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安夏已经守在了床边儿。
不过才卯时三刻,外头天儿已经蒙蒙亮了起来,透过床幔还能隐约瞧见里边睡得正香的母子俩,卫莺的睡姿跟她人一样安静淡然,一整晚都难得动几下,反观还丁点大的小葫芦就不同了,他不住的扭扭屁股,挥挥小手的,人已经从这头睡到了另一头,好在卫莺睡得浅,隔一会儿给看看,不然这小子更是四仰八歪的。
“夫人、夫人,该起了。’’她小声儿喊了几句。
卫莺嘤咛一声,睫毛颤了颤,先转头看了看儿子那边,把他不安分伸出来小脚给盖上薄被,这才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卯时三刻了,今儿姨娘们该来请安了。’’
卫莺以前对后院的姨娘们向来是贤惠大度,也不像别的人家,当家主母非要姨娘们来晨昏定省的,给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哪怕有田兰和梁五这两个隔应人的,卫莺也没那功夫见天的搭理他们,只让他们隔三差五来请安就是。
“那起吧。’’卫莺也没故意磨蹭,慢腾腾起了床,安夏伺候她洗漱完,鬓了个简单的发,插了两支珠钗完事,又用了早食,这一通忙活下来,已经是辰时了。
外头天儿已经大亮了,睡得跟小猪似的葫芦在床上拱了拱,翻身爬起来就开始找娘。
是王婆子把人抱过来的,知雨跟在后边。
一见了卫莺,葫芦就要往她身上扑,好在王婆子确实是个力气大的,葫芦这般扑腾她连动都没动一下,只得一个劲儿的拍着她的胳膊:“去,去。’’
卫莺没抱他,她待会儿还要见后院的姨娘呢,真让这小子在怀里扑腾几下,这衣裳怕是不能穿了,只让王婆子把人放下来,轻轻搂了搂,又在他小脸上蹭了蹭,道:“娘待会儿再来陪你,葫芦乖,跟这知雨姑姑去用了饭玩。’’
“她们到了吗?’’
安夏回道:“到了有一刻了。’’
“行,走吧。’’卫莺又在儿子小脸摸了两把,才带着人出去了,葫芦也习惯了一早娘亲要做正事,眼巴巴的看了两眼,见卫莺是真的不带他,小身子一转,扭着小屁股跑到知雨跟前儿,指了指自个儿的小肚肚,意思是肚肚饿了的意思。
前厅里头,田姨娘几个分庭而坐,对面梁五垂着头,还有几个不冒头的更是恨不得让人忽略她们。
姜家大房后院有名有份的姨娘只有田姨娘和梁五两个,但没名没姓的还有好几个,都是老太太以前跟卫莺这个儿媳打擂台,为了压制卫莺,也为了展示自个儿在府上的地位给赏下来的,一直被好生生养在后院里头。
刚开始这几个老太太赏下来的丫头倒是仗着老太太的面儿闹过好几回,就是对上卫莺也是很有底气,个个眼高于顶到底,后头眼见着老太太一倒,这几个丫头顿时缩成了鹌鹑,再也不敢冒头了。
门帘微动,里边静悄悄的姨娘丫头们顿时坐直了身子,待卫莺在首位上坐了下来,个个上前给请了安。
“起吧。’’卫莺摆摆手,田姨娘等人便重新回去坐下,她微微侧身,目光放在梁五身上,眉头一挑:“梁姨娘今儿怎么来了,前些时候你派人来禀报说病了,现在可是大好了?’’
梁五还没从梁姨娘这个称呼中回神儿,尤其是从卫莺口中听到更是让梁五难堪得很,但下意识起了身,满是不好意思的福了礼:“都是妾身不争气,劳烦夫人挂心了,妾身身子如今已大好了。’’
真该让大表哥来好生看看,看看他一直觉得温柔大度的夫人到底是如何的欺辱她们的!不过是没来给她请安罢了,就忍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敲打她了!也不说派人好生看看,让厨房那头顾着点的,虽说梁五并没有事,也压根没生病,她就是觉得卫莺这人太假了些,现在才来过问一句,假仁假义的。
到底是意不平。
老太太在的时候,看在老太太的面儿上,无论是各房主子还是下人都给她几分薄面,称她一声儿小夫人,厨房那头也是紧着她,老太太一败落,小夫人顿时换成了姨娘,如今除了她院子里伺候的,怕是没人当她是老太太亲口说了进府当平妻来的!
那时候仗着有老夫人在,别说来给卫莺请安了,便是面对面的碰上了,梁五也只是客气几句罢了,老太太一败,梁五便借口装了病,为的就是不想过来给卫莺矮一头,给她行礼,认下这个姨娘的名分!现在没法子了,连大姑姑都灰溜溜被赶出了府,梁五在姜家是再也没了倚仗,只能认清楚这个事实,委屈自己在卫莺手底下讨生活了。
但心里实在是憋屈得很!
卫莺点点头,只说了让她好生养养身子,又挨个问了几句,突然,她随口说了句:“说来我这儿倒是有个笑话跟妹妹们一块儿分享,让大伙也乐和乐和。’’
“夫人顶顶聪明,讲的笑话啊那定是很是好笑的。’’底下坐的一个婢子讨好的说道。正是老太太赏下来的丫头之一,这些丫头没姨娘的名分,在身份上也只比普通的下人好上一些,有一两个丫头伺候着。
田姨娘不屑的撇了撇嘴,马屁精!
但面儿上下头的人都做出一副期待得很的模样。
卫莺就道:“说来啊这笑话还是我娘家的庶妹来信的时候提及的,说是她跟妹夫赴任的时候,在路上曾经见过有一乡下婆子,据说她家那闺女不甘心自个儿是个村姑,非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为此还卷了家中的银钱说是去寻亲去了,在那一片儿可出名儿了。’’她捂着嘴直笑:“更让人好笑的是,这事儿啊倒是真的,但是那姑娘亲倒是寻到了,结果却是给人做了妾氏,还是自愿的,可惜啊没子没宠的。’’
说着,她一顿。
“说来那姑娘出自淮安府,说来跟田姨娘还是同一个地方的呢。’’
满屋女眷顿时跟着看了过去,好奇得很。
“呀,原来是田姨娘一个地方的呀,这事儿倒是稀奇得很,也不知道田姨娘以前听说过没?’’
“说来田姨娘也是淮安府的呢,这么远怎么到京城来了。’’
“我还当只有戏文里才有这种事呢,这姑娘怕是脑子不好使,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当给人做妾。’’
当妾氏是这般好当的吗,只要上头的正头娘子在一日就一日被压着,还要连累以后的儿女出身是庶女,若是她们这种家世的也就罢了,毕竟当妾都是高攀了的,但那姑娘可是正儿八经富贵人家出身啊。
她们倒不是怀疑田姨娘,毕竟这说的是千里寻亲的故事,有板有眼的,也只是感叹一下这姑娘确实是出身乡下,被养废了,没点子见识,要真是那起有远见的,怎么也不能干出这种惹人发笑的事来,除了皇家宗室,便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庶出千金嫁人那也是当正头娘子的,再不济给人当添房继室,那也是正头娘子不是?
谁料听在田姨娘耳里却让她浑身一颤,连脸色都白了几分,大声说道:“我、我怎么知道。’’
她仿佛有感觉那声声像是在说她一般!让人羞耻得紧!
有人冷哼一声儿:“不知道就不知道,凶什么!’’
田姨娘脸上难看,她倒也知道方才反应过度了,压着心头的心惊肉跳,不高兴的说:“虽说都是出自淮安府,但妾身可是大爷亲自带回来的,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谁。’’
刚进门那段时间田姨娘有宠在身嚣张无比,她们也熟知她这模样,只是心里都十分不屑,这田姨娘还当她是得宠的小妾呢?
卫莺看她们斗嘴,也没阻止,到这会儿才出了声儿,她跟田姨娘可是死对头了,哪里看不出来田兰心虚得紧,“好了好了,不过是讲一笑话罢了,哪里值得你们争辩起来,我那庶妹也只是写信来让我看看这世间百态罢了,毕竟咱们大周地大物博的,这人嘛自然也是千姿百态的,有些人非要自甘下贱谁也拦不住不是?’’
她浑然不在意的笑了笑,视线还不经意看了田姨娘一眼,正跟田姨娘对上,她立马撇开眼。
田姨娘浑身都打颤。
淮安府,寻亲,富贵人家,这一条条的跟她完全吻合,难道卫莺已经知道了?不不不,她不可能知道的,她进姜家用的借口是大爷姜景把她从淮安带回来的,爷那头也跟她说好了的,他们瞒得好好的,卫莺怎么可能知道,巧合,说不定只是个巧合!
在田姨娘胡思乱想的时候,卫莺跟余下人又说了几句,便让她们各自回去了。
田姨娘恍惚的跟着人一起退了出去,一出门儿,几个看不惯田姨娘的便嘲讽起来,“哟,这不是被老爷亲自带回来的田姨娘吗。’’
“亲自’’两个字咬得极其重,“姨娘你这么受宠,不如也给妹妹们指点指点?’’
笑得肆无忌惮的。
田姨娘可没把这几个放在眼里:“就你们这模样,下辈子吧。’’
几个丫头气得要跟她理论。
“生得好你那老爷也不进你房里啊!还真当自己是宠妾了?你田姨娘几回子堵人堵不到,早就是个笑话了!亏得你还没点自知之明。’’
姜家大房后院的情形如今看着太平,但每一个都紧紧盯着,姜景要是出现,那必定是众人争抢的对象,从梁五到几个丫头,各个都需要宠爱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毕竟有一个算一个,她们进大房后院也这么久了,可是连大爷的身都没近。
说白了,就是都是完璧之身,是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
谁能想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