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簌十二岁那年死于一场战乱,马蹄踩烂了?他瘦弱的身子,他当即就嗝屁了?。于是浑浑噩噩且还没活够的他,选择来到了?珘界。
他无依无靠,独自在山野间流浪,如此过?了?半个月,期间险些被恶鬼所食,幸得一姑娘出手相救,他才捡回?了?条命。
不过?当天夜里乌云蔽日,他没看清那姑娘的容貌,只记得她一身红衣,腰间背了?把铜剑,无声无息地从绿林里消失不见了?。
后来,钟簌遇上了?秃老道?,被他带回?了?静拓观。
秃老道?待他说不上坏,可也委实不算好,虽身传他术法,给他安顿住所,但却时不时给他灌些乱七八糟的新药,来看看成果如何。
秃老道?炼药已经炼到一种癫狂的地步了?,奈何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他。
钟簌曾亲眼目睹过?,秃老道?将那些试图逃跑的弟子捉回?来,泡进了?药罐子里,最后唯有一个叫辛柏的师兄存活了?下来。
所以?,他不敢逃,也无处可去。
钟簌总不愿在观里待着,这里危机四伏,鬼气森森,成天到晚也见不到什么?光。因此,他一有机会便偷溜下山,秃老道?知?道?他没本事跑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钟簌不止一次听到过?清鉴这个名字,从百姓的口中,他知?道?她是个暴戾恣睢的大?魔头?,也清楚了?她的一些“丰功伟绩”。
可他只闻其人却不见其身。
他想,她定?是长?得十分可怖,横眉怒目、血盆大?口。
十五岁那年的春天,姹紫嫣红的好时节里,钟簌体内积聚的毒素骤然爆发,从而生了?满脸的疮。他变得面目可憎,为了?不吓到别人,也不吓到自己,便开始终日以?怪脸遮面。
他有时天明也会出山,但白日里,城池内冷冷清清的,比静拓观还要寂寥几分。于是他想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一路迷迷糊糊,没想到最后竟来到了?人们口中的地狱——“点苍河”。
翻腾的河水里怨鬼齐鸣,浑浊的黑气幽幽萦绕在上方。
在这地狱里,他看到了?伫立在石块上的红衣少女?,还有那把叮叮咚咚的铜剑。
这个身影,他记了?三年。
他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喃喃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她听言,脸上露出了?个极为讶异的神情,不过?只是一瞬间,她便冷下脸,淡淡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娘叫清鉴。”
这回?轮到钟簌大?吃一惊了?,他怎么?也没法将眼前?清丽的女?子同那人人相传的大?魔头?联系在一块。不过?当清鉴甩起戒鞭,将一只厉鬼收拾得服服帖帖时,他的疑惑瞬间烟消云散了?。
清鉴沉默着,从他身边走过?,她不问他为何戴着面具,也不在乎他是谁,她看他,像是看块石头?。
钟簌因自惭形秽而不再多言。
这日之后,他开始不断路过?此地,然后静静的待上许久。
大?概过?了?十来日,清鉴忽然同他说起了?话。
“欸,你有听过?鳞茨剑吗?那是……”
其实,在她向他迎面走来的那一刻,他就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面色微红,好在有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窘态。
然而糟糕的是,那段时间,新药将他的喉咙给毒坏了?,他只能?勉强的“嗯”“哦”两声,算作回?应。
他盯着她喋喋不休的嘴,看她手舞足蹈地描绘各类新奇的事,觉得十分惬意有趣。
原来她竟还有这一面。
清鉴摸着下巴,笑眯眯地说:“后半段故事我还不知?道?,等檀菁和我说全了?,我再说与你听。”
钟簌点点头?。
清鉴从树上摘了?些野果,丢给他一个,随口问道?:“你是珘界人吗?”
他“嗯”了?一声。
清鉴又?道?:“你为何总到这里来?”
他慌了?一下,眼睛四处乱撞,随即胡乱指向河边一棵恹恹的海棠树。
清鉴愣了?愣,笑眯眯道?:“原来你是来这看花的。”
“嗯。”
“我也喜欢花。”清鉴将一颗野梨咬得嘎嘣脆,她道?:“不过?此处怨气太重,生不了?好花好草,你应该到山里去看。”
钟簌不言不语。
当天晚上,他回?到静拓观,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包花种。于次日清晨寻好地方——清鉴屋子的对面山林外?,播种下了?所有的种子。
脸上的疮已渐渐腿去,连伤疤都没留,可钟簌仍是不敢摘下怪脸,他心虚,一时还不能?坦荡地同她面对面。
其实他能?每日看她一眼,听她说说话,就觉得很好了?。
直至有天夜间,清鉴受了?重伤,委顿在城外?的破客栈奄奄一息。钟簌那时尚未习得医术,只能?替她简单地包扎下皮外?伤,而危及内脏的伤,他无能?为力?。于是他想也没想,便偷拿来秃老道?宝贝的金丹给她服下。
偷药的事情败露后,秃老道?大?发雷霆,将钟簌狠狠鞭笞了?一顿,然后将他关进石牢里。
这一关就是一年。
在牢里待着,钟簌骨子里的凉薄与阴郁越发显现出来,但一想到清鉴,他那冷硬的心又?有了?复苏的痕迹。
放出来后,他老实本分地在观里待了?半个月,秃老道?盯他盯得紧,他暂时不能?出山。
秃老道?有个师弟,叫癞大?仙,神神叨叨的,一身破烂货,门牙也缺了?一个,模样委实同道?骨仙风这四个字搭不上一点边。但他能?通晓天命且医术极高,钟簌对他很是敬佩。
那日,癞大?仙一时兴起,摆出阵势,给城中叫的上名号的人物都算了?一卦。
算到清鉴时,癞师叔眉头?一皱,道?:“这女?娃娃命盘一片混沌,体内孽障太重,半年后,大?劫将至啊。”
钟簌急急问道?:“什么?劫?”
癞师叔摸着胡子,“死劫。”
钟簌傻了?,“怎么?会?”
癞大?仙叹道?:“她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能?活到今日,是她改了?自己的命盘——食残魂。你念书可有念到过?,但凡食了?残魂的人,他们的下场是什么??”
钟簌僵硬不动,呐呐道?:“灰飞烟灭或是成为没有意识的魔鬼。”
话音刚落,他突然跪下,以?额贴地,凄楚道?:“师叔,求您给我指条明路,让我救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