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辞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这地方很大,应该是那种私人的别墅,在来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现在他知道了。
这里可能是裴烬家。
宴会厅里灯光已经亮了起来,外面的灯也全都亮着,整个别墅,和黑夜格格不入,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结伴而行。
一路穿过长廊,只有宁辞一个人是孤着的。
宁辞在乱走,哪儿有路,哪儿人少,就往哪儿走。
走着走着,就没人了,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落地的玻璃窗,能看见外面风景,外面似乎是后花园,有很高的树,还有秋千,也听不见宴会厅的嘈杂。
而且有灯光,宁辞也没那么害怕,反倒松了口气。
本来他就不喜欢来这种场合。
靠在玻璃窗前看了会儿风景,宁辞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妈妈:【你想好了吗?】
宁辞抿紧了唇,莫名的不想回复。
以前,不管他在做什么,如果是上课看见宁岚的消息,他都会很高兴,也会秒回。
但这次,他不想回了。
他觉得自己这种心态不对,但是又控制不住。
他应该听宁岚的话的,宁岚为了他牺牲了很多,他这样,会让宁岚失望。
宁辞犹豫着。
不然,答应好了。
可他一想到要上台,脑子里就全是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全是当年宁岚告诉他她不能再跳舞的场面,全是宁岚卖掉她视如珍宝的漂亮衣服的场面,宁辞胆子太小了,他不想再经历那种绝望的感觉。
宁岚现在有很多昂贵的衣服,但哪一件都比不上那些漂亮的舞蹈服。
但宁岚不会再穿舞蹈服了。
光是回想,不用上台,他就想起了那些本该被遗忘掉的早就过去的事情,令人窒息。
宁辞试图盯着外面的风景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突然看见,似乎有两个人进了后花园。
隔得太远了,只能隐约看出来,是两个男人,宁辞眯了眯眼睛,没等他看清,身后就突然传来了男声。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是刚刚那个男人。
宁辞愣了下,绷直了脊背,他知道不能把后背交给别人,下意识转过身去,对上男人温和的笑容。
宁辞却觉得这个笑,比裴烬威胁自己的时候还要恶心,让他想起了带着虚伪面具的小丑。
宁辞后背紧紧贴在玻璃上,大晚上,气温骤降,冷得他脸上血色渐渐褪去。
男人对他这个反应很满意。
男人知道,像这种小男生,有的是手段。
在你面前假装柔弱、害怕,却又勾引你到这种僻静的地方来,做什么都没有人会听见。
男人见多了,但宁辞长得好看,是他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也是最清纯的,那双眼睛干净又勾人。
他不急于求成,反而把酒递给了宁辞:“刚刚说请你喝的酒,还没有喝。”
“干一杯吗?”
酒就是裴家提供的。
宁辞看了眼男人递过来的酒,抿了抿唇,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是自己之前想的那个意思,一时间有些慌乱。
他表情太明显了,也多了防备,男人无所谓地笑了笑,“怎么了?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宁辞抿紧唇,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一张小脸,略显惨白,背后是漂亮到一览无余的美景,而他脆弱得像易碎的花瓶,轻而易举,就能被人捏碎。
男人挑了挑眉,低声:“那就,陪我喝一杯?”
宁辞鼻腔里,都是酒味。
他从来没喝过酒,觉得难闻,闻了反胃。
但男人抿了口酒,见他迟迟不接,脸上笑意淡了下来,俯下身几欲和他快脸贴脸,宁辞呼吸急促,在他贴过来的瞬间接了酒杯。
男人又笑了,他发现宁辞在发抖。
到底是真的害怕还是在装?
不过也不重要。
“这样才听话。”男人抬起酒杯,“干杯?”
宁辞紧紧捏着杯脚。
对方比他高比他壮,如果真的要做什么,他没办法反抗。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他被人堵在厕所里,被人堵在教室里,堵在回家的路上。
被人用言语折辱,被人警告不许告诉老师。
身上总会有新的伤痕被校服遮住。
老师总会冷漠地看他,连话都不愿意听他讲。
他一开始还会反抗,后来就逐渐麻木了。
因为没办法,没办法反抗,他太弱小了。
也没有人帮他。
而他曾经最要好的朋友,也和他们一起羞辱他,说着难以入耳的话。
因为他们说,他的亲生父亲,是个罪犯。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明明就都是谣言。
宁辞紧紧闭上眼睛,眼皮不住地颤抖,脑海里乱糟糟的,耳边似乎有什么皮肉碰撞的声音。
是那天,裴烬踹门进宿舍的场景。
但是,这次没有裴烬了。
连最好的朋友都不能信任,他为什么要去想裴烬。
宁辞捏住杯脚,在男人的注视下,缓缓抬起酒杯。
柔软的唇贴上杯身。
只要,一点点力气,就可以把这杯酒泼在男人脸上,眼睛里。
他会有时间逃跑的。
他连在裴烬面前逃跑的勇气都有,为什么不能在男人面前逃跑。
“操。”然而宁辞还没行动,男人就突然骂了句脏话,还拉开了和宁辞的距离。
宁辞愣了一下。
“你讨厌有钱人吗?”男人盯着窗外,“尤其是裴家这样的。”
他还真是倒霉。
一时之间,宁辞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
“你这样的人,应该很喜欢有钱人吧?”
落地窗外的树边,成年的高中生,比中年男人高出小半个脑袋,几乎是单方面碾压的,把人摁在树干上揍。
宁辞紧紧抿着唇,不想回答他的话。
他只想逃跑。
男人却不管宁辞说不说话,自顾自的说着:“但我讨厌有钱人。”喝了点酒,大脑被刺激得有些兴奋了,男人也有点口无遮拦:“你说,裴烬这样的垃圾,凭什么继承裴家?”
听见裴烬的名字,宁辞眼睛慢慢睁大了。
“如果不是他母亲嫁得好,裴烬这样的人,只配在阴沟里,发烂发臭。”男人却没有发现他的反应,现在都还以为,宁辞只是哪个有钱人带来陪玩的玩物而已。
这个圈子里,有人就是玩得这么开,就和裴远一样。
不过今天,裴远可能也是烦了,也没有带着他现在的男朋友出来。
男人言语里丑陋的嫉妒都快溢出来了。
宁辞突然觉得,他没有那么可怕。
他就是小丑,丑陋的、令人恶心的小丑,连虚伪的面具都没有。
宁辞盯着他丑陋的面庞看,只觉得反胃。
“怎么了?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吗?”男人低下头来,对上宁辞含着厌恶的眼神,笑了起来,“但你觉得不对,也没有……”
话音被吞进满脸的红酒中。
味道醇正且昂贵的红酒,渗入了他的眼睛,一阵刺痛,男人脸色彻底变了。
宁辞双手抖得不行,腿也完全软了。
他从来、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反应慢了半拍,等他想跑的时候,男人已经先他一步,掐住了他纤细的脖颈。
“你想死吗?”
呼吸被遏制住,宁辞说不上话来,双脚蹬着地面,几乎快被他整个人给提起来。
没有用。
反抗没有用。
他太没用了。
宁辞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
他真的很怕死,他不能死。
男人虽然看不清,但桎梏宁辞却绰绰有余,他怎么也没想到,宁辞居然还敢往自己脸上泼红酒。
宁辞意识渐渐混乱,想起了初中时候,被人关在厕所里,出不去,天都黑了。
看他呼吸不上,男人逐渐松了力气,这里是裴家,他不能真的惹出事。
视野里,却出现一道高挑身影,逐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