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办的赏花宴没出什么岔子,柳氏这两日很是高兴,见天来正院找卫莺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上一阵儿。
“哎哟,说来我大伯出们也好些日子了吧,怎的到现在还没回来?’’柳氏挨着卫莺,靠近了几分,一副为她好的模样:“大嫂,你可得把人给看好了,别出去一趟回来就带两个小妖精回来了。’’
以前这些碎嘴闲话都是柳氏跟刘氏一起说,如今柳氏跟刘氏掰了,这府上唯一跟柳氏同为正室的也只有卫莺这个大嫂了。
还是她娘家嫂子说得对,那刘氏就是一条白眼狼,以前跟她没少得便宜,如今都敢跟她动起手来了,显然是个养不熟的。
看刘氏以后还怎么扒着她一起得上便宜!
再有卫莺这个大嫂,手头有银子,日日都是小厨房开火,吃的喝的都是好的,她不赶紧扒着卫莺这个大嫂反倒跟刘氏那个一穷二白的混才是个傻的,被娘家嫂子再三指点后,柳氏顿时开了窍,觉得娘家大嫂说得对,大嫂卫莺如今虽然看着清冷了些,但再如何不会跟刘氏一般是个白眼狼。
她娘家嫂子还感叹说还是晚了些,要是他们能在卫莺以前还是个唯唯诺诺性子的时候就跟她交好就好了,说不得还能把人彻底握着,也能让她帮衬帮衬。
但不管怎么说,跟一个握着大笔银钱的大嫂打好关系还是好的。
卫莺不着痕迹的往外侧了侧身子,不大在意的笑了笑:“带就带了吧,左右这后院也有几个姨娘,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
卫莺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端的是大度贤惠得很。柳氏喉头一堵:“大嫂你就是性子太软了,可不能让那些小狐狸精进了门,不然一旦让她们得了势,还不得压在正室头上来?’’她还给她传授着经验,“你看我们院里那两个,仗着是老太太送过来的,连我这个正房都不放在眼里,不过是两个丫头,还真当自己是金贵人了,没少气我,好在如今上头靠山倒了,这才不敢放肆了,大嫂你可得留个心眼才是,不说别的,就你们大房那田姨娘就不是个好的。’’
“你看她走路那样,那屁股给扭得,生怕爷们看不见似的,真真是个狐狸精,咱们这种人家出生可是做不来的。’’
卫莺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带着两分不高兴,手上轻轻给小葫芦打扇的手都是一顿。
孩子面前,说什么狐狸精扭屁股的。
哪怕葫芦还小呢,但也不能这么没分寸。
她淡淡的:“不过是几个妾而已,弟妹有这闲心倒不如快些怀个孩子,你是柳家出身,又有孩子傍身,以后只要把孩子拉拔大就行,至于那些小妾又何必跟她们争来抢去的。’’
看在柳氏上辈子也没甚好下场的份上,卫莺掏心窝子的跟她讲了句大实话。
吃饱了撑的去跟小妾们上蹿下跳的,争来争去又如何,争赢了这些男人就不睡小妾了?赶走了这个还有那个,赶得完吗,尤其是像田姨娘这种上赶着想往大户人家赶的,还有这满府的丫头们,有几个不想当主子吃香喝辣的。
当个姨娘小妾的总比当个伺候人的丫头强,至少当了姨娘还有下人伺候,有金银首饰的带,这些数不清有小心思的丫头,要跟她们斗个没完,除非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了,柳氏堂堂正室,只要她自己不作死,姜二爷还能抬个没背景的丫头替了柳氏不成,又不是甚色中恶魔,半点没脑子的,别说他不同意,就是姜家这当主子的就不会同意。
“就放任他们耀武扬威不成?’’柳氏摇摇头:“这可不行,这些丫头心眼子多得很,又惯会伏低做小的去爷们面前卖乖,要是不把她们给看住了,还不得让她们一个劲儿的在爷面前给我上眼药啊。’’
柳氏半点没听进去卫莺的劝,卫莺提醒了她一句也没打算一句一句给掰开了跟她讲,她跟柳氏的情分还没到这儿。
坐了小半个时辰,大多是柳氏说,卫莺听的,眼看时辰也不着了,柳氏还惦记着要跟手帕交们去各家铺子逛逛也顾不得跟卫莺再唠唠嗑甚的,这些手帕交本来因着最近府上的事都有些疏远她了,前两日娘家嫂子办了个赏花宴又给柳氏有了和好的苗头,还约了时间一起出门,好不容易才修复关系,柳氏自然应承,左右大嫂卫莺不爱出门子,都是姜家媳妇,相处的时候多着呢。
柳氏高高兴兴的一走,卫莺房里伺候的都松了口气。
这二夫人也实在太能说了点,就没个停歇的时候,而且柳氏半点也不见外,在正房使唤丫头伺候跟在二房一样,还不时让小厨房送些糕点参茶之类的,等上好的点心茶点吃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了。
今儿也一样,看着面前摆着的一堆小碟子,收碗碟的秋葵一边收一边念叨:“这二夫人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咱们小厨房每日给夫人备下的全被她给吃了。’’
好歹是伯府夫人,跟上门打秋风的一样。
“总不能连杯水都不招待她吧。’’看柳氏一张嘴叭叭叭的虽说实在烦人得很,但卫莺跟她没仇没怨,也犯不着跟她急眼,把人赶出去。
柳氏这人说白了是不会看人眼色,有时候也确实是蠢得很,上辈子她那么多银子,田姨娘、梁五跟三房都借着这银子过得风生水起的,也只有二房越过越差,竟然被赶出了姜家,明面儿上是分了家,但分到手的却少得很,两口子又是大手大脚的人,直接把家底儿给败光了。
卫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二房两口子倒不是不想分一杯羹,也给她下了不少绊子,最多的就是听柳氏趾高气扬的讽刺人,卫莺上辈子是傻,但柳氏比她更傻,在明面儿上吸足了仇恨,被梁五和刘氏推出来得罪人当活靶子,那几个倒是暗地里什么好处都得了。
最后她死了,柳氏两口子被分出去也落魄了。
卫莺心眼小,柳氏在她面前趾高气扬那多次,她利用她几回也是合情合理的,看在都是同样凄惨的份上她还好心提点了句,至于柳氏能不能听得进去就不关她的事了。
“算了,下回她再来,你们就把人给挡着,二弟妹嘴上没个把门,咱们小葫芦可是男孩儿,整天听她这些三姑六婆的话算怎么回事。’’
秋葵顿时高兴了:“夫人可算想通了,这二夫人不仅人聒噪,每回吃东西都碰上小主子醒的时候,弄得小主子老往她哪儿看,那小模样可让人心疼了。’’
一提及小葫芦,卫莺是一点原则都没有:“对对对,二弟妹也太不会来事了,下回可别放她进来了。’’
一副慈母心,也不怕以后把小葫芦给惯坏了去。
姜景还是回府了。
守门的小厮见他进了门后就一直站着不动的,有心上前问问,刚抬脚,人就大步走了。
姜景是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心境,觉得老天没长眼,心里头一片惨然,正不知脚下往那边,突然他想到了被禁足的老太太。
真真是母子二人都是凄惨得很,一个被禁足,另一个不说也罢。
老太太打从被禁足后,老爷子发了火,说老太太身边的陪房丫头们挑拨老太太尽做蠢事,本来要把人给发卖了,被梁氏豁出脸皮说要敢发卖她身边的人,她就敢闹得府上人仰马翻的,所幸最后这些人也没发卖,倒是撵了不少到城郊庄子上,如今还留在院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不多,再没有以前老太太院子花团锦簇,威严端庄的模样,显得十分冷清。
“伯爷来了,老太太在里头呢。’’开门的是梁嬷嬷,她弓着个身子,显得有些驼,脸也比以前沧桑了不少,一副没精气神儿的模样。
姜景随她往里头走,耳朵里有些声音传了来,他问:“谁在唱戏不成?’’
梁嬷嬷一恨声:“还能是谁,那个专门跟老夫人做对的贱蹄子呢!’’
姜景顿时不吭声儿了。
进了内室,梁嬷嬷先扬着声儿说了起来:“老太太,你看看这是谁来了?’’
塌上,蜷缩着个人,塌边儿上,梁五见了姜景顿时眼一亮,眼眶发红起来:“大表哥,你可算是来了。’’
姜景走近了几分,蜷缩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他轻声唤了两句:“母亲、母亲……’’
老太太纹丝不动,姜景顿时急了,看着梁嬷嬷:“嬷嬷,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生病了?请大夫了吗?’’
梁嬷嬷唉声叹气的,还摸起了眼泪儿:“老太太苦啊。’’
“梁家是伯爷的舅家,是老夫人的娘家,娘家有事,老夫人还能见死不救不成?伯爷也是知道梁家人的,是地地道道的清贵人家,这脸皮儿薄啊,哪里能拉下脸来借银的?咱们老夫人就只能偷偷的接济啊,还一股脑的跟梁家那头都说好了要梁家以后帮衬咱们姜家的,谁知道这闹成了这样,老太太她心里难受啊。’’
梁五也抽噎着道:“是啊大表哥,姑姑已经好几日不肯说话,也不大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啊。’’
“五姑娘,还是你有孝心啊,这见天儿的来看我们老夫人,陪着说说话,不然恐怕更是……’’
梁五摆摆手:“嬷嬷客气了,这都是我该做的,姑姑她不止是我姑姑,还是、还是婆母,于情于理我都该孝敬她。’’
说着她脸上布满了红霞,抬头飞快朝姜景的方向看了一眼。
姜景没看到,满心满眼都是老太太那消瘦的模样,衣裳似乎过于宽松了些,显得松松垮垮的,他都能想象得到一贯要面儿的老太太被禁了足该是多难堪,一辈子要强,最后沦落到这般地步。
而他,就是那个亲手把老太太送进牢笼的人。
“噗通’’一声儿,姜景一下跪在地上,“母亲,是儿子的错。’’
“是你的错,当然是你的错,你可是我儿子,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小时候为了拉扒你们兄弟长大,我这个当母亲的费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心思啊,你们这一个个的没良心的白眼狼,长大了娶了媳妇就不要娘了,老天爷,我老婆子的命真苦啊,养的儿子不孝啊。’’
“娘我没有……’’姜景想说他没有娶了媳妇忘了娘,老太太哪里容得了他反驳,身子利落一转,哪有半分伤痛,指着姜景的鼻子就开骂:“你哪里没有,你娶的那个好媳妇,要不是她上蹿下跳的,我能被禁足?要不是她撺着你,你能查到老娘身上?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听你媳妇的,帮着卫氏那个毒妇查自己的生母,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老太太咬牙切齿的,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是过不去。
姜景被骂得狗血喷头的,要解释,老太太那张口就是叭叭叭的给堵了回去,一句话都开不了,还是梁五看着心疼,在一边儿小声劝:“姑姑,大表哥想来也是知道错了,你就别跟他计较了吧。’’
梁氏这才不骂了,不过还是道:“什么大表哥不大表哥的,你都入了景家的门了,再这样称呼可不好。’’
“姑姑。’’梁五脸上尽是小女儿的羞涩。
梁氏道:“傻孩子。’’说着转向姜景,脸色虽然还是不好,但语气已经软和了下来:“老大你这个糊涂蛋,你看看你表妹,打从入了府后就一直孝顺有加,没有半点怨言,老婆子我都禁足了还日日过来陪着伺候着,你看看你娶的那媳妇,好歹我也是她婆母,她不说来孝顺我,到现在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这种妇人你还没看清她的真面目?’’
只怕没明着说只有梁五才是好的了。
“母亲一把年纪了,就想看着你以后膝下有人,我老婆子也能含饴弄孙。’’
姜景就说了:“母亲忘了,卫氏已经给我生下了嫡长子瑜哥儿,那孩子十分可爱,被养得极好,母亲要是见了定然也会喜欢的。’’
梁氏撇了撇嘴。她怎么可能欢喜,只要一想到是卫氏所出,她就高兴不起来!只儿子脸上的欢喜着实不容忽视,梁氏又按耐下性子来,看了看羞羞答答垂头的梁五,道:“我说的是你跟小五的子嗣。’’
“小五是个好姑娘,你可万不能辜负了她。’’
“母亲……’’
他哪里还能有子嗣?瑜哥儿恐怕是他唯一的孩子了,是以姜景在说起小葫芦姜瑜的时候一半是父子天性,一半是可能以后只有这唯一的儿子,他自然是看得重的。
就他现在的模样,谁来都得被辜负。
“你听到了没?’’梁氏瞪了瞪姜景,觉得这个儿子实在是个木鱼疙瘩,她话都说到这儿了还不开窍,以往不是挺聪明的吗。
在梁五娇羞的目光下,姜景到嘴的话只得含糊起来,勉强应了下来。
梁氏这才满意了下来,觉得这个儿子还在她的掌控之中,刚刚骂人的精神气儿顿时又萎靡了下来,手心撑着眉头,哎哟哎哟叫唤两声儿:“梁嬷嬷,隔壁那院子是不是又敲锣打鼓起来了?’’
梁嬷嬷哪里不懂梁氏的意思,顿时恨恨道:“可不是,老奴方才迎大爷进门就听那贱蹄子又在唱戏了!’’
老太太就开始喊自个儿头疼得紧,梁嬷嬷跟着便出口:“月姨娘仗着老爷子宠爱,天天在隔壁院子唱戏打锣的,气得老夫人整夜整夜的睡不上好觉!’’
姜景眉心紧蹙:“就没跟那月姨娘说一声儿的,怎么的那也是父亲的院子。’’哪里能任由一当妾的在院子里瞎搅和呢。
“你父亲早把心偏向那个贱人跟她儿子了,哪里还能记得我们母子几个!那贱人这是在隔空跟我耀武扬威呢!’’
她跟月姨娘斗了一辈子,前半辈子都把人稳稳当当的给压得翻不了身,不料临老了反倒被这个贱人给压了一头,这敲锣打鼓一响,仿佛就是在提醒她,如今她梁氏,出身梁家女,正儿八经的正室嫡妻,却被一个贱妾给欺负到头上了。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姜景看不得老太太这副没生气的模样,尤其老太太都被禁足了,这一个个的怎么还不放过她?
“我找她去!’’
他起身就走,梁五也忙跟了上去。
不提梁景怎么跟月姨娘说了,出了主院后,梁五本是要跟上去的,但姜景走得快,梁五只得在后边娇声娇气的唤她:“表哥表哥你等等我啊。’’
姜景一顿,果真停了步子,梁五心里一喜,快步上前,刚要开口,姜景先一步说道:“表妹还是先回院子吧,等我有空了就去看你。’’
梁五脸上的喜色一收。
“表、表哥。’’
她天天去姑姑那里不就是为了见到表哥吗,表哥要是不去,那她不是白守了?
“回吧。’’姜景大步离去。
“表哥!’’刚刚不是还答应了姑姑不要辜负她吗?!
梁五还以为是苦尽甘来了,打从她姑姑梁氏被禁足失了势以后梁五就一直低调得很,就为了这一日,谁知道表哥竟对她如此冷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