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城主,清鉴来啦!”
小厮跌跌撞撞地从侧门闯入,他慌乱地朝大殿上黑衣男子喊道。
图南脸上冷冷的,“来就来了,你怕什么?”
小厮瑟缩着身子,默不作声,那可是大杀四方,连恶鬼都畏惧三分的清鉴啊,谁能不怕?
图南放下笔簿,“她来做什么?”
小厮嗫嚅道:“她、她说来喝茶。”
“喝茶?”图南不屑地“呵”了一声,“她当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小厮在心里?腹诽,又来了,上回殿里?的两?座石兽被清鉴给砸了稀烂,城主除了展示自己卓越的口?头功夫,也没见?他做出什么实举来。
“咿呀——”正?殿两?扇厚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一双赤足从外探入,那足上有块不大不小的胎记,形状怪异,远远看去好似一朵莲花。
紧接着,有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身长年不变的红色大花裙,腰间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铜剑,随意盘起的发?髻中插了根磨光了的檀木枝。
她提着灯,昏黄的光线映出了她秀丽的面孔。
与这张脸格格不入的是她周身散发?出的肃杀气息,还有点苍河里?久经不息的腥臭腐烂味。
此人便是清鉴了。
小厮苍白着脸,莫名哆嗦了下。
图南拧起眉头,没好气道:“你有没有点规矩?”
清鉴听言,微微福了个身,嘴角含笑道:“城主安康。”
图南捂着鼻子,嫌恶道:“臭死了,每次你来,这屋里?的味得半个月才能消散完。”
清鉴直起身子,扶了扶发?髻,慢条斯理道:“我?是极不情愿来的,你这石头屋,又破又冷清,恶鬼都不想多待。是你每次非必着我?来,我?也没法子,你若是想我?了,就到点苍河看看我?,用?不着耍那些名堂。”
图南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荒唐!”
清鉴自顾自的往前走,站在道中的小厮忙给她让路。
“多谢。”清鉴对他和颜悦色地笑了笑。
小厮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三、三娘……可要喝茶?”
三娘是清鉴的诨名,因是第三个接管点苍河的女子,且离经放纵,城中有一说书人,觉得她行事作风,像极了集妖簿中狠厉绝辣的女魔头仇三娘,故给她起了如此绰号,后来不知怎的,这名字就叫开了,不过他们?只敢在私下说说,未曾摆上台面。
清鉴挑了下眉,“什么三娘?”
小厮恍然大悟,吓得差点咬断舌根,“我?,我?……”
清鉴打断他,“行了,来壶茉莉吧,放几?颗糖。”
“是。”小厮得了令,飞快地离开殿内。
图南看着逃窜的手下,脸色阴沉,他瞪着清鉴,“你来做什么?”
清鉴俯下身,拿着灯凑上前,她的一双眼睛幽黑发?亮,“听说,你前几?日到楼丹去了?”
图南僵硬地偏过头,嗤笑道:“点苍河的恶鬼还不够你操心啊?竟然管到我?身上?”
清鉴咧了咧嘴,笑得天真无邪,“恶鬼总比某人听话得多。”
“我?去楼丹,与你何关?”图南讥讽道:“你不就是惦记上了那个白面书生?生怕我?伤了他吗?”
清鉴敛了笑容,她伸出食指,点了点图南的天灵盖,压低声音,慢悠悠道:“是啊,明知道是我?惦记的人,你也敢动。”
图南面色铁青,他死死盯着清鉴,“你不要太嚣张!”
清鉴歪了下脑袋,弯弯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笑意,“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只是有人野心太大想吞象,城主还不够你当吗?”
说罢,她便转身下了台阶。
图南冷然道:“谁允许你走了!”
话音刚落,两?队阴兵从黑暗中涌现?,他们?训练有素,脚步划一,期间只听得到沉闷的盔甲碰撞声,没有人说话。
阴兵没有思想,不懂反抗,麻木是他们?脸上统一的标记,似乎,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服从命令。
没有人知道这种东西是怎么出现?的。
阴兵将清鉴团团包围,围得密不透风。清鉴个头不高?,又极为?瘦弱,从外头往里?看,压根瞧不见?她的身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随着一道亮光,阴兵倒下了一半。清鉴握着那把久未出鞘的铜剑,不费吹飞之?力就结束了这场混战。
殿内又恢复了寂静,地面一尘不染,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时小厮恰好端着茉莉茶进来,清鉴淡淡地瞥了眼,说:“留给你家?城主喝吧,给他降降火气。”
清鉴踏出大殿,听到后面传来杯子四分五裂的声响,无声地笑了笑,这笑容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含义。
她不往大街上走,街上的百姓瞧见?她,像丢了魂似的,个个面如死灰,原先热闹的市集瞬间就冷却了下来,比点苍河还无趣。
清鉴知道,很多人都怕她。
珘界之?人,相?当于?死人,而死人和活人竟然能倒腾出个孩子来,清鉴不得不为?她爹娘勇于?冒险的精神所深深折服。而她爹娘秉承着放荡不羁的性子,将她丢在点苍河边,逍遥快活去了,从此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清鉴是靠吃残魂长大的,所以她的身子有多可怕,她自己都不晓得。
叼着根狗尾巴草,清鉴大摇大摆地走回了竹林里?。
她在林子里?搭了个房子,不大,够她疲惫不堪时,有张床可以睡。
离小屋不远,她便瞧见?了钟簌。
他蹲在门口?,银辉落了他一头一脸,他轻柔地拍了拍趴在地上的巨狼,嘴角含着一丝淡笑。
而波罗委顿在屋顶,一脸惊恐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波罗,是清鉴半个月前在点苍河边捡到的小女孩。刚开始这姑娘畏畏缩缩,轻声细语的,实在招人疼,清鉴舍不得送走,就留在身边养着了,可没过多久,奶奶的,这家?伙本性暴露,叽叽哇哇的,成天到头都有话说,吵得她耳朵疼,而且再怎么赶也赶不掉了。
清鉴吐掉狗尾巴草,光着脚踩过石子,目不斜视地绕过钟簌,往屋里?头走。
钟簌起身喊住了她,“三娘!”
清鉴扭过头,冷冷道:“你可知道三娘是什么意思?”
钟簌摇摇头,“我?听城中人都这么喊你,我?便也喊了,我?觉得这别称挺好听的。”
清鉴掀开细长的双眸,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是挺好听的。”
“你有何事?”清鉴一脸漠然。
“你的脸?”钟簌下意识抬起手,指尖刚碰上清鉴的脸颊,就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拍掉了。
清鉴盯着他,凉凉道:“别动手动脚的,我?不吃你这一套。”
钟簌尴尬地收回手,“我?没有别的意思,是你脸上沾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