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s市一回来,陈子鱼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去药店买了一瓶补钙的药,他专门挑选的玻璃樽装。虽然现在的新技术,让留在塑料甚至砖头上的指纹都能查出来,但还是光滑物体表面的最为清晰。他一点都不想弄错。他戴上手套,用布把瓶子擦得干干净净,放进衣袋中。
第二天一大早,陈子鱼直接到袁野的家去,结果敲了半天没人开门。他并不知道袁野已经搬了,掏出手机,给苏琴打了一个电话,才知道袁野又进医院了。
因为癌症带疼痛越来越剧烈了,甚至注射吗啡也无法减轻,昨天夜里袁野折腾了一整夜,陈子鱼来的时候,他还在模模糊糊的睡觉。
看到袁野睡着了,陈子鱼暗地里舒了口气。虽然查这个女人全是为了这个好朋友,但如果在他的面前搞小动作,他还是会觉得过意不去。
苏琴昨天也累了一整晚,一脸的憔悴。
“怎么,陈警官,你今天放假?”
“对,补休。”陈子鱼随口扯谎,将手中的一袋新奇士橙递给苏琴:“有两天没来了,想着早点过来看看他。大头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癌细胞有扩散到骨头上的倾向。所以他老是叫疼,有一次痛得昏迷过去。”
陈子鱼黯然注视着病榻上的袁野,他闭着眼睛,微张着口,脸和脖子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只有从口鼻还依稀看得出从前袁野的影子。
他收回目光,看着苏琴:“真是辛苦你了。”
苏琴嘴角微微一动:“我什么也帮不了他,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可是,一般的女人听说男人得了癌症,不是个个都敬而远之吗?甚至有些夫妻,都会抛下生病的另一半。你并不是他的妻子,却肯为他做这么多,不是很难得吗?”
苏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陈子鱼的话虽然是在赞她,但似乎又隐含着另一种意思,她说不出来。
“我想努力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就是这么简单。”过了一会儿,苏琴说。
“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生了病吧?”
“是啊。”
“一般这种情况很少会发生吧,医生爱上癌症患者?”
“是的,怎么了?”
“所以觉得你很特别。”
苏琴抬起眼,看着陈子鱼:“陈警官,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陈子鱼缓和气氛似的微笑了:“只是有点好奇而已。我问过袁野你们怎么好上的,他不肯说。”
苏琴把目光投到袁野脸上,她的嘴唇紧抿起来,看样子是决心不说话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陈子鱼站起身:“那么我也告辞了。对了,苏医生,别人送了一瓶药给我老爸,说是补钙的,但没说具体怎么吃,你能帮我看看吗?”
苏琴一愣:“哦,好的。”
她接过陈子鱼从口袋中掏出的药瓶,拿在手里看了一下:“哦,这是澳大利亚出的一种营养钙片,成份很安全,不过也不能吃太多,一天一片,饭后吃。”
“谢谢啊。”陈子鱼恍然大悟似的接过来,随手放进风衣口袋里。
但是一出医院的大门,他立刻从另一边衣袋中取出白色胶手套和证物袋,将药瓶从口袋里小心的取出来,装进证物袋。
“怎么样,指纹对比得上吗?”陈子鱼问秦月。
秦月抬起头来说:“刀上的指纹比较模糊了,所以对比有点难度,但是从目前的情况看,60%-70%是吻合的。”
“也就是说,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很大的可能是属于同一个人的指纹?”
“不错。”
陈子鱼的拳头在桌面上轻轻一击。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陈子鱼第一时间打了电话给深圳公安局的叶峰,把苏琴的数据相片传真过去,让叶峰马上帮他核实,当时在深圳与丁易姘居的是否就是这个女人。
陈子鱼离开过后,苏琴一直有点隐隐不安。虽然没有对袁野说,但女人的直觉敏锐,她说不出是哪儿不对,只是觉得陈子鱼的话里,隐隐含着恶意。
第三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一身警服的陈子鱼出现在她办公室。苏琴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心中不祥的预感好像突然成真。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她问。
陈子鱼看着手表:“快下班了吧?能提前走几分钟吗?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可是我……袁野他……”
“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你们医院旁边有间茶楼吧,好像叫水云间?我在那儿等你。”陈子鱼脸上带笑,可他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相反,苏琴感到一种无形的威逼感,她知道这是一个她无法拒绝的要求。
陈子鱼起身离开了。苏琴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对同科室的小护士交待了一声,脱了白大褂跟了出去。
这时候是下班吃饭的时间,喝茶的人很少,大厅显得很安静。
陈子鱼在沙发中坐下,脱了风褛,将手中的水牌递给苏琴:“看看,想喝什么?”
他说得轻松自在,就像两人是出来约会一样。苏琴沉着脸将水牌推还给陈子鱼:“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她已经不会再为这个帅哥警察看似亲切随和的外表举止迷惑,就在刚才,她见识到他真正可怕的一面。
陈子鱼合上饮料单,对身边的服务小姐说:“我要壶龙井,给她一杯暖水。”
不一会儿,茶水上来了。陈子鱼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自己取了一枝点上,又将烟包推给苏琴:“请吧,别客气,我知道你也抽。”
“不,谢谢。”
“哦?戒了?戒了好,对身体好。”
“陈警官,到底你找我有什么事,请你直说好吗?”
陈子鱼一笑——好吧,那就开门见山了。
“你认识一个叫丁易的人吗?”
苏琴一呆。
陈子鱼抬眼看着她。
她立刻反应过来,否认也没用,他都来问她了,索性大大方方坦白。
“认识。”
“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是我从前的男朋友。”
陈子鱼微笑着看她:“真想不到,像你这样的女人,会有这样一个无业流民前男友。”
“谁都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
“你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为什么事?”
“大概两个月以前吧。”苏琴想了想:“是在他家里,他向我借钱,我们吵起来了。”
——他果然在向她要钱。
“所以你就杀了他?”
“什么?!”
陈子鱼闲闲的抛出一句话,让苏琴失声叫了出来:“他死了?”
陈子鱼打量着她,如果说是在演戏,这个女人也演得太好了。好像真的很吃惊一样。
“你不知道?”
苏琴的心砰砰乱跳,手指颤抖起来。为了掩饰,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不,我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愉快吗?”
“什么?”苏琴如坐针毡。
“你怎么不问问,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怎么死的?”她问。
“表面上看,是烧炭自杀,但在我相信一定另有隐情。”
“有什么隐情?”
陈子鱼平静的看着她:“我不是在等着你告诉我吗?”
她突然反应过来:“你怀疑我杀了他?”
“是吗?”
“胡说!”
“我们查到丁易借了一大笔赌债,而他在不断的向你要钱,对不对?找到你这棵摇钱树,他根本没有自杀的理由,而你,却有充份的杀人动机。”
“可笑,我有什么杀人动机!”
“他在不断的向你要钱。你们过去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深圳南山派出所已经核实,你在深圳的时候和他姘居过。是不是那时你们发生过金钱上的纠葛?又或者结下了什么怨仇?你知道这个男人在深圳的时候,曾经和帮派份子有往来吗?”
苏琴只觉得全身像浸入冰水之中。陈子鱼从容不迫的望着她微笑。她猛然明白这个男人是有备而来。他已经做过一番调查。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她只有一句话可以说:“我没杀他!”
陈子鱼打开身边的公文袋,取出装着一柄锋利细长的小刀的透明塑料袋,放在苏琴面前。苏琴脸色变了。
“认识这把刀吗?”
苏琴不说话。
“可以跟我解释一下,这上面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吗?”
“我,我去过他家里,也许无意中碰到了,所以……”
“你知道这种刀的名称吗?它比水果刀锋利,却又比西瓜刀小,是用来切生鱼片的。叫鲑鱼刀。我老婆很喜欢搞这些东西,所以我家里也有一把。它只有大商场的超市里才有卖的贵价货。这不像是会出现在丁易的狗窝里的厨具。是你带去他家里的吗?你带刀去是想干嘛?”陈子鱼露出调侃的笑容:“吃鱼生?”
“你不是说他是烧炭死的吗?”苏琴突然抓紧一点,奋力反击:“他不是被这把刀杀死的!”
“按照一般的经验,如果一个人有心杀人,就算尝试一次不成功,也会继续第二次,第三次。”陈子鱼说:“也许用刀子没办法解决的事,换一个办法就行得通了。”
“可我没杀他!你们警察办案不是讲证据吗?你有直接证明我杀人的证据吗?!”
“好吧,我换一个问题。大约一个半月以前,也就是1月1至15号这段时间,你能交待清楚,你每天的动向,和能证明的人吗?”
“我……我白天就上班,晚上就和袁野一起,袁野可以为我证明。”
她真的很聪明,陈子鱼想,她明明知道这种情况之下,我不可能去向袁野求证。
陈子鱼随即抓住了第二个重点:“刚才你说丁易在向你要钱,他凭什么?他是不是在勒索你?”
苏琴一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如果他勒索你,你为什么不报警?”
汗水从苏琴的鼻尖渗了出来。
“还有,你在深圳那段时间,在丁易的公司到底做过些什么?可以说说吗?”
绝望之中,苏琴突然反应过来,她猛地站了起来:“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总之我没有杀他。如果你非要说是我杀的,请你拿出证据来抓我吧。对不起我一定要回病房去了,袁野离不开我。”
“这就是我想问你的另外一个问题。”陈子鱼在她身后说:“我推算了一下,丁易来到本市没多久,你就遇到了生病的袁野,于是留在他的身边。你接近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是我和袁野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可是涉及了谋杀案,就和我有关系了。”
“我和他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他。”
陈子鱼故意笑了:“是为了钱吗?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挑个生意人?小警察不会有太多遗产。”
苏琴真的被激怒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她转过身来:“我已经说过了。他爱我,我也爱他,所以我要陪他走完这最后的人生。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你不相信就是因为你根本不懂。你不懂得这世上有你无法理解的爱。”
我,不懂得爱?是什么意思?
陈子鱼张口结舌的坐在沙发中。第一次,他感到自己如此狼狈。
被震惊,紧张和激动鼓荡胸腔的苏琴只觉得全身都在发热,仿佛刚才与人交战过一般。她急冲冲的穿过住院部的花园,在她伸手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她一眼看到像孩子一般伸长脖子,脸侧向门方向的袁野,她的绷得紧紧的神经猛地柔软下来。
袁野眼里焦虑等待的神情,在看到她后,一下就放松了。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她走到病床前,坐在袁野身边,轻轻的抚摸他的骨头突出的脸庞:“你下午怎么样?”
“不好。”袁野声音沙哑的回答:“我的日子快到了,我感觉得到。”
“别说傻话。”苏琴捧起他瘦得尖削的大手,贴在自己脸上,闭上眼睛。
“别难过。”袁野温柔的说:“如果没有你,我早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回来的。我知足了。”
“我不让你死。”苏琴紧抓着他的手:“我不要你离开我。”
“发生了什么事吗?”袁野感觉到她的心绪不宁。
“要是可以离开这里就好了。”苏琴喃喃说:“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到天涯海角去。”
——谁也不认识他们,谁也找不到他们,两个人厮守在一起,安安静静的过完余下的日子。
“离开这里?”袁野呆了呆,随即好像提起了兴趣:“好啊!成天呆在医院,不死也快闷死了!走吧,就我和你,咱俩出去走走!”
苏琴抬头看着他,她本来只是想逃离烦恼的这一切,随口一说,没想到袁野居然这么高兴的附和。
“这怎么行?你在生病。”
“就是因为生病了,才特别想出去。趁现在精神还可以。”袁野说:“有你在我身边,怕什么?”
袁野的眼睛因为兴致勃勃而焕发出神采,苏琴看着他,情不自禁的柔声问:“那你想去哪里?”
“去你的家乡,好吗?”
回家?苏琴呆了一呆:“都是乡下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可我想去看看。看看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好,那我们就回家乡去。”
丁易一定是在勒索苏琴。
但他是在用什么事进行勒索呢?艳照?丑闻?苏琴为什么死忍也不报警?陈子鱼几乎确信这件事别有内情。既然已经打草惊了蛇,他必须加快动作。他将这些天来他的怀疑和调查,向郑队和同事们一古脑儿全抖了出来,只是隐去了袁野和苏琴的关系。
最后,陈子鱼总结说:“这个女人的身份和背景非常复杂,所以我认为有必要亲自去一趟深圳,对她的生平和人际关系进行彻底调查。”
孙刚表情错愕的听完,忍不住说:“子鱼,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再为它投入这么多精力是不是太不值得了?眼下那弃尸案还没破,又多添了中学生强奸案,忙得脚底朝天……”
钱麻子也觉得好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陈,你可不像是这么执著的人啊,是哪根筋不对了?”
郑队皱着眉看手里的档案文件,没出声。
陈子鱼想了一会儿,说:“袁野还没辞职那会儿,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办案那么拼命,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份工作?我不能理解,他到底在执著些什么。袁野回答我,他认为刑警的使命,就是为了追求真理,执行公义。但这种真理,这份公义,是否也是看人下菜碟呢?如果丁易这案子,的确是一单凶杀案,我们为什么会认为这是不重要的?因为他住廉租屋?因为这案子没有苦主?因为他的身份是小流氓?换而言之,如果是一个大学教授或者社会名流这样死在自己家里,我们还会不会这样草草结案?”
孙刚和钱麻子顿时语塞了。
陈子鱼扫了众人一眼,继续说:“人的生命是否就因他们的身份而分了高低贵贱?而我们警察维护的法律,是否也因循着这种潜规则而行?如果是这样,我们怎么还能坚持说,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样的话呢?因为连我们身为执法人员,自己也毫不相信。如果说法律真的是公平的,那么再假设这真是一单谋杀案,我们又是凭什么去判定,侦破它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他这一席道理高尚得在座几个老刑警都哑口无言。
“好啊,小陈,你总算是懂事了。单凭这番话,也总算对得住将你托付给我的老队长了。但是,”郑队一说但是,陈子鱼就知道没戏了:“案子的确也分了个轻重缓急,现在的情况是,无头尸案已经上了报,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局里和政府都在看咱们队上的表现,这时候确实不应该再为已经了结的案子花太多的时间。而且,到深圳去调查,这可要花一笔差旅费,而且是为一单已经了结的案子……”
散了会,几个同事走出会议室。
陈子鱼没能达到目的,情绪不高从袋里掏出烟来点上。钱麻子在他身边问他:“小陈,你的思想觉悟怎么提高得那么快啊?远远的抛离了咱们群众啊!走在你旁边,都觉得你的形像高大得快榨出这身警服底下的小我来了。”
陈子鱼将手里的烟递给钱麻子:“电视剧里学的。”
钱麻子取了一根,听了这话又是一愣:“啊?”
陈子鱼吐了口烟:“妈的,我还以为这次准能打动那老头子呢。”
他走到前面去了。
钱麻子愣在原地,狠狠的吸了一大口烟:“这臭小子,居然演起戏来了,真搞不清楚他哪句真哪句假……”
既然局里不批准因公出差,陈子鱼只好另想办法。
他在计算机上查询着最近去深圳的特价机票,突然听见郑队叫他:“小陈!”
“哎!”他马上伸手将计算机关机。
“你刚才在干嘛?又在用单位的计算机打游戏?”
“没有,没有。郑队你找我有事?”
“你爸来了,在我办公室呢。”
陈子鱼意外的啊了一声,立时觉得隐隐头疼。
他一路跟着科长往办公室走,一路听科长罗罗索索的说:“你爸说他打电话给你也不听,去你家找你你又不在,他担心得什么似的,这才到局里来找人,太不像话了,我刚还说你成熟懂事了,结果这么大的人了,还要父母操心……”
陈子鱼忍受着郑队的啰嗦。郑队是他爸的老部下,陈强退休了这么多年,还是对他忠心耿耿,私底下对陈子鱼就像亲侄子一样。
看到儿子走进来,坐在沙发上的陈强猛地站起身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急又气的说:“你怎么从家里搬出去了?”
郑宗涛很知趣的离开了办公室,关上门让他们父子情仇去。
陈子鱼听见他爸这么问,就知道他肯定是上他们家去过了,指不定程琳对他哭诉了些什么,居然破天荒找到办公室来了。他慢条斯理的在沙发上坐下:“对,我是搬出去了。我打算离婚。”
“什么?”老头子肯定早就听程琳说了,却故意装出大惊失色的样子。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陈子鱼从口袋里掏出包烟:“她怎么跟你说的?”
他取了一枝,把烟递给陈强,陈强探身也取了一根。
陈子鱼掏出打火机,给他爸把烟点上。陈强吸了一口:“她什么都没说!更没说你一句不好,只说她舍不得这个家,让我看到你跟你说一声,她有什么做得不对她改。她说你不接她的电话,也躲着不见她……”
“是她给你打电话让你去的?”陈子鱼马上明白了:“还有点手段嘛。”
“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你没见到,人家哭得像个泪人一样,一口一个爸,我听了都心软!”
“这时候想起爸了,你生日那天,我叫她去你家吃饭,大小姐还不肯去,躲在公司里非说加班呢。”
“子鱼,这你可错怪琳琳了。她有来。”
她去了?陈子鱼一愣。
“那天她来,情绪不高。我就知道你们俩有事儿。”陈强说:“琳琳有时是有点使小性子,但她对你那可真是死心塌地的。”
陈子鱼嘲讽的一笑,死心塌地?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陈子鱼问:“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免得你要说不说的难受。”
“哦,她还说了一句话,她说,那件事,你错怪她了,请你一定要相信她。”其实程琳当时哭着说的是,告诉他我只爱他,老头子觉得肉麻不方便转达。顿了顿,陈强说:“那件事,是什么事?”
陈子鱼眉头一动,闷着抽烟不说话。
陈强老办案的了,如何猜不到个七八分?于是试着对陈子鱼说:“小鱼啊,两口子过日子,山长水远,遇到再大的难事,也要坐下来好好的谈个清楚,你不能就这么一撒手一走了之啊。这不是负责任的态度啊。你是男人,你得对这个家负责……”
“行了爸,”陈子鱼觉得忍耐到极限,皱着眉头打断了他:“我的事你别管了!”
老头子立时噤声。从前办案时雷厉风行的一个铁人,对着这儿子就有点犯怵。现在儿子也长大了,比自己还高半个头,而他年纪越大,就越怕这儿子。现在看陈子鱼变了脸色,他就有一肚皮的话也不知该说怎么说了。
“爸,我手上有个案子,很忙,你没事儿别给我添乱了。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你好好的和小阿姨过日子就行了。”陈子鱼站起身,打算逐客了。
陈强也只有跟着站起身,最后死心不息的唠叨多一句:“你没事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陈子鱼说:“你不一样抽得凶吗?”
“我都这把岁数了,你怎么和我比?你还年轻,戒还来得及,要不你不到四十岁,两个肺就黑透了!”
“来不及了,早就变黑了。”
爸爸真是越老越啰唆。现在才来关心我?他早干嘛去了?
陈子鱼回到自己的座位,一肚子的不是滋味。程琳的辩解实在苍白可笑。误会?他跟踪了两个多月,亲眼所见他们走进酒店,就差没捉奸在床,她以为她可以抵赖吗?
而这一次看到爸爸,也让陈子鱼心里犯堵。父亲是真的老了。每一次见他,都觉得他好像比上一次更老。刚才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时,他还要低一点头和父亲说话,突然想起小时候,一身警服的父亲在他心目中,却是高大得有如偶像,需要仰视。人老了,就会变得软弱,畏缩,不知所措吗?人这一辈子,真是没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