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空旷冷寂的露天停车场，三人僵持在这，白听雨后背僵硬，顶着一前一侧两道目光的凌迟。
很绝望。
人果然不能为了图省事就随便撒谎。
会遭报应的。
白听雨正在组织语言。
那边闻渐直接张口又是一句“未婚妻”，轻轻勾起唇角，笑容顽劣：“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池风重新抬起眼。
这句称呼更像是刻意说给他听的，回应了他刚才的问题。清晰又直白，还带着点微妙的挑衅。
他无声扯了扯唇，半张脸藏在口罩里，收敛了锋芒，情绪也不显山露水。
池风双手抱臂站在一旁，不再开口，懒懒地听他们对话。
“不好意思。”白听雨温声道歉，下意识往池风身前挡了挡，“我只是跟我朋友吃顿饭，当时没有明说是不想你继续追问，如果因此让你产生误会我很抱歉，但我确实没有做违背我们之间婚约的事。”
闻渐不甚在意：“噢，这样。”
“我们现在要回去了。”白听雨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话挑明，“还有一件事。”
“你说。”
“就是……我希望你以后来找我，至少要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不要随便跑到我家里去。”
女孩子声音长相都是温柔型的，态度倒是很果断。
闻渐点头：“行。”
把话说清楚后，白听雨回头去看池风，男人垂着眼和她对望：“能走了？”
白听雨揉揉鼻尖，含糊应了声：“走吧走吧。”
哎。
被他撞到这种事。
好尴尬。
白听雨走在前面，步伐比平时都快，像是要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池风慢吞吞跟在后面，经过闻渐身边时，微微抬了抬下颌，帽檐下的黑眸似笑非笑，挑衅了回去：
“你好像不太招你未婚妻待见？”
“……”
闻渐无动于衷地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身体斜斜倚着跑车，低头去点烟。
啪嗒一声轻响。
火苗窜出，在夜色里飘摇。
烟雾弥漫中，他恍然想起，在哪里见过那双眼睛。
怪不得呢，要藏着掖着。
池风的航班是最早一班，本来白听雨是想陪他直接去机场，算是送他一程，自己再打车回来。但是池风一声不吭，就把车开到了她家门口。
回来的路上，外面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
明明已经立春，天气却不见暖和。
白听雨推开车门，才露出一点缝隙，袖子就被雨水淋湿。风刮的方向不凑巧，一直把雨往车里带。
她瑟缩了一下，重新关上车门。
池风好整以暇看着她：“不下车？”
白听雨正襟危坐：“我再陪你待会，等雨小了再下去。”
车里没伞，但距离她家大门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池风沉默。
“今天又麻烦你了。”白听雨有点过意不去。
“不麻烦。”池风语调平平，瞥她一眼，“怪我今天来得不巧，打扰你们约会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
白听雨突然好想钻到车底。
“都是我爸妈安排的，”她小声嘟囔，埋头拍着袖口沾染的雨水，“算上今天，我跟他一共也才见过两面……”
池风忽然朝她倾身。
白听雨后面的话音渐渐变小。
池风一只手扶着她的椅背，指尖有一点点挨着她肩膀，另只手臂从她面前伸过去，碰到她座椅前的储物箱。头随着动作微微低下来，侧脸就在她眼前，离得很近，连睫毛都是清晰的。
车里没开灯，只有外面昏黄的路灯光线朦胧地照进来。
安静的只剩下雨声。
池风把抽纸拿出来，丢到她怀里，重新坐直回去，撩起眼皮看她：“怎么不继续说了？”
声音卡了壳，一时忘记自己刚才在讲什么。
白听雨想了三秒，“没什么好说的。”
回想起刚才男人那两句刺耳的称呼，池风眉心跳了下，还欲再问什么，白听雨却不想再谈，主动挑起别的话题：“你这次回北城会待多久？”
“不确定，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白听雨噢了一声，又陷入冷场。
其实她也不知道还能和池风聊什么，不是一个圈子，没有共同话题，一些私人相关的她又不方便问，太逾越了。
剩下的，只有他们那段共同的过去。
那些回忆封尘在大脑最深处，她原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和池风的重逢，像是启动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这些天她陆陆续续想起很多旧事。
当初池风和李文虎那伙人打完架，赢是赢了，却也彻底得罪了他们。李文虎是大院里的小霸王，所有小孩基本都听他的。
输了架，李文虎觉得丢面儿，但也不敢再去主动招惹池风，就带头搞孤立。
池风对此好像也无所谓的样子，每天上学放学，都是一个人走。
白听雨偷偷看过他很多次背影，清瘦高挑，孤零零的。
于是同情心泛滥。
一次暑假，宁岚和白远峰出差回来，带了盒国外进口的巧克力。白听雨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居然直接跑去找池风。
彼时男生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听闻她的来意，依旧懒懒支着脸，也不热情。
“我不吃这个。”
白听雨极力推销：“很好吃的！”
“那你自己吃。”
劝说无果，在白听雨准备放弃的时候，外面传来其他人的闲言碎语：
“白听雨怎么和那个谁待在一块儿啊？”
“要去跟虎哥说吗，咱们以后是不是也不带她玩了？”
……
“听见了？”池风收回视线，平静问。
白听雨抱着巧克力的手臂收紧。其实，她是打算在给了池风之后，再带去给其他人分享的……
“还不走吗。”
他的语气近乎叙述，仿佛笃定了她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白听雨偏偏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了：“我就不走。李文虎他有本事就来打我！”
池风看了眼她的裙子，提醒：“会脏。”
“不管了。”白听雨赌气。
李文虎当然不会打她，听说了这件事后，他直接跑去找池风的麻烦。
当时白听雨在家写暑假作业，听到外面的动静，才知道池风和李文虎他们又干起架来了。这次甚至比之前严重得多，都惊动了大人。
事后，李文虎还是气不过，让白听雨一定要给个准话：“你以后是继续跟我们玩，还是和他——”
他愤怒地指着池风，“你说清楚！”
白听雨看了看他脸上的伤，抿了抿唇，又往池风那边瞥。
男生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刚刚挨完手板，不像其他人那样疼得龇牙咧嘴，表情都没变一个。注意到这边的对话，目光不咸不淡看向她。
似乎…也在等她的答案。
说起这件事，白听雨还是很好奇：“当初李文虎找你的时候，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把他气成那样，你还记得吗？”
她也只是随口问问，没想过池风真的会给出回答。
“记得啊。”
白听雨讶异。
池风歪头看着她，眼神有点戏谑，“我说，是你主动向我示好，问他很嫉妒吗？”
白听雨：“……”
她有点崩溃，“你真这么说？”
池风略略颔首：“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谁向你示好了，你，你不要脸。”白听雨结巴地骂道，耳朵微微发烫，“我不就只是给你送了巧克力？”
“这还不算？”
“这哪算了！”
“好吧，不算。”池风耸耸肩，“那我误会了。”
白听雨躺倒在副驾驶，无力扶额：“难怪李文虎要揍你，连我都想打你……”
又过了会儿。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多，又看看外面丝毫未减的雨势，白听雨慢吞吞地坐起身：“我要走了。”
池风挑眉：“不怕被淋了？”
“这点路，跑进去就行了。”白听雨摆手。
她说完，推开车门，拿起巴掌大的小包包举在头顶，干脆地踏进雨幕，一鼓作气冲到家门口，输入密码，进屋。
雨刮器在前车窗来回扫动，混合着淅沥沥的雨声。
池风缓缓收回视线。
她会留在车里待到现在，似乎只是为了再和他说会话。
大概是觉得，他既然专程来了趟A市，自己吃完饭就拍拍屁股走人不好。
知道了她的用意，池风靠进椅背，微微仰头，脖颈线条拉长连接着下颌，神态疲倦中莫名带着放松。忽然笑了一声。
笑声在安静的车内空间荡开，夜色清幽，他最后看了眼那栋二层小洋楼，眯了下眼，启动车子掉头。
手机在这时嗡嗡振动。
Rain：【一路平安】
后面紧跟着一句：【ps你看见了可以不用回】
大概是还记着上次的仇。
看着这两条消息，池风顿了顿，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垂着眼，单手打字：【没看见】
【？】
【你下次可以选择发语音】
作者有话要说：池哥啊，你就说你现在嫉不嫉妒那位姓闻的吧:-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