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天还带着灰色,薄雾朦胧的,细细密密的雨水飘了下来,凉意笔直涌入。
这种天气,就是下人们都缩在屋里少有在外边走动,姜家的角门里,平常都是婆子们进出买菜之类的,今儿婆子们大都在屋里,角门也鲜有动静儿,直到一声轻轻的“咯吱’’声儿,一个带着斗篷的女子从角门走了出来,还四下张望了几下,见无人发现,紧了紧斗篷疾步朝右边街道走去,她走得急,从长长的斗篷下还能见到那一水儿的绣着大朵牡丹的绸缎裙摆不住的晃动。
雾气笼罩,很快人就不见了踪影。
这一场雨淅淅沥沥的直到过了辰时末才停了下来,府上各处也有丫头们走动起来,卫莺起得晚,尤其是碰到这种天气,听着外头雨滴滴滴答答的就很是让人昏昏欲睡。
房里光线带着几分暗淡,空气里还有淡淡的香气,不是那种女子的脂粉香,而是花香,还带着幽深清冽的味道,怪好闻的,卫莺从被窝里伸出手,一股寒气儿冒了进来,倒也不是冷得很了,这个天儿就这样,一下了雨就有寒气,再过上两月,等冬天来了,就是不下雨也是冷得很了。
“什么时辰了?’’她问了声儿,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
颈窝处有微微的热气传来,还有几声儿哼唧声,外边安夏掀开了头一道帘子,轻轻回话:“夫人,快巳时了。’’
“这么晚了。’’卫莺随口说了句,扭头看向睡得正熟的葫芦,这小子昨晚闹腾了好一阵儿,睡得晚,这才没起来,放平常天刚亮没一会儿就满床的打滚闹她了,哪里跟现在一样睡得跟个小猪似的,脸蛋红扑扑的,小嘴还嘟着。
这时辰已经不早了,要不是卫莺掌了家,这正院里又都是自己人,就他们母子睡到大天亮这做派在别人家里早就挨训了的。
“夫人,可要起了?’’安夏在外边问了声儿。
卫莺捂着嘴秀气得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沁了泪,点了点头:“起吧。’’
话落,床跟前儿的帘子就被掀开了,安夏服侍她起身,卫莺把小葫芦搭在身上的小胖手轻轻放被窝里,又轻轻下了床,捏了捏被角,想让他多睡一会儿,等洗漱完,穿戴整齐了,这才到床边把人抱起来。
小葫芦揉了揉眼,一见是卫莺,小脑袋又在她怀里蹭了蹭,小脸焉哒哒的,瞧着一副还困的模样。
卫莺边给他穿衣裳边哼着道:“说了让你早点睡了吧,非要玩,这会儿又睡不醒了,我看呀以后夜里就不让你玩那些小玩意了。’’说来他玩的还都是徐家寄来的那箱子小玩意儿,什么小马小剑之类的,男娃有几个不喜欢的,葫芦这一岁多的年纪正是喜欢动的时候,外加外头天儿又冷,卫莺拘着也不让他老往外跑,这一箱子玩意可不是正得他喜欢。
安夏抿嘴儿笑,见小主子的衣裳穿好了,又麻利的拧了帕子递给卫莺,等卫莺把小葫芦收拾好,抱着人出来,外头下人正摆着饭菜。
知雨和王婆子也来了,卫莺也就由着她们把小葫芦给抱了过去喂着饭,小葫芦也是习惯了的,坐在知雨怀里张着嘴,还不时朝着桌上指指点点的,小厨房那头也知道夫人跟小主子都是一张桌上用饭,做的大都是小葫芦这个年纪能吃的,给蒸的炖得香香软软的各种羹,让小主子吃得喷香。
有这小子在,甚食言寝不语是行不通的,他一个人就能在那嘀嘀咕咕说上好些时候,卫莺用了半碗羹就停了手,问道:“今儿一大早我听到有些动静儿,是有甚事来着?’’
安夏先看了看房里,伺候的二等丫头们都退到了外间,她倾了倾身,低声在卫莺耳边说道:“是欢喜院的丫头,说田姨娘今儿一大早就偷偷摸摸出了门。’’
偷偷摸摸出门了?卫莺有些诧异,“去哪儿了?’’
安夏道:“奴婢遣了个小厮跟着呢。’’
“这就行,田姨娘这人向来不爱出门,平日跟黄姨娘往来也都靠着丫头在中间传信儿,这回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这母女两个打什么主意。’’田姨娘要见的人不难猜是黄姨娘,毕竟田姨娘以为万无一失,殊不知前些日子有丫头悄悄给她报信儿的事卫莺也是知道点的。
她还说这母那俩怎的瞧着没动静儿呢,难为田姨娘忍了这么几天了。
说完了田姨娘的事,安夏顿了顿,这回迟疑了两分才开口:“还有,卫家也传了信儿来。’’
是吴氏派的人,说是卫莺祖父祖母想见她,请她回去一趟,徐氏是不愿意女儿搅进来的,她还没听过谁家堂姐的婚事要堂妹帮着寻摸的,这不惹人发笑吗?
但何氏和卫大嫂等人可不惯,既然老二和老二家的都找不上好人家,那卫莺这个当伯夫人的堂妹还能找不到不成?好不容易上了京一趟,被卫成三言两语一说让他们放弃,何氏等人哪里甘心?
万一万一就有那好人家正好看上他们家玉淑了呢?
任卫成怎的反对何氏都听不进去,几房人眼巴巴的,把卫莺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要是卫莺也没法子,那他们也认了不是?
徐氏跟卫成都不愿,何氏几个就见天儿的给他们两口子施压,尤其是徐氏,她一个当儿媳妇的,何氏这个婆母要收拾她法子多的是,且徐氏本就软弱,见天儿的摸泪,吴氏也是没法子了只得派人往大姑子府上走一趟。
卫莺擦擦手,眉宇淡淡的,说了句:“我记得良安伯府家的二公子不是嫡妻过世了吗?他家老太太上回在寺庙见着的时候还说要给那二公子寻个继室来着?’’
“那位鲁公子?可他不是连着死了两个妻子了吗?’’
论各府上的家长里短,连王婆子都掺和了进来:“老奴还听说那鲁公子身子有疾呢,虽说见天儿的往那些不正经的地儿跑,但连着走了两个妻子,还有一堆的妾室,如今不过才两个子嗣,甚是单薄。’’
卫莺笑了笑,人家两个都单薄了,她膝下只葫芦一个该叫甚了?
卫莺提这个人出来,是这良安伯府家的鲁二公子,京城里有名的浪荡子,嫡妻嫁过去后倒是把那一房给管得井井有条的,只是这原配身子骨不好,生了儿子又拖了七八年到底是走了,过了两三年这鲁二公子给娶了继室,不过这继室就比不得原配了,跟鲁二公子隔三差五就闹一场,鲁家倒是有几分薄底,不过都掌在大房手中,这继室最后跟人跑了,留了个女儿,鲁家怕这名声不好听,毕竟自家媳妇跟人私奔可不是啥好名声,这才放了风声出来说人走了。
鲁二公子说来都快到不惑之年了,家中那一子一女也都相继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但家里没个当女主人的镇着可不行,这不,那鲁家的老太太急啊,只她家的事儿在这京城里也不是甚秘密,真心疼爱闺女的也不会推人进这个火坑,想往鲁家窜的,那鲁家又看不上,明摆着说了要找个黄花大闺女,还得要家世过得去,普通人家还看不上,可是让好些人笑话了的。
卫莺转念一想就知道卫大嫂老夫人等人眼巴巴喊她去做甚,卫玉淑若真是想在她跟前儿胡搅蛮缠的,她送她一场富贵又如何,只要卫玉淑别后悔就行!
“行,你找人跟我大嫂说上一声儿,就说我明日过去一趟。’’顿了顿,她加了句,“对了,去徐家跟两位表弟说说,让他们也跟着过去,正好也见见祖父祖母这些当长辈的。’’
安夏应道:“是。’’
同时,在一处偏僻的酒楼里,田姨娘捂着嘴儿很是惊讶:“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身边黄姨娘点点头:“那还有假,我可是听他们说得真真儿的,甚么进宫当娘娘之类的,她们可是你爹的兄妹,关着门儿自家人在谈,还能唬人不成?’’
说着,她笑了笑,“你娘我也不傻,我还掏了银子专门找人打听过,说是按你爹的职位确认也能送人进宫的,要是你爹原来那差事只怕进去也就一个过场,到现在可不同了,你爹这个差事那可是香饽饽,要真送了怎么的也能留下来的。’’
不过她钱掏得不够多,人家也就只随便说了些浅显明白的就把黄姨娘给唬弄住了。
最重要的是宫中陛下已经好几年没开口要选秀了,且几个皇子都封了王建了府,早就赐了王妃侧妃的,底下的皇子还年幼,若是不出意外,这选秀怕是难了。
再说,真正有成算的也不会把自家好不容易培养来的闺女给送到宫中啊,陛下过了不惑之年可是不年轻了,要是在几位王爷府上倒还是个出路,毕竟王爷们还不算大,以后说不得还能有一争之力,碰上那破天大运来了,什么荣华富贵没有?现在送入宫中,指不定还没熬到封妃呢,陛下说不得就……
田姨娘眼里闪了闪。
黄姨娘碰了碰她:“你老实跟娘说说,你这身子还是不是清白的?’’
田姨娘轻轻点点头。
“可真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黄姨娘高兴得很:“你说说你怎么想的,这姜家我可是看出来了不是个好去处,你说你长这般花容月貌的,又是老爷的亲女儿,什么亲事得不来,到他姜家当个妾那是白瞎了!’’
“府上那老婆子见天儿的夸她那大姑娘长得好,我看啊还没你一半儿呢,还敢妄想入宫当娘娘,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田姨娘确实心动了,她不想在姜家那后院里熬上一辈子!她可是要享那荣华富贵的!一个伯府的小妾跟宫中的娘娘相比,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不是?
只要她成了宫中的娘娘,那卫氏在她跟前儿还不得磕头求饶的?
“娘!你说我该怎么做?!’’
黄姨娘:“我的好闺女,娘这几日见天儿的给你谋划呢,这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