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双向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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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杨滨的话,她听进去了,觉得是个不错的提议。但一个巴掌拍不响,合作需要双方有意向才行得通。更何况简矜面对的是柏斯时,身份地位的悬殊让她能作为交易的东西少之又少。

简矜正式入职柏灵雅品,虽有闲言碎语,但整体适应得不错,渐渐进入工作状态。她也是在来了后才知道,柏斯时工作重心偏在总部,两人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了。

这天中午吃过午饭回设计部,简矜听说柏斯时来公司,不过碍于公司最忌讳跨级沟通,她不准备私下去找他。谁知没过一会,她便接到消息柏斯时让她去办公室。

简矜先敲门,岂料半掩着的门被她这用力一推,门缝骤然变大。

办公室内,特助梁肃沉稳汇报的声音因为这个小插曲慢悠悠地停止:“……按规定,你父母留下的那笔股份需要等你结婚才能获得……”

简矜非有心闯入,也非故意偷听。

但已经到这地步,简矜再掩耳盗铃地带上门也没意义,索性硬着头皮迈进门,对不小心听到的内容充耳不闻,自顾表明来意:“柏总,您找我。”

因为心虚,她第一次,用了敬语。

“你先出去吧,让齐律师把东西准备好。”等梁肃出去,柏斯时才对简矜说,“我让齐律师拟定了一份协议,界定以及约束我们的关系,一会他过来具体给她介绍。”

在办公室这个环境,柏斯时和简矜间,领导和被领导的从属级别明显。

柏斯时商量的口吻很容易被增添命令的意味:“在那之前,需要你面试一个人。”

“我面试?”简矜确认道。

柏斯时不置可否地点头,说:“你的组员,当然需要你自己面。”

简矜听懂了,只是不明白柏斯时这样做的用意。在她手下安插自己的人盯梢?简矜与他,是协议合作关系,没有所谓的忠心,却自认坦诚。

甚至天真地觉得两人在协议关系下相处得不错,在杨滨建议索性结婚时,真的有认真考虑过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柏斯时示意她:“人现在在会议室。”

“好。”简矜不动声色的应,心里对柏斯时情绪复杂,可等她站在会议室的玻璃门外,看到会议桌旁坐在发呆的年轻设计师时,眼皮一跳,心里胡思乱想的情绪陡然间烟消云散。

“简矜姐。”男生坐姿拘谨,见进来的是她才露出一个阳光真诚的笑容。

是个熟人。

“是你啊。”简矜颇为意外。她和卫师没有深交,kuyi盗用设计稿的事一经发现,简矜和周致森因观念不和为此频频爆发争吵,没多久便退出SUJ。她私下了解过卫师的情况,非专业学校毕业,高中毕业后跟着家里亲戚在电视剧剧组的道具组打工,没机会上大学,但对珠宝的审美不错,设计的东西很有水准,否则也不会被kuyi冒险抄袭。

她和卫师只见过一面,出于私心给他推荐过一位律师方便他做维权咨询。看卫师的反应,还记得她。

简矜朝柏斯时办公室的方向看看,知道自己误会柏斯时了。

她进门后先说明自己在这的原因:“我已经离开SUJ了,在柏灵雅品设计部任职。你怎么样?和SUJ的官司解决了吗,父母身体还好吗?”

卫师的母亲瘫痪卧床,父亲患有尿毒症,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上大学的原因。

卫师背景简单,容易被人拿捏,才成了被人肆无忌惮侵权的牺牲品,不过好在过程虽艰难,但苦尽甘来,当下还不错。

他说逐个问题回答:“多亏了柏总的帮助,官司顺利。我父母也很好。”

“你说是柏斯时帮你打官司?”简矜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关系,越发自责对柏斯时的误解。

她说:“那挺好的。维权官司需要财力和时间,是项持久战,有他帮助,会事半功倍。”她一顿,刚要表明来意。

只听卫师自顾感激地补充道:“柏总还替我父母联系了一笔长期的慈善捐款,解决了我家的经济压力。”

简矜噎声,不曾想柏斯时做过这些。

再回办公室,简矜对柏斯时的心态完全改观,更多的是惭愧。

空荡冰冷的办公室,被明媚阳光照得亮堂。墙边的绿植叶片挺立肥厚,生机盎然。

简矜绕过会客区的沙发,隔着一张办公桌坐到椅子上,见他停下手上工作抬头看过来,才说:“我见完卫师了。”

“合适吗?”

简矜如实道:“挺满意的。”

柏斯时点头,低头继续翻文件,一目十行地过一遍条款后,在最后一页的签字,语气如常道:“那让他配合人事办理入职。”

“谢谢。”

柏斯时没接话,将文件放到一旁,拨通内线让齐律师进来,抬眸间见简矜正盯着自己,一本正经地问她:“在等我说不客气?”

简矜噎声,她不是这个意思,解释自己方才在看什么。

“你这套西装,是不是在去年参加SUJ的慈善拍卖活动时穿过?”

柏斯时低头打量一下,认真想了想,模糊道:“大概吧,记不清了。”他反问简矜,“有什么不妥?”

“没。”简矜笑笑,撒谎道,“突然想到了。”

柏斯时探究地望她一眼,但这终究是件小事,并没表现出过多的上心。

简矜在文件翻动的细微声响里,看着他身上挺括讲究的灰色西装,确定连腕上戴的手表都是去年的那块,不禁多看了几眼,嘴角不自觉弯起来,抿出一个浅浅的轻松的笑容。

去年这个时候,SUJ重推一款女士手链,商品的爆热让背后名不经传的珠宝设计师Karley广受关注。网络造神只在一夜之间,所以毁神甚至不需要真凭实据——

不知哪个环节出了意外,Karley被贴上营销咖的标签,陆续有业内博主发言,说Karley设计的东西就是垃圾,作品在市场上的成功和作品本身无关。越来越多营销号下场,不辨真假地乱带节奏。

鲜有人知道Karley,而知晓她身份的朋友给予她宽容的理解和信任,简矜只要不公开身份,这些指责便落不到她身上,但她终究跨不过被质疑的坎,做不到充耳不闻。

那段时间,她心理压力极大,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自闭很久后,被周致森强制性地安排出席公司的一场慈善拍卖会。

华丽的礼服和闪耀的首饰,在简矜看来和白布石头别无二致,她麻木地笑着。对于在学生时代遭受过霸凌的她,外界的声音不算什么,真正干扰她的是自我的质疑。

她急躁地想要设计出下一个作品,来证明自己是有才华的,并非剽窃和侵占,但过于紧绷的情绪和沉重的压力让她陷入了崩溃的闭环。

竭力后,是一次次的不满意。

数不清的废稿,无休止的内耗。

简矜甚至去看过心理医生。

但让她真正走出来的,只是柏斯时的一句话。

那是简矜时隔多年和柏斯时再见面,两人不论外型还是气质,较学生时代穿着统一校服的青涩模样有了很大的改变。

隔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多年的缺席让昔日友人眼神有默契、也有疏离。隆重又潦草的一个对视后,两人被拉到各自的交际圈。

直到最后一件展品拍卖结束,晚宴接近尾声,两人才正式交谈。

没有叙旧的环节,柏斯时作为活动嘉宾,率先恭喜SUJ在业内的成功。

香槟轻碰,简矜尝试窥探柏斯时身上过去的痕迹,恍惚间问起他怎么看SUJ最新的设计。

问话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了。简矜发疯般逃避的东西,如今要以最残忍的方式在她面前铺开。

意外的是简矜的担心并没有发生。

简矜至今记得当时的每个细节。柏斯时听见友人喊他的声音,冲对方轻一点头表示马上过去,在离开前,仍记得回答简矜:“她的设计实至名归。”

字字珠玑,盖棺定论。

可能杨滨说的没错,她慕强。所以慕强的她将柏斯时当做灯塔、标杆,他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一句说完可能过后自己便忘记的话,竟神奇地抚平了她疲惫凌乱的内心。

律师敲门进来,简矜从回忆里慌乱抽离,再望向柏斯时,平静温和的目光被岁月赋予太多意义。

合同一式两份,简矜和柏斯时坐在办公桌两边,看完了协议条款,主要是简矜在看,柏斯时提前翻到签字那页,捏着钢笔等她看完。

简矜阅读速度不错,很快看完,却没着急答复。

柏斯时察觉出她在发呆,通情达理地表示:“有异议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简矜轻抿唇,放下合同,盯着柏斯时,郑重地问:“你介意我们的关系从订婚更改为结婚吗?”

柏斯时撩起眼皮,吃惊却认真地看向她,上半身缓缓靠到椅背上,一贯从容不迫的语气,问:“理由呢?”

后来简矜才知道,哪有那么多“恰好”的巧合,所谓的机缘,不过是柏斯时以爱为名织就的一个个陷阱。而简矜纵情至深,甘愿奔赴。

后来,真是一个具有美好意义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