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日光爬上脸颊,周桃儿在清脆的雀鸟啼鸣中醒来。
“嗯啊——”在被她睡乱的衣裳堆里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虽然身上穿得厚,不至于受冻,但是始终没有盖被子的那种热乎感觉,清醒后打了个寒颤,赶紧把铺床的袄子套在身上。
普通农户家,冬天能有两件袄子换洗已经算过得不错了,周桃儿却足足有三件。
当然不是因为周老太大方,相反,周老太不怎么舍得给家里的姑娘花钱,衣裳都是补补拆拆,能过一年算一年。周梅儿还小,闹着要新衣过年时,胡氏会想办法满足。至于周桃儿,她靠的是她早早过世的亲娘。
周桃儿的亲娘是病死的,周老太嫌弃她穿过的衣裳晦气,要烧掉的时候被周桃儿不要命似的护着,这才得以留下。
起初几年,周桃儿身量小,旧衣裳的袖口虽然越来越短,但勉强能穿。后来周桃儿开始抽条,不得不到周老太跟前求新衣裳。
她永远记得当时阿婆上下打量她的眼神,只有计算和衡量,最后也只说过两天在说。两天又两天,就像有人登门求娶,她说舍不得要留两年一样,都是托辞。
衣裳越穿越薄、越穿越短还是小事,女儿家的身形逐渐显现,这样紧紧裹着身子的衣裳已经不能穿出门了。
一个北风呼啸的冬夜,周桃儿摸黑打开了她娘留下的樟木箱,攥着里头带着陈腐气味的衣裳默默流泪。
第二天她在屋子里闷了一个早上,出来吃午饭的时候,大着肚子的胡氏盯着她改出来的新衣服看了半晌没说话,等周老太进来的时候才旁敲侧击地要给肚子里的孩子扯块新布。
在樟木箱压了几年的旧衣,经周桃儿的巧手缝改,跟新衣没什么两样,周老太二话不说就冲过来揪周桃儿的耳朵,质问她是偷钱了还是藏钱了。
在那之前,周桃儿还没有真正为藏钱攒钱动过脑筋,在那之后,她真正领悟了她娘临终前的教诲,求绣铺的刘掌柜免了她的押金,开始偷偷攒钱。
她娘留下的东西不多,所有的衣裳鞋袜加起来堪堪放满一个樟木箱子,周老太看周桃儿穿了一段日子没染上什么病,也起了心思,做主分了几件给胡氏。
周桃儿娘留下的东西,胡氏避忌都来不及,更何况当时还怀着身子,说什么都不肯要这些死人东西。周老太觉得可惜,但这不吉利的东西是决计不能给儿子和孙子用的,最后挑了几件颜色老成的出来,让周桃儿照着她的尺寸裁改。
一个是阿婆一个是亲娘,一个还活着一个已经过世了,仁孝当下,只要周老太要,周桃儿只能乖乖把她娘的衣裳分出去。
后来家里又多了个周梅儿,胡氏的忌讳之心也渐渐淡了,樟木箱里的衣裳越来越少,周桃儿一狠心,只留了她娘最常穿的一件薄衫好好收着,把余下的衣裳都按照自己的身形裁补成新衣。
当时四岁的周梅儿看见她多了那么多新衣裳,不依不饶地跟胡氏要新衣。胡氏不好直接跟周桃儿开口,借周老太的口让她分出来几件。
那时候周桃儿的绣活已经能养家了,刘掌柜帮着她,每回周老太去交货的时候钱拿得都不是很顺畅,而周桃儿去的时候总能受到额外关照。周老太跟什么过不去都不会跟钱过不去,久而久之,拿货交货的事情就全权交给周桃儿了。
周老太替胡氏来要衣裳的时候,周桃儿搬出刘掌柜,说穿得不体面容易受轻视,连带着以后绣品的价钱都难涨上去。
说到银钱那可就相当于掐着周老太的七寸,朝着吵吵嚷嚷的周梅儿伸手就是一巴掌,纵使胡氏挡得快也还是把周梅儿吓得发不出声。
自那以后,不论是周老太还是胡氏,就连少不知事的周梅儿都没再打过周桃儿衣裳的主意。
轻轻拍走衣袖上沾到的尘灰,周桃儿穿着她娘的衣物改出来的衣裳,彷佛她娘时刻在陪伴她保佑她,给予她莫大的勇气。
歇了一晚上,精神和体力是养足了,不过身上的青紫处也酸疼得厉害。
“嘶。”揉几下肩再捏捏腿肚子,只稍微缓过劲就起来干活了。
等着她干的活计可太多了!
洗衣裳、缝被子、找食物、捡干柴……还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要把前殿收拾干净,给神像供上供果。
她借住山庙打搅神佛清净不说,在庙里吃的第一顿就是肉食,简直是大不敬,可得虔诚一些。
起来先把昨晚偷懒没倒的水给倒了,一手端着盆,一手拎着桶,去溪边洗漱打水。
山溪清泠,一碰到就激得周桃儿哆嗦一下,霎时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早晨就该有朝气些,洗完木盆后,她没有着急提水回去,而是掏出昨日在山林间顺便折的软木枝,就着清澈甘甜的溪水洁齿洗脸。以水面为镜,用打湿的手指梳理发髻。
冬日的山溪实在太冷了,收拾完自己后,周桃儿简直有朝气得过了头,抑制不住寒颤的牙齿跟在打架似的,清水鼻涕也挂下来。
往冻得发僵的手掌心哈了口热气,温暖的白雾融进眼睫上挂着的水珠里,痒痒的。揉眼睛的时候瞥见陆骁家的炊烟,肚子适时响了一声。
打水,回去吃早饭。
用树枝从灶膛的灰里拨出十来个山豆,这是她昨晚利用柴火的余温烤的。
不过她没掌握好火候,应该是丢早了,几个偏小的山豆已经烤焦成黑炭了,试着剥开咬一口,吃了满嘴黑。
没辙,只能把几个小黑炭重丢进灶膛里当柴烧。
好在剩下的大些的山豆都是好的,剥开被烤黑的皮,里头是白里泛黄的芯,吃进嘴里糯糯的,细品还有淡淡的甜味。
山豆不算大,以周桃儿的饭量,十来个能吃饱,少了那几个烤过头的也没什么影响。她吃完以后对着木桶里的水照了一下,嘴边黑了一圈。
“噗嗤。”
离了家心里就是舒坦,一点小事也能引得她发笑。
吃饱就要开始干活了,洗干净嘴巴和手,她要去林子里捡柴了。
昨天为了方便,她捡的都是些易燃的断枝枯草。捡了几趟,山庙周边已经不剩什么柴了,今天要往林子深处走一走,尽量捡些能烧久一点的大枝子回来。
在带出来的衣裳里翻了一下,找出根颇为结实的腰带,信心满满地背着空包袱出去了。
因为要熟悉山间情形,周桃儿今日特地选的和昨日相反的路,一路留意合适的断枝。不过她可没有傻傻地一边走一边拾柴,出来一趟不容易,不单单是为烧火柴,还要带些野菜野果回去。这一趟不知道要走多远,返程的时候再捡柴比较省力。
沿路碰见好几株山豆藤,山豆便于存储不易坏,她把能摘的都摘了,装在包袱里沉甸甸的。
这个方向的野菜倒没有昨天遇见的多,走了半天才挖了一把。其实主要是周桃儿认识的野菜有限,那些不熟悉的长得再好她也不敢挖。
虽然野菜不多,但是周桃儿运气好,竟然看见一棵黄红的柿子树。
兴冲冲地跑到树下,柿子已经熟透了,脚底下好多烂熟脱枝的柿子,有些被落叶掩盖,踩上去有“咕叽咕叽”的水声。定睛往树上看,看着是硕果累累,其实大多被林间的鸟儿啄过了。
不过细找找也能看见些完好的,都在枝杈深处藏着,被粗心的鸟儿漏了去。
周桃儿笑眼弯弯地去找树枝,打算把柿子打下来。
“噗啪”、“噗啪”……
柿子真是熟透了,稍微打了两下就落下好几颗,并且无一例外全都摔烂不成形状了。其中有一颗是直冲着周桃儿的头往下落的,幸好她发现得早,及时避开,烂熟的柿子从她鼻尖擦过。
倒是不怎么疼,就是被溅了满脸汁水。
舔了舔唇边的柿子汁,简直甜进心坎里,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好甜。”
这么甜的柿子,可不能因为她这样粗暴的动作烂进地里。
周桃儿果断丢了手里的长枝,准备爬到树上去摘柿子。
“额啊——”
幸运的是,这棵柿子树虽然很粗很壮,但是最底下那个枝杈相对较低,周桃儿四处搜罗了些石头,叠高垫在脚下,倚着树干,拼命伸手踮脚,总算是抓到了树枝。
手上有借力,腿脚拼命往树上蹬,爬上第一个枝杈的时候,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热汗。
到现在她都想不明白,逃跑的那天晚上,她到底是怎么爬上树的,难道全靠一股拼劲儿吗?
那这股拼劲而可真厉害,她得早点找到那种感觉,以后日子肯定能轻松不少!
柿子树枝杈紧凑,爬上第一个枝杈,后面就不成问题了,周桃儿心里轻松,还有分得出心神打趣自己。
歇了一会儿,继续往上爬,把完好的柿子小心翼翼地收到包袱里,还摘了一些只被鸟啄过几口的柿子。
不能再摘了,这些是鸟儿过冬的食物,再摘它们该去啄田里的庄稼了。
包袱里又是山豆又是柿子的,满满当当,周桃儿生怕下树的时候把柿子挤坏,把颇有分量的包袱挪到身前护着,一点一点往下挪,最后是直接从树下跳下来的,震得脚都麻了还不忘护着怀里的柿子,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有橙黄的柿子汁溢出来。
有了这些柿子什么事都做不踏实,周桃儿不再继续向前。沿路只捡了够中午用的柴,都没用上带出来的腰带,扛在肩上就回去了。
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包袱里的柿子,把完好的柿子挑出来,分成两份。
一份供在神像前,一份送去了陆骁家。
一起送去陆骁家的,还有她挖的那把野菜,她一点都没留。
她得巴结陆骁,因为她有愧于他。
虽然亏心事还没做,但是迟早会做也必然会做,她得提前跟陆骁打好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抱歉,迟到了,对不起。
今天本来打算请假的,小桃子好像写得不太好,感觉喜欢的人很少,有点没信心/哭唧唧
但是晚上连着两个小天使在评论区夸我,我简直像打了鸡血,哈哈哈哈哈,满血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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