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逃跑

阿殷跌跌撞撞地闯进了一片小梅林里,因为冷,面部微微痉挛了下,后背像是有团火在烧,疼得她想骂人。

她撕下裙摆,用两块碎布堵着肩膀上的伤口,徒劳地想止住不断流出来的血。

雨虽然已经停了,但梅花吸饱了水,稍微有点风,那满树的积水噼里啪啦地就掉进了阿殷脖子里,淋得她浑身一颤。

阿殷深吸了口气,加快了脚步,来到了墙角处。

墙边有重阳木,生得十分繁密,已有小半长出庭院。她擦了擦手,抱着树干拼命地地往上爬,可树干又湿又滑,她每爬两分就立马下滑一分。

几番周折,阿殷终于站在了房顶上,她没功夫欣赏夜景,抬起脚正欲往墙外跳,发丝不知何时被细枝勾了去,她踩着瓦片趔趄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向后仰去,头发也被硬生生地扯去了一撮。

预想中狗啃泥的惨状并没有发生,阿殷不偏不倚地跌进了一个怀抱。

阿殷晃了会神,借着宫灯,愣愣地瞧着眼前人,明明看清了他的脸,却感觉怎么也认不出他。

怀瑾一语未发,抱着她,径直走向了旁边的红轿子。

候在轿子前的小春宝,眼疾手快地打开小门,在殿下抱着那个名叫阿殷的姑娘经过面前时,他偷偷瞄了一眼,吓得登时瞪大了眼睛,这活生生的一个血人啊,得是遭了多少打,想着,他不由抖了抖身子,同时提醒自己日后在宫里得更加小心行事,尤其是遇着世子,有多远走多远。

“起桥——”春宝细细的嗓子刚吊起,就见前方来了一拨侍卫。

侍卫提着长刀走近,春宝从未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两条小短腿不禁软了,站都站不直,声音更是不用说,断断续续的,听起来极不自在,“官,官爷,有,有何事?”

为首的将领粗声道:“你在这可有瞧见什么形迹可疑的女子?”

春宝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没瞧见。”

“真没瞧见还是假没瞧见?”将领打量着轿子,阴阳怪气道:“你可知包庇罪犯,那是要被斩首的。”

春宝慌张道:“官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借奴才十个胆,奴才也不敢骗您呐。”

将领冷哼了一声,用刀指着轿子,“那这里边坐的是何人?”

未等春宝开口,里头的人便掀开帷幔,露出了脸。

将领当即变了脸色,毕恭毕敬道:“不知郡王在此,属下多有得罪。”

怀瑾眉头轻蹙,忧心忡忡道:“我在轿子里听了一耳朵,怎么?大晚上的寻人,可是宫里遭了什么刺客?”

“郡王且安心,宫里一向守查得紧,没有异样。”将领老老实实道:“是黔明宫有个小宫女犯了事,挨了几下板子气不过跑了,属下奉命捉她回去。”

怀瑾无奈道:“不就犯了点事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搜查。”

上头主子吩咐的事,他哪敢不从,将领尴尬张了张嘴,“这——”

怀瑾摆摆手,笑道:“我就随口一说,你们也是迫不得已,继续找吧,我先回去了。”

“是。”将领拱了拱手,“恭送郡王。”

***

轿内,阿殷抿着嘴,后脑勺紧紧贴着轿壁,脸色白得有些发青。

怀瑾放下帷幔,调过目光来审视她,良久,淡淡道:“还好,回去治治,还能活。”

阿殷别过脸,原本满腹的怨气在此时突然化成了一中缥缈的无力感,也许是累的,也许是痛的,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来面对他。

怀瑾伸长了两腿,敲了敲膝盖,慢悠悠道:“我等了好歹有一个时辰了,你竟连话都不愿同我说,真是寒心啊。”

阿殷依旧不理会,嘴唇紧闭,虚汗沿着脸廓不停地流下。

“莫不是说不了话了?”怀瑾面色一凝,凑上前,不由分说地想要扒开她的嘴,瞧瞧舌头还在不在。

阿殷拍掉他的手,有气无力地开了口,“要杀要剐,随你便,不用给我来这套虚的。”末了,她还添了一句,“除了文茵,你们秋家没一个好东西,个个心狠手辣,脸白心黑。”

怀瑾点点头,像是认同她的话,似笑非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不过,我可算不上是他们秋家人,你别骂我……”

他的声音渐渐在耳边减弱,阿殷挺不住了,眼前一黑,也不知往哪边倒了去。

怀瑾稳稳地将她捞进了怀里,抬手理了理她的乱发,又反手摸了摸额头,果真是烫得厉害。

怀瑾漠然地想,若是她跑得慢些,或是他算错了,那她这次恐怕是要同那些命苦的女人一块,化作深宫里的一缕冤魂了。

轿子在青宵殿前停了下来,怀瑾抱着阿殷出了小门。

在小春宝眼里,自家的主子向来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病秧子,吃饭都成困难,现下还得一路抱着个半大不小的人,他真怕阿殷压坏了殿下的胳膊,于是忙主动请缨,伸手要接过那血人。

“不用你。”怀瑾踏上石阶,头也不回道:“回屋休息去吧,今夜没你事了。”

那姑娘受了那么重的伤,不用叫太医来看看?还有烧水,煮药,照顾人这等琐事,难道殿下也要亲力亲为?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前怎么没见过?春宝纳闷地挠了挠头皮,给了抬轿人几个铜板,遣散了他们,然后缓缓关上了厚重的木门。

阿殷的身子软乎乎的,又热腾腾的,缩在怀里,像是煨了个汤婆子,要不是她裹了层湿衣裳,怀瑾都不想撒手了。

怀瑾将阿殷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褪去了她的两件外衣后,就再也下不去手了,他清了清嗓子,对着空气唤道:“波罗,出来。”

“咿呀——”,衣橱的半边门被从里向外推了开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轻飘飘地从橱子里跳了出来。

她背着手,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都多大了,怎么看个姑娘还会害臊。”

怀瑾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波罗立马就焉了,努了努嘴,乖乖地跪在床边,帮阿殷脱下内衫。

怀瑾立马转过身去,他半蹲在矮桌前,拿出抽屉里一堆瓶瓶罐罐的药,仔细地调着配方,片刻后,他又唤了个名字,“罗卜。”

门后蹿出了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人。

怀瑾将药包递给了他,“将药用两碗水煮开,煮半个时辰,再烧些热水来。”

那人穿过门,一路梦呓似的嘀咕道:“两碗水,半个时辰,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