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玉淑在京城出嫁,老家的亲朋们是赶不过来的,只卫家的老爷子让卫成写了封信回去跟家里的亲戚们说这事儿,就是想让人看看,家里除了老二这个在京城当官的,她卫家其他两房也是不差的,她大孙女可是嫁到了大户人家,还是伯府呢。
卫莺出门的时候还带了葫芦一起,把人裹得厚实暖和,只露出一张白白胖胖的小脸,一出门,那双圆滚滚的眼睛就到处看,亏得王婆子力气大,葫芦在她怀里怎么扭来扭去的,抱着人的手都稳得很,换了卫莺,只怕母子两个都要摔个屁股墩儿的。
小葫芦出门儿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看见甚么都新鲜,到被王婆子给送上了马车,在卫莺怀里一个劲儿的拱着身子闹着她,跟她说话,卫莺听他那含糊不清的小奶音,脸色满是柔和,在他柔软的发顶上摸了摸,同他说:“葫芦还记得外祖母吗?’’
葫芦听到问,小身子扭了扭,眨巴着眼:“祖、祖母。’’
他跟着念,眼里还满是不解。
上回葫芦见到徐氏还是他满周岁的时候,这又过了好几月了,他哪里还记得住的。
卫莺也没指着他能记住,只抱着人轻声说道:“咱们今儿去外祖母家,葫芦长得这么可爱,你外祖们见了你肯定很喜欢的。’’
小葫芦虽然听不懂她的话,但他听多了可爱,乖这种词,知道是在夸他,顿时高兴起来,应和似的点点头。
小葫芦,乖。
这小模样可爱得让卫莺心里一阵柔软,把人搂进怀里好一阵儿亲香。
到了卫家,来添妆的人果然没几个。
来的都是平日里跟卫家有走动的人家,听说卫家的侄女在卫家出嫁,倒也派人上门送了份礼。
说来这鲁家的二公子也是个名人了。
他年纪一大把了,连膝下两个儿女都要嫁人了还想着娶个黄花大闺女进门,那鲁家的老太太心疼这位二爷,话里话外的也一个劲儿的夸他们这位二公子,京城有底儿的人家谁不暗地里笑话这母子两个癞□□吃天鹅肉。
普通人家他们还看不上,可哪家的官宦女儿会嫁到这种人家中?人还不如往高了嫁给自家添个助力的,毕竟这二公子除了是鲁家的伯府公子外,身上一官半职都没有,嫁过来一点益处都没有。
前几日会考期间,人人都把目光落到那贡院里头,放在这满举人老爷身上,谁还关心鲁二的,直到前两日婚事传开,鲁家张罗起红绸喜面儿的才顿时引了满京城的目光,议论着也不知道哪个没长眼的真把自个儿闺女往火坑推的,这一打听,跟摸瓜似的最后摸到了卫家身上。
吴氏把人先往自个儿房里领了领,脸上还带着些愤愤然:“也不知道是哪个长嘴婆子在外头说我们家坑侄女,说咱们为了跟鲁家搭上关系连这种事儿都干得出来,呸,也不想想他鲁家除了有两个银钱,还有甚么值当我们巴结的?’’
这些传闻都是前些日子了,鲁二的婚事一传出来,在京城满府都是哗然,有些好事的早就看不惯卫成入了吏部,这不,便在外头传起了小话,吴氏现在想来还气愤不已,她膝下可是有女儿的,要是卫家被传成了卖女求荣的,她家女儿以后咋办?是以,在小话一传出来时吴氏便坐不住了特意挑了个众位夫人在的时候,把这来龙去脉的说了个清楚,倒也没说别的,只说这隔房侄女的婚事那是人亲爹亲娘做的主,上头还有老爷子老太太过问,他们从头到尾只在定了后搭了把手,让侄女从卫家出嫁,好歹是一家人,总不能把侄女给撵回老家,让人从老家出嫁吧,他们可做不出这等事来。
直让人说卫家大义,那些小话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卫莺有两分愧疚,说来这鲁二还是她介绍给卫玉淑的,这才牵扯到了卫家身上,险些让娘家受到牵连,吴氏在说了后心里就开始打鼓了,忙同她道:“瞧嫂子这嘴,妹妹可别放在心上,你做的事儿我们都知道,那都是为了家里好的。’’
“我知道的嫂子。’’
卫莺跟吴氏这个嫂子一贯处得不错,她这个大姑子也不难伺候,吴氏在她跟前儿也用不着小心翼翼的,说开了后,吴氏转向她怀里的小娃,顿时眼一亮,伸手要接:“这是葫芦吧,上回见了我就喜欢得不得了,长得可真好,尽挑你和妹夫的长处长了,这要是我家的该多好,来葫芦,让舅母抱抱。’’
她伸着手,满脸微笑,却见葫芦小身子转得飞快,两只小手紧紧搂着他娘的脖子,拱着个小屁股对着吴氏。
他头回来卫家,一进这家门,见不是熟悉惯了的姜家,就不肯要王婆子抱了,非要赖在卫莺怀里不肯下地,卫莺在他小屁股上拍了拍,跟吴氏笑道:“头回来,害羞呢。’’
“哟,咱们小葫芦不是姜家一霸么?’’吴氏了然笑笑,还打趣小葫芦。
往日里,这小子在正院里前呼后拥的,下到姜家所有人都要给他薄面儿,有时候便露出几分霸道性子,尤其是他自个儿的东西看得特别紧,谁都不能碰,卫莺生怕他又像上被子一样被人捧着宠着走错了路,最后落得悲惨的下场,便有意识的开始约束两分,不让人在万事都让着,好生生跟他讲道理,等再大几岁给启了蒙,懂了事知了礼,她也能放几分心。
上辈子葫芦也是读了书的,只是她忙着姜家的大小事抽不出空管,其他人巴不得把人高高捧着,最后如愿把人给养成了个纨绔,大字都认不得几个,何况那些道理了,那教他读书的夫子倒是说过两回,后来见管不住人,所幸也不管了,姜家这份活计清闲银两又给得足,随便教两下就有银子进账,自是乐得清闲。
“跟舅母说,你说咱们葫芦可不是姜家一霸,是个好孩子呢。’’卫莺哄着人,又朝吴氏努努嘴:“那边怎么样了?’’她说的是那卫玉淑。
吴氏撇撇嘴:“好得很呢,还跟着母亲身边的嬷嬷学了两天的规矩,笑死个人了,她还真以为那礼仪规矩简单得很,我都没眼看,这不是今儿添妆呢,昨儿大伯母就急哄哄的说了,让我们别折腾其他的了,直接给银子就是。’’
哪有问着让人添妆,还指着一样东西问他们要的。
卫莺问:“给了?’’
“不给还能怎办?话都说到这儿了,又说卫玉淑嫁到京城,这陪嫁银子还在老家呢,只能让我们给添妆凑凑,她卫玉淑上京不就是为了嫁人吗,明知道要嫁人还不给早早把银子带着,这到点了要我们出银子?’’
说起卫玉淑和那大房干的事,吴氏就是一肚子火,只她跟徐氏一样,都是软和性子,被欺负了也只能让肚子里咽的,她倒是想跟那黄姨娘母女两个似的没脸没皮的,但哪里干得出来?
“妹妹你给准备的甚?’’
卫莺就让安夏把她准备的添妆给吴氏看。
“这、这恐怕……’’吴氏盯着安夏手心那一个银镯子,震惊的哑口无言的。
这添妆一去,只怕又要惹得大房不满了。
不过说起来,比起卫兰来,大姑子这礼还是重了几分的,那卫兰直接给添了一方秀帕,也不知道是从哪个丫头那儿拿的,一添上去,卫玉淑当场就黑了脸,跟她吵了一架。
卫家女和田家女的事一弄清楚,卫可那边倒也没不认了,只写了封信问她的意思,卫可倒也直接,在卫玉淑嫁人前还寄了份礼来,也算是表明了立场。
要卫莺说,以她跟卫兰的关系,她反倒对卫可有好感。
最主要的是,卫可拧得清。
在吴氏房里坐了会儿,卫莺便抱着人,带着丫头婆子去了卫玉淑如今住的院子,离她在卫家的院子莺歌院不远,卫玉淑当初倒是想占了她的院子,但徐氏始终没应,加上后边发生的事,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卫玉淑房里只有卫家两个姑奶奶跟卫三婶儿一干子女眷在陪着说话,没见卫大嫂,卫莺一进门,便见几个人把卫玉淑围着,脸上都带着些讨好,在卫玉淑跟前儿恭维着,卫三婶儿还叫卫玉淑以后千万别忘了三房的堂妹们,以后也给找个大户人家云云,两个姑奶奶也是,口口声声说着她们这些表姐表妹们关系多好着。
卫玉淑被簇拥着,脸上得意得很。
“还真是热闹呢。’’
一见卫莺进门,卫玉淑抛给她一个得意的目光,双手交握在胸前,清了声儿嗓子,还不忘端着架子说:“妹妹来了,快坐。’’
有卫玉淑的地儿卫莺可没打算多待,抿唇笑了笑,招了安夏上前,“不了,明儿是堂姐的好日子,妹妹也过来给添个妆,还望堂姐别嫌弃。’’
卫玉淑以为她送银票来,哪里会嫌弃的,“妹妹送什么当姐姐的都喜……’’
见了被放进添妆笼的一只银镯,卫玉淑脸儿都变了。
“卫莺你什么意思?!’’一个银镯子,她打发要饭的呢,她可是嫁到大户人家,良安伯府的!
卫莺一点没意外,不咸不淡的说:“正所谓礼轻情意重,堂姐方才不是还说送什么你都欢喜的吗?’’
当初她嫁到姜家,卫大嫂等人添妆只添了个银钗,还是渡银,在她跟前儿哭穷,说甚大房没银钱,添不出好礼,也不想想卫家老家两个铺子,卖的货物都是从她外祖徐家进的,一年到头不说上千俩,几百俩银子也是要挣的,还有她娘徐氏三五不时给的孝敬钱,莫说一只银钗,便是金钗也送得起,当年她忍了这口气,只觉得一家人不应该计较这么多,却没想过,正因为她不计较这么多,才让人越来越放肆,都欺负到头上来了。
卫玉淑一噎。
她那分明是说的客套话!
但话都说出口了,她还能反悔不成?只得在心里憋着气儿,卫家大姑奶奶见状,满脸不赞成的看向卫莺:“莺姐儿,这就是你不对了,自家堂姐成亲这等大事,你家又是出了名儿的富户,还在意这三瓜两枣不成?你看看我们这当长辈送的,连你堂妹还小呢,都拿钱买了一个金锁添妆,你还能比不得你堂妹不成?’’
“就是,莺姐儿听话。’’
几人挨着劝,一副大义的模样,卫莺没甚表情,往那妆笼里一瞧,点点头:“姑姑和三婶儿确实疼爱堂姐,这全是金灿灿的。’’衬得卫莺那支银镯子就格外寒酸。
“那是,这可是玉淑大婚。’’
“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卫莺扬着脸笑:“还记得前两年我成亲的时候,那妆笼里头全是一片儿银,大姑姑和二姑姑送的是一对银片子加了两个珠花,三婶儿送的是一个银耳戒,大伯母送的是一只镂空的银钗子,跟堂姐这妆笼一比,啧啧。’’卫莺挨个点名,刚出口,几个人顿时不说话了。
一阵儿尴。
卫大花小声解释:“这、这不是那时候穷吗?’’
“是穷,老家两个铺子开着,一年上千俩银子的挣,亲侄女成亲只肯添点银片子,这桩子买卖可划算得很,我大伯母三婶儿跟两位姑姑可真是会省银子。’’
卫三嫂几个闹了个没脸,又被一个小辈儿给挑破,气恼起来,“莺姐儿,你这是跟我们算账不是!’’
“这不是很明显吗?’’卫莺对她们可半点没有客气:“你们要送就送,管我送什么的?你们对我只有这点银片子情,还指望着我还你们金子情分不成?还是嫡嫡亲的呢,连个外人送的都不如。’’
她转身就走,踏出门前还不忘回头添了句:“所以,以后咱们家谁成亲要添妆,你们也甭指望我添甚么金子银票的,你们送什么,我还什么,这才是亲戚的你来我往,总别不要脸的大口一张要银票,没银票嫁甚的人?还要不要脸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身后,卫玉淑几个气得不轻。
卫莺想起当年那事儿还气呢,毕竟是御赐姻缘,她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来添妆的小姐们也不少,结果看到那一箱笼银的,那眼神卫莺如今还记得。
既然别人不给她脸,她凭什么要以德抱怨。
能以德抱怨的那是圣人,不是凡人。
添了妆,卫莺便去徐氏院子里接小葫芦,徐氏难得见到外孙哪里舍得,跟她打起了商量:“住一晚再走吧,你那院子我一直让人打扫着,干净得很。’’
“不了。’’卫莺一口回绝,卫家多了这么多不喜欢的人,她怕坐一起连饭也吃不下。
“对了,我刚刚跟她们掰扯了会儿,要晚上她们找事儿,你也别客气就是。’’说着,抱着儿子带着丫头就往外走,徐氏追了两步见眨眼就没影儿了只得回了屋。
卫莺那一副嫌弃厌恶的模样她看在眼里的,如今徐氏就盼着等大姑娘这婚事完了几房人回老家,他们也就安生了。
卫莺一行人上了马车不久,外边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夫人,是徐家两位表少爷。’’
徐敬文徐敬武两兄弟也是过来给卫家大房送礼的,只是在快要到卫家时被人给拦了下来,两位娇滴滴的姑娘拦在身前,口口声声说甚给徐家递了帖子的。
脸上满是娇羞。
“这是怎么回事?’’卫莺下了马车,开口说了句。
徐敬武忙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点后怕还有些幸灾乐祸:“表姐,我们正要去卫家呢,谁知道被拦了下来。’’幸亏被拦下的是他大哥,这种敢大街上拦人的姑娘他可是没福消受的。
卫莺看了过去,徐敬文满脸不自在,在说着话,至于那两位娇滴滴的姑娘,说来卫莺还都认识。
一位是大梁氏的孙女庄雪,一贯是清纯动人的模样示人,很是端庄大方,一位,她要是没认错的话,应是鲁云依。
卫玉淑的继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