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鉴凉凉地垂了目光,心?想,糟糕,惹上疯子了。
她收回铜剑,当机立断转身离开,不想与辛柏有过多的纠缠。同疯子讲道理是不可取的,他听不懂,揍一顿也是不行?的,他不怕,当真是烦人得很?。
然而疯子辛柏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他三两步,飘飘然又绕到?了清鉴前头。
清鉴从凌乱的发丝中斜睨了他一眼,“有何贵干?”
辛柏笑微微地向她拱了下手,道:“想请三娘同我去个地方。”
清鉴仰起脸,“去哪?”
辛柏盯着她脸上那块赫然醒目的伤疤,有些讶异,寻常人中了他的镖,不出半日,即是有奇药救治,也难以?存活。可三娘不仅能活,且伤好得极快。她这这肉|身简直太棒了,要是能拿来炼造阴术,定是尽善尽美。
他习此密术多年,最初是拿些死猫死狗来炼,后来觉得那些呆头呆脑,连叫都不会叫的畜生,实在是无?趣,便开始从乱葬岗里运来死尸,从中挑选健壮的士兵来炮制,制成了一批批骁勇善战但没有思想的阴兵为他所?用。
辛柏平静道:“我想去静拓观取样东西。但那处设了咒法,且有烛燮驻守,仅我一人不便入内,所?以?我思来想去,就想到?了三娘你。”
清鉴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她扬起杂乱无?章的眉毛,讥嘲道:“别以?为我昨日杀不了你,今夜便也杀不了你。你是有点手段,但想让我屈从于你,还差得远呢。我一点儿都不有趣,也不是你能随意玩闹取乐的对象,所?以?趁我能好好说话的时?候,麻溜着给我滚蛋。”
辛柏诡谲一笑,“树大?招风,三娘如此言语,怕是日后会招来杀身之祸啊。”
清鉴转动腰间的缰绳,轻蔑道:“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不然我先?给你记下,你到?点苍河对面排队去,等?轮到?你了,你在过来罢。”
辛柏垂下眼帘,慢悠悠地说了句,“烛燮的心?头血可以?压下你身子里的恶灵。”
清鉴微微一愣,这疯子果然很?有本事,钟簌替她瞧了那么多次病,都没发现她身体里的恶灵,可疯子一眼就看?穿了。确实,先?前食的残魂,如今开始慢慢反噬了。反噬的下场便是她的腿上出现了一点一点的黑斑,病发时?,能疼得她昏厥过去。
清鉴心?动了,但不能表露,她的态度依旧冷然,“废话一大?堆,老娘说不去就不去,赶紧给我滚蛋。”
辛柏也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向来只有别人求他的份,几时?这样低声下气过,可对方偏偏不领情。他暗中咬紧牙关?,颇想找根铁棒把?清鉴砸晕拖走,免得他多费口?舌。
清鉴的行?动比他的思想快一步,她一把?推开了面前的这个大?路障,踩着满地的枯枝烂叶,头也不回地走向林中小屋。
辛柏受了点刺激,他扭过头,幽幽地望着清鉴的背影,脱口?道:“既然请不动你,那我就只好去济风堂请钟大?夫了。”
清鉴的身影瞬间就不动了,她停在那,声音又冷又硬,“他同我有什么关?系?”
辛柏低头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一边整理衣襟一边回道:“既然没有关?系,三娘就请继续往前走吧。”
清鉴转过身,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她不紧不慢地解下腰间盘着的鞭子。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空中一闪而过,等?辛柏反应过来时?,脸上就已落了道长长的鞭痕。他抬手摸了摸,不疼,只是有些恍惚。从小到?大?,除了秃老道敢这么打他,就再没有人对他下过手了,因为动了手的人,结局都不太美妙。
辛柏若有所?思地盯着清鉴,估量了一番,觉得自己实在是宰不了她,只好强压下心?里的火气,他似笑非笑道:“三娘,我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所?以?时?常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从不考虑后果,万一哪天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你可得见?谅啊。”
清鉴又挥了一鞭子,这次辛柏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清鉴扶额,觉得这人就像副狗皮膏药,根本撕不下来。她紧紧握着鞭子,好半天,才不甘心?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带路!”
辛柏一拍巴掌,眉开眼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清鉴冷着脸,一声不吭地跟着辛柏走出了林子,上了另一座山。
黑夜浓得化不开了,山里树木繁多,枝叶层层叠叠地交错在一块,只有一丁点光能透进来。辛柏眼睛受过伤,即便治好了,可在暗处,他同瞎了没两样,什么也瞧不见?。他摸摸索索,扶着枝干,慢吞吞地走在其间。
清鉴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不过她不屑于现在动手,要打就光明正大?的打,这种趁人之危的机会,她才懒得用。
她抱着双臂,踢了踢辛柏的小腿肚,嗤笑道:“就你这样还敢大?晚上的来找我?真是勇气可嘉啊小瞎子。”
辛柏皱起眉头,他极其不喜欢瞎子这个称号,他瞎过一阵,所?以?对此格外?敏感。
脸色沉了沉,随即又缓过来,辛柏后退了几步,凭着气味,准确无?误地捉住了清鉴的肩膀,他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劳驾三娘扶我一程。”
清鉴先?是侧目看?了眼肩上那只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然后缓缓抬眸,瞪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慢条斯理道:“你信不信我会剁了你的爪子?”
辛柏神情严肃地点点头,“我信。不过当务之急,你得放下成见?。天一亮,静拓观就会消失不见?,得等?到?下个月它才会再次显现,我是有时?间候着,可就怕三娘你挨不住啊。”
清鉴张了张嘴,不知他说得到?底是真是假,毕竟她孤陋寡闻,没听过静拓观。她半眯起眼睛,忽然天真浪漫地笑道:“好啊,那我们?就快些走。”
话音刚落,辛柏犹如一个大?麻袋,被清鉴拽着,向山顶疾行?,他一路磕磕碰碰,东倒西歪,在夜风里,终于请楚明白了女人的心?狠手毒。
静拓观,是个破落的道观,年岁不长,却颇具沧桑感。究其原因,就一个字,穷。穷得没钱修补,没钱扩建。
这观里原本有二十口?人,但因经营惨淡,入不敷收,中途断断续续跑了十来个,最后只剩了四人。这四人分别就是逃跑未遂的辛柏,住持秃老道,小师弟钟簌,以?及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癞师叔。
辛柏站在门前木然地盯着一片虚空,自打他因偷习禁书,被秃老道废了双眼逐出观后,他便不曾踏及此处,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五年了。
清鉴仰起头,认真仔细地瞧着门匾上张扬五抓的字,瞧了半晌,她才惊觉原来自己根本不认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