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惠子闭上了眼睛……开始回想过去的十四年。因为太漫长,她失去了时间观念。
“真的已经过去十四年了吗?”她不敢相信,还有半年,时效就到期了。
“今天是愚人节,你可不要挑这个日子骗我。要是我知道真相后,大失所望,一定会追究你的责任!”
手边就放着报纸,确实是2010年4月1日印刷的,不论翻到哪一页,都是这个日子。就算这是玩笑,如此精心策划的把戏,必定会耗费大量的 财力。
应该值得相信吧!……闭上眼,又睁开眼。
朦胧中看着报纸,日期竟然变了:2009年,比之前看到的时间,提早了一年。刚才果然是幻觉啊!既然一闭眼,时间就会倒流,那索性就不睡觉了,但她非常困,困得受不了。
如果抵抗不住诱惑,睡过去的话……2008年、2007年……
户村由佳子在院子里,晾洗好的东西……
外婆大小便失禁,必须垫上尿布。有时候洗了还没干,又被弄脏了,于是晚上只好使用尿不湿。
一楼有供桌的房间,大约十张榻榻米大小,外姿一个人住,因为那里的日照最好,最温暖。外婆已经卧床多年,但由佳子从未嫌弃;尽管有些臭,但那也没办法,偶尔有客人来访,都会被领到旁边的接待室。
长期卧床容易长褥疮,为了避免这点,由佳子每天都会给外婆翻几次身,一会儿侧身朝右,一会儿侧身朝左,据说保持同一姿势久了,会影响血液循环,导致皮肤坏死。
有时候,由佳子会抱起外婆,到浴紅里洗澡,外婆非常高兴;天气好的时候,由佳子会把外婆放到轮椅上,开着改造过的面包车,带她去兜风。外婆喜欢去看得见富士山的地方,但最近因为住宅地扩张,修了许多楼房,已经看不到富士山了。
自从友竹智惠子那件事之后,不知过了多少年,外婆现已年满八十,日本女性的平均寿命是八十五岁,外婆还要活好长一段日子呢。
“外婆,您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哦。”由佳子在外婆耳边大喊道;外婆脸上洋溢着喜悦,啊,她一定是听到外孙女的祝福了吧。
由佳子不知不觉也过了二十五岁,但却还没有找到想做的事。她的人生,还处在摸索阶段,母亲享受着崭新的生活,很少回来,由佳子觉得这样也好。
自己就同外婆一起生活吧……
晾衣物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若无其事地朝邻家二楼一瞥,发现窗帘在摇晃。
要不要用红色内衣做诱饵,将偷窥自己的傻瓜引出来,用监控摄像机拍下他呢?由佳子真的打算这么做,为了防范入侵,还得安装警报器之类的装置,或者是可触发灯光的传感器。
“哼,你这种垃圾,真是无药可救,只知道对母亲发怒的可怜虫!……”
不过,这混蛋的魔爪,朝自己伸过来的时候,由佳子还是感到了巨大的恐怖。
由佳子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将洗好的东西,挂在了晾衣竿上。
佐佐野健介从自家二楼,俯瞰邻居的院子。户村由佳子将洗好的东西都晾了出来,正要返回房内。
那是一座古旧的两层建筑,一楼外倒有长长的走廊,走廊上安装了玻璃窗,走廊后面,有三个带拉门的房间,其中一个是佛堂,一个是日式房间。天气晴好的日子,走廊的窗帘和玻璃窗,就会全部打开,拉门也会开一条小缝,以利于空气流通。
拉门打开的时候,就会闻到一丝臭味。
佐佐野有洁癖,八张榻榻米大小的西式房间,就是他的工作室,录像机、DVD、书藉都堆放在架子上,还摆放着电视、音响、录音装置和电脑等。文件资料在地上积成小山。
母亲见到这幅场景,一定会说“太乱了”,但在他眼中,却是秩序井然。倘若有人闯进来,就算只动了一本书,他也能立刻察觉,这就是混乱中的秩序。他用自己的一套方法,整理归类。
工作室隔壁就是卧室,但他几乎从不去那里,基本上都在这个房间睡觉。
常年未经打扫,房里积满了灰尘,虽然可能已经发臭了,但因一直生活在这里,嗅觉也许已经麻痹,他对此毫不在意,但却对邻居家的臭味和噪音,极其敏感。
当然,楼下母亲劳作的声音也很讨厌,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大声斥责,但他不能因为不满邻居,而大吵大闹,因为那样,就会让对方知道,自己在偷窥他们。
邻家的二楼,拉上了淡粉色的窗帘……那里多半就是由佳子的寝室吧,他对一楼的房间布局相当熟悉,因为他曾经秘密侵入过一次。
一想到这里,他就冒出了冷汗。当时没被发现,真是太好了;如果被发现,他该怎么办呢?光是想象一下,他的额头和后背,就泛出一层冷汗。
那是两年前的事:上午九点多,由佳子晾完一大堆东西后,开车外出了。她通常要过几小时才回来。佐佐野知道她去什么地方上班,但他不打算前往调查。
他突然发现,走廊的玻璃窗,为了换气,开了一条小缝,不禁很想从那条缝里,看看房内的情况。机不可失,母亲正好也出门工作了……
他下到一楼,院子的篱笆有一道缝隙,他穿过缝隙,进入邻家的院子。
由佳子家的左右,分别是佐佐野家和天满神社,神官平常都住在别处,除非要举行仪式,否則很少回来。
佐佐野健介确认没有人看到自己,然后,朝晾东西的地方走去。两边挂着大量的尿布,里面藏着女性内衣。这样做,是为了掩人耳目,但反而勾起了他的淫欲,他触碰到一件内衣,还是湿的,淚合着少量肥皂和香水的味道。
他离开晾衣处,朝一楼走去,迅速打开了破璃窗。他有好几年,都没看到老太婆的身影了,听说她已经卧床不起,就算自己进了屋,也不会被察觉。
他穿着运动鞋,登上走廊,拉开拉门,房间中央铺着被搏,一个老太婆躺在里面。以防万一,他道了声“你好”,但没有回应。
他以为老太婆死了,但走近后却发现,她还有微弱的呼吸。原来还活着啊。听说已经八十多岁,照这么躺下去,说不定,能活到一百岁呢。
那老太婆满头白发,皱巴巴的脸上,到处都是老人斑;见她骨瘦如柴的模样,他甚至觉得,用手捂住她的鼻子,就能轻松置她于死地。
房间里除了被褥之外,别无他物,空气中飘荡着小便和腐臭的味道。枕边放着一个透明的大塑料袋,塞满了茶揭色的污物,和尿片之类的东西。袋口用橡皮筋捆好。原来如此,是死神和粪尿的味道啊,院子里总是晾着大量尿布的秘密,总算解开了。
这里似乎也是佛堂,房间远处,摆放着一个很大的供桌,上面排列着一组牌位——他闻到了线香的味道,长押上挂着两张褪色变黑的照片,应该是卧床不起的老太婆的父母吧。
拉开右边的隔扇,是另一个相同大小的和室房间,里面空荡荡的。拉开左边的隔扇,是大小相等的客厅。
就在这时,一串喀!喀!喀!……的声响传来,把他吓了一跳——是老太婆所在的房间传来的。
回去一看,老太婆正在痛苦万端地咳嗽着,痰卡在了喉咙上,咳嗽声就像是来自被淤泥和垃圾堵塞的排水口一样。
他担心老太婆再这么咳下去会窒息,于是手伸到老太婆背下,将她側翻过去。老太婆的口里,流出青绿色的黏液,看她这么痛苦,他帮她搓了搓背。
没多久,老太婆可能是舒服了吧,安静地沉入了梦乡。
“那个时候,如果我不帮老太婆,把痰咳出来的话,她必死无疑。”讽刺的是,他偷偷侵入别人家,结果却在那里救了一条人命。
他没了再在这里转下去的兴致,径直回家了。
三十分钟后,由佳子因来了。幸好他没有去二楼的房间,那样他肯定会撞上她。
幸运地躲过了那个女人,出乎意料地救了老太婆一命——这两件事造成的复杂感情,让他忍不住冒出了冷汗,自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侵入邻家。
但是,观察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