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茵四处寻找阿殷未果,路经后院时,被榕树上挂着的一只纸鸢给吸引住了目光。那纸鸢奇丑无比,做工也相?当粗糙,好像是由几块不同颜色的破布拼接起来的。要是普通人肯定不稀罕这破玩意儿,可文茵眼皮子浅,向来就偏爱这钟长得?特别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仰着脸观望了会儿,越看越是中意。她?伸出手,踮起前脚,试着去够,可怎么也够不着。
来来来回回又?蹦跳了几次,文茵抹了抹额角的一层薄汗,舒了一口长气,打算再?试一次,要是还?拿不到,她?就去找人帮忙。
突然,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
“啊!”文茵吓了一大跳,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她?顾不上看清来人,下意识地撒腿就跑。
然而就在她?快要逃离院子之际,身后不声?不响地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那手紧紧拽着她?的后领,将她?提了回去。
“哐当”,一阵劲风刮过,面前的小门被撞得?七零八落。
文茵瑟缩了一下,颤巍巍地扭过头,先是看到那只奇丑纸鸢,然后才看见纸鸢后面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陵游歪着脑袋,扬了下眉,冲她?笑了笑,“嗨。”
文茵一张小脸瞬间煞白,她?哆哆嗦嗦,上下牙齿忍不住开始打起了架。她?盯着陵游的牙齿,眨了眨眼睛,剔透的泪珠便一粒粒地滚落了下来。
陵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情不自禁地问:“你哭什么?”
这话在文茵的耳朵里听起来,颇具警告意味,她?赶紧摇摇头,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淌。
陵游斜目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副傻头傻脑,委屈巴巴的模样,不由轻轻笑出了声?,逗小孩似的说?道:“别哭了,我给你糖吃好不好?”
“我不吃糖。”文茵抽抽搭搭,低声?道:“我牙齿长了虫,吃糖,会疼。”
陵游松开她?的领子,笑意更甚,“来,给我看看长了什么虫?”
文茵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心口,疾步躲到了树下。
陵游见状,这才想起上次吓唬她?说?要挖她?心来吃的事,他笑了笑,踱步至她?跟前,弯下腰,柔声?道:“郡主,我改邪归正啦,不吃人心改吃猪心了。”
文茵抬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她?发现对方神情平和无害,目光也是虔诚笃定的,慢慢放下了本就不多的戒备心,她?小小声?说?:“我没有钱。”
“嗯?”陵游反倒被她?给弄懵了。
文茵怯怯道:“你是不是想打劫?我王兄有银子,你等等,我去找他拿,你想要多少??”
陵游窒了下,“我不打劫。”
文茵不解道:“那你找我做什么?”
陵游眉眼弯弯,含笑道:“想找你帮我做件事。”说?着,他从胳肢窝里将纸鸢抽了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你看,我特地做了这个来同你道歉,你喜不喜欢?”
文茵迟疑了会儿,接过纸鸢,“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陵游没有回答,而是抬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又?亮又?滑,还?有股淡淡的海棠花香,让人爱不释手。
文茵浑身不自在,又?没有勇气忤逆他,只能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没有头发吗?为何要摸我的?”
陵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用食指轻轻地戳了戳她?脑袋上的一个小坑,“这是怎么弄的?”
“王兄砸的。”
陵游“啧啧”了两声?,似是自嘲道:“王兄,还?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文茵辩解道:“王兄不是故意的,他没瞧见是我,我脑袋流了很?多血,他还?抱着我哭了呢。”
陵游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好以整暇地望着她?,“你王兄待你好吗?”
文茵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待我很?好,就是有时候发起脾气来,很?吓人。”
陵游一双凉薄的眼睛直直探进她?眼底,他冷冷道:“如果他死?了,就不会有人凶你了,你去杀了他怎么样?”
文茵的脑子猛地一激灵,她?想也不想就推开了他,惊恐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不要!”
陵游探过身去,一把扼住文茵的喉咙,将她?整个人抵在树干上。
陵游梗着脖子,一边轻轻合拢了五指,一边从牙关中挤出声?音,悲怆道:“你们?秋家,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是时候该还?回来了。”
文茵听不懂,她?痛苦地张开嘴,满脸通红,须臾,便没了意识。
纸鸢脱手,缓缓飘落在地。
幽暗处飘出一个静候多时的鬼魂,它?无声?无息地走进了文茵的躯壳里。
热热闹闹的流水宴席开始了,下人们?引客上座,桌上摆满了一盘盘精致可口的菜肴。在场的小姐公子们?,心思压根不在吃上,他们?眼波流转,四处观望,想借此机会,同心上人眉来眼去,暗诉相?思之苦。
大厅内虽不算富丽堂皇,但宽敞明亮。世子坐在首位,怀瑾霍将军分别落座在他两侧,文茵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坐在怀瑾左手边。
在座的宾客们?纷纷上前去给世子怀瑾敬酒。酒过三巡,又?因都是年轻一辈,席上的气氛渐渐活络开来,讲小话,逗乐,举杯相?对。其中霍钰的笑声?最为响亮,不熟悉他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板着脸的严肃将军,所以这番下来,别人对他有了新的见解。
“郡王呢?”方才在阁楼里议论纷纷的那帮女眷,此刻正窃窃私语,目光在席间来回搜寻。
“在那。”有人偷偷指了下上上宾的位置,“世子旁边那个穿玄衣的男子。”
女眷络绎不绝地投去目光,然后突然就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不禁丰富多彩了起来。
怀瑾正疲于应付众人,波罗突然急匆匆地从侧门跑了进来,一路跑到他身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你还?有空在这喝酒,阿殷都快被人拐跑啦。”
怀瑾的眼皮重重一跳,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饮酒,同面前的少?年笑道:“我有些醉了,你们?自己去吧。”
少?年一走,怀瑾便转过头,漫不经心地问道:“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