑,下一秒却迎面接来钟以良的狠狠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响彻整个房间,钟懿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偏过头。

“别再给我整妖蛾子,既然当了钟家主人,就好好给我当下去!不然……”

他掐断了话,狠狠看了钟懿一眼,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

所以他来这里的目的,只为教训她一巴掌?

钟懿笑了,眼底猩红一片。

但她很快又装作无谓的模样,重拾她的高傲,好像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直到,她察觉到某间房间的动静。

那个房间,是陈生所住的。

她竟然把他给忘了。

一想到刚刚所发生的事,她双颊僵紧,直接冲到房间门前一把拉开房门。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钟懿的嘴角感到荒唐的扯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