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至少曾经用心喜欢过的少年,没有被‘岁月’的长河所吞噬,变得面无全非。”
——《奔月日记》
荟泰周年庆现场开天窗,秦桑作为代言人并未出席露面,可见再度续约已成空谈,所谓知己难求的美谈,也最终败在现实利益的催化下,她是惋惜,不是惋惜丢失了一桩代言,而是惋惜自己辜负了蔡漱玉老夫人曾经对她的赏识之情。
雯姐忙着公关,毕竟她们和荟泰的合作关系太紧密了,合作谈崩事小,影响了声誉才事大,外界又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不把控着风向,难免会被有心人带节奏。
半个小时前,她还在和荟泰的负责人商谈细节,结果对方匆匆接了个电话后,就面露难色地委婉表达:“不好意思,今天的活动取消了,合作的事,可能也得等您和我们蔡董再亲自谈谈。”
雯姐预感不妙,果不然回来以后就见到晓晓一个人待在休息室里等着,见她回来,晓晓如丧考批,老老实实交代了事情经过。
她在休息室等着,等到现在,秦桑才回来,身旁还多了一人。
雯姐冷着脸质问:“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好端端的,荟泰那边就提出不打算跟我们续约了?”
“这件事”谢昀臣还没离开,这事起因在他,他也不推诿。
秦桑打断:“这件事,我等会儿再跟你解释。”
雯姐神色复杂地打量了她一眼,皱着眉,不好发作,只能忍着,压着火气,勉强保持着理智,皮笑肉不笑地撑着嘴角,客客气气道:“谢先生,我和桑桑有点私事要谈,您方便让我们单独谈一下吗?”
谢昀臣侧眸,一旁秦桑笑着朝他摆了摆手,用口型告诉他,“没事。”
他顿了顿,应了声“好。”
雯姐头疼地抬手挥了挥,“晓晓,你先带谢先生出去透透气。”
晓晓赶紧上前:“谢先生,我们先走吧”
雯姐和秦桑闭门商谈,休息室的隔音不好,偶尔还能听见两声争执,当然,都是雯姐单方面的咆哮和指责。
大概是被气得不轻,雯姐张口就骂:“你是不是疯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得罪谁不好?得罪荟泰的人?嫌你代言太多了是吗?”
隔着门,晓晓都被吼得打了个冷颤,她悄悄抬眼偷瞄,一旁站着的男人长身玉立,黑色夹克的边襟压着肩颈的位置,肩膀挺括,能撑起皮夹克的型,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他又高,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截冷白下颌,下颚线弧度流畅明晰,喉骨突出,随着吞咽的动作而缓慢滑动。
好帅,晓晓感慨,她见过不少男艺人,长得帅的,喜欢扮酷的,散发着浓浓荷尔蒙的熟男,但没有一位能比得过桑桑这位高中同学的。
也许是职业缘故,他身上有种矛盾的美感,知世故而不世故,看着清冷孤傲有股距离感,偏偏是这种性冷感的特质,格外吸引人。
雯姐的声音不低,休息室又安静,几乎是她骂一句,谢昀臣眉头就皱一下,“她们这样没事吗?”
晓晓从美色中回过神来,听见里边的动静,摇了摇头,不以为然,“没事的,雯姐经常这样,发完脾气就好啦”
谢昀臣有点意外:“经常?”
“是啊,桑桑常常闯祸,雯姐也是没办法”晓晓笑了笑,“不过你别看她们经常吵,其实感情很好的,前两年雯姐老公得了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桑桑给雯姐放了长假,让她陪着爱人走过生命的最后一程,后来,雯姐老公走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雯姐都走不出爱人去世的阴霾,桑桑还推了所有工作,带着雯姐周游列国,四处散心。”
正因工作量骤然减少,能推的都推了,所以这两年,秦桑才会很少活跃在公众眼前。
提起这个,晓晓就来气,“你都不知道有些无良狗仔还造谣说是桑桑怀孕了,频繁出入医院,减少工作量都是为了养胎,造谣毫无底线,简直无耻。”
说着,她叹气一声,“只是不管外界怎么揣测,桑桑也没有选择将真实原因说出来,她说,她不想将别人的痛苦翻到公众面前,让无关紧要的人去评说、审判,其实,桑桑人真的很好,只是有些不明所以的人总喜欢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质疑她所得到的一切都来源不明。”
“呸,简直放屁”晓晓义愤填膺,“桑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她自己打拼来的,她刚出道那会儿,还因为得罪过人渣被雪藏了几年。”
晓晓说起来都觉得牙痒痒,“那人渣简直无法无天,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骚扰桑桑,还想潜规则桑桑,桑桑那会儿脾气可燥得狠,一酒瓶子下去直接给那人渣开了瓢。”
当然,冲动的代价就是全行业封杀,谈好的合作、代言全都不翼而飞,那年,分明是最有希望得奖的,也因为这件事而被剔除出提名。
外界的骂声、质疑声不断,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也是因为这事儿,秦桑才得了严重的焦虑症,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一度严重到,差点想不开轻生。
“那段时间可真难熬啊”晓晓想想都觉得那段日子就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旷日持久,四周黑漆漆的,寂静无声,连一丝曙光都看不见。
谢昀臣沉默,眸光沉沉,眼前倏然跃过一幅画面,会议室的百叶窗开着,落入的微光像一柄斩破黑夜的利剑,又柔和地像一层轻柔的落纱,温柔拂过少女的脸庞。
“我这人没其他优点,就这身骨头还挺硬,我要的,我有的,都是我堂堂正正替自己争取来的。”
她容貌极盛,掷地有声,一身傲骨,如梅花傲雪。
谢昀臣沉默着,充当一位聆听者,只在那一刻,眸色微微波动,像一片落叶,不慎凋落,平静无波的潭水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休息室内,雯姐发完脾气后,就冷静了下来,她喘了两口浊气,还有空喝口水润润嗓子,“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
秦桑讨好地接过水杯,笑盈盈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解释您能接受吗?”
雯姐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替人出头?这不像你会做的事。”
秦桑这些年脾气收敛了很多,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很平易近人的,即使遇到什么看不惯的事,也不会强出头,更不会当面和人撕破脸,能闹到现在这番田地,实属罕见。
雯姐很敏锐,“和那位谢先生有关?”
秦桑没否认,倒是老老实实将事情经过交代了一遍,雯姐听得火气又起来了,“这种人倒是该骂,给他欠的,有俩钱就当自己能只手遮天,了不起了,有毛病。”
“我也是这么想的”秦桑附和,“你说人怎么能变这么多?我记得他以前也不这样,虽然那时候他有点自负,但也严重没到这程度。”
她记得以前学委虽然也有点爱捧高踩低的,但为人还算不错,对班上同学,也很热心,但凡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去问他,他也很乐意帮忙解答,不像现在,眼睛长在头顶上,趾高气昂的,对谁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原来金钱真的能腐朽一个人的灵魂,时间也能让一个人变得面无全非啊”
可是……
谢昀臣怎么没有变化呢?
这十年,她偶尔想到过去的事时,也会忍不住去揣测他现在的模样,会好奇他是不是依旧如她记忆中那般熠熠生辉,还是已经黯淡无尘,成了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一枚沙砾。
会不会也和其他人一样,在看到她时,会感慨一句岁月弄人,她这位老同学如今摇身一变竟也成了闪闪发光的大明星,还是被生活磋磨,对万事万物已然提不起兴趣?
秦桑甚至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也许是在某时某地的街头,四处人来人往,他们在人群中偶然得见,遥遥相望,她落落大方的,朝他微笑,而对方也只是礼貌地微微颔首。
也可能,他根本不记得有她这么一位同窗三年的老同学,毕竟高中时,他们从未有过交集,也许在人群中擦肩而过,她步伐匆匆,他亦不会停留。
可是她从未想过,命运不是精心编造的剧本,也没有NG重来的机会,她精心盘算的种种设想,皆不在列。
他们在盛夏的尾声分别,那时候,她甚至来不及,也没有机会和他好好道别,就在金秋送爽的那年,踩着枯黄的落叶,转身各自奔向人生的站点。
没想到十年后,徐徐前进的火车呜鸣着再度路过盛夏的田野,然后,他踩着夏日的尾巴,再度来到她眼前,一如既往,清爽干净,像一阵清冽的晚风,路过世俗的暮色,却不沾染一丝烟火。
……
雯姐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秦桑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我挺幸运的。”
雯姐气笑:“代言都丢了,还幸运呢?”
秦桑想了想,“因祸得福吧”
她从来没有抽到过一张好签,也没有得到过一丝命运的馈赠,但她依旧觉得自己很幸运。
至少曾经用心喜欢过的少年,没有被“岁月”的长河所吞噬,变得面无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