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夏净莲在满是绿荫与花卉的草地上散步,呼吸清晨微凉的新鲜空气。这是结婚三天以来,她第一次走出卧房。
她和裴淆整整关在房里两天,永不餍足的享受鱼水之欢,直到今早她睡醒,再也无法人眠,才起身下床着衣,到庭院来透透气。
她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随意走动,好奇的打量伫立在晨光中的豪华住所。
裴淆的寓所位于长岛的高级住宅区,附近全是独立门户的别墅型住家,每栋房子的造型各有不同,极具巧思,一户与一户间的距离相当远,光是走路就要一、二十分钟。
靠近主屋的花圃里,种满各种季节性花卉,随着四季更迭替换;围墙边的高大枫木,众星拱月的包围这栋两层楼的白色典雅建筑。
距离主屋不远处,有一座具有温、湿度调节功能的透明花房,种植许多珍奇名贵的热带花卉。
某一方面,裴淆极力摆脱童年时父母带给他的阴影,努力想创造自己的新天地,但另一方面,他却不自觉地跟随父母的脚步,依循以往的规范,重复做着相同的事。
例如这间布置华丽、宛如欧洲宫廷式的豪宅,就完全是他母亲所钟爱的形式。
夏净莲逛累了,便在院子里的木头长椅上坐下来休息,附近的西洋水仙开得正娇艳,她专注地欣赏着,没发现有人从小径的那端走来。
“早安,夫人!”那个人走向她,微笑打招呼。
“啊?”夏净莲抬起头,看见一个年轻的金发大男孩正对她微笑。
“你是……”她好奇的打量他,并不认得他是谁。
“我叫彼得,是裴先生请的花匠。”
裴淆与夏净莲结婚那天,婚礼的花卉就是他布置的,那时他只远远看见夏净莲,无缘和她攀谈。
“花匠?”花匠不都是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吗?居然也有这么年轻的花匠!
“是啊!现在你眼前所看得到的花,都是我亲手种的喔。”彼得骄傲的指向她刚才瞧得目不转睛的洋水仙。
“真的?”夏净莲一向羡慕这些号称拥有“绿手指”的人,好像他们随便栽上一株花苗,就能长得娇艳茂盛,哪像她连悉心照料的幸运竹,最后还是原因不明的死了。
“照顾花卉很难吧?”她艳羡地望着花团锦簇的洋水仙,心想要是将这些花交给她,大概不出半个月就全“死于非命”了。
“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注意阳光和水分,然后在适当的时机施点肥,值物自然就会长得……”彼得在她身旁坐下,话匣子一打开,就聊得没完没了。
夏净莲专注地听着,不时点头微笑,他们从花卉谈到观叶植物,最后还谈到裴家庭院里的绿树,他们聊得浑然忘我,直到背后传来一阵可怕的怒吼声。
“净莲!”
裴淆头发竖立、衣衫凌乱地冲过来,面色铁青,一副来寻仇的样子。
刚才他突然醒来,发现她不在床上,正想按内线电话询问何婶她的去处,哪知视线不经意掠过卧房的落地窗,看见她和彼得在花园里有说有笑,妒火立即焚毁他的理智,他顾不得衣衫不整,便像一匹失控的野马冲出来。
“淆!”夏净莲站起来,高兴地迎向他。“你怎么起来了?”
“我要是再不起来,恐怕连老婆让我戴绿帽子都不知道!”裴淆尖酸地讥讽,锐利冰冷的眼眸扫过她,恶狠狠的停留在彼得身上。“怎么?才刚解人事,就迫不及待想试试白种男人的滋味?”
“淆!你在说什么?!”夏净莲震惊地睁大眼,面色倏地转白。
“我的意思你听不懂吗?我警告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不要我一不注意就忙着四处招蜂引蝶、卖弄风骚,这里不是甜心小屋,不要把你工作的那一套搬到家里来!”他愤怒地吼道。
“裴淆!你怎能这么说?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种女人,我以为你懂我的,没想到你根本……”她气得哽咽,声音破碎。
“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我不懂,我只知道如果你敢红杏出墙,我绝对不会饶过你!不管是你或是那个奸夫,都最好祈祷那时我手边正好没有一把枪!”
“你……”夏净莲气愤地瞪视他半晌,然后难忍羞辱地别开头,眼眶逐渐发红。
彼得听不懂他们夫妻间的中文对话,只张着晶蓝色的眸子,骨碌碌地望着他们,裴淆一看他那张无辜的脸,心里就有气。
“You——Youarefired!!”他指着彼得的鼻子,恨声命令,要他立即滚出他家,离他老婆远一点!
“What?!”彼得的下巴掉到胸口,他震惊地抚着胸口,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竟然英名其妙被解雇。
裴淆懒得理会他,径自上前拦腰抱起挣扎不已的夏净莲,转身大步走回屋里。
回到位于二楼的卧房,他毫不温柔的将她扔在柔软的大床上,夏净莲立即爬起来。
“裴淆,你不能这样不讲理!彼得没有做错事,你不能无缘无故解聘他。”她没空替自己解释,一心只想阻止他拿无辜的彼得泄愤出气。
“他怎么没有错?该死的他错得才多!他错在不该仗着自己有张年轻稚气的娃娃脸,就来勾引你!”他妒恼地大声咒骂。
“他没有勾引我!我们只是谈论一些有关花卉植物的问题,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净莲既震惊、又诧异,他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疑神疑鬼又不讲理,像个任性胡闹的孩子,简直不可理喻!
“是吗!他还真聪明,懂得用花花草草来欺骗你们这些愚昧的女人,这招虽然落伍了,但还是一样管用,瞧你——不就被他迷得连魂都飞了吗?”
他鄙夷地冷讽,转身打开衣橱,抓出看见的第一套西装穿上。
“我没有!”夏净莲走到他身后,激动地反驳。“我已经说过了,我和他只是闲聊,绝对没有谈论私人感情,更不可能像你说的……什么暗通款曲,这么说太过分了!”
“是吗?或许是我发现得太早了,否则——说不定现在你们已经在花房里打滚了!”他冷哼着套上黑色西裤。
“裴淆!”夏净莲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是从她新婚丈夫的口中说出来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给我冠上不贞的罪名?我什么都没有做呀1诬陷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只要安分一点,远离其他男人!否则——”
他倏然停止打领带的动作,大步跨上前,陡地勾起她的下巴,用力紧捏着。他阴冷地眯起眼,直视她痛得渗出薄泪的大眼,轻柔地微笑。
“我发誓,你会很后悔——非常非常后悔!”
他像开始那般突然地放开她,然后迅速转身,消失在门口。
夏净莲怔然跌坐在床上,思绪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脑中惟一残留的景象,是他那双冷冽残酷的双眼。他是说真的!如果她敢再和其他男人亲近,他将会采取极为可怕的报复行动。她知道他会!不知哪扇窗户没关好,一阵冷风吹进来,她单薄的身子忍不住直发抖。裴净究竟怎么了?他为什么这么痛恨她和其他男人接近?他在害怕什么?恐惧些什么?
老天!谁能告诉她,这段婚姻,究竟该怎么维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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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净莲坐在庭院里,望着不远处的老园丁翻土种植新花木。那天之后,裴淆果真换掉彼得,请来一个白胡子老伯担任新园,不只园丁,连原本的厨子、只司机都惨遭解雇的命运,只因他们的年纪都低于五十岁。想到白胡子园丁、白发苍苍的司机和已经退休三年又被裴淆高价聘请来的老厨师,她不禁摇头失笑。这里倒成了老人的新天堂乐园了!
算算日子,她来到纽约、嫁给裴淆,已经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的婚姻生活,绝对称不上多采多姿,甚至可说呆板无趣。
人生地不熟的她除了曾经上街购物两次、到大都会博物馆逛了一次,其余的时间全待在长岛的家中,每天陪伴她的只有女佣和何婶,她甚至无聊到坐在院子里,细数天空飞过的鸟儿。
她低叹一声,看看天色已逐渐转暗,裴淆也差不多快回家了,她得回房梳洗更衣,等他一起吃晚饭。
裴淆事业繁忙,每天早出晚归,不过却极少加班,通常他在晚上七点半之前就会回到家,八点钟准时开饭。
虽然何婶总是欣慰的说他体贴,每天准时回家陪娇妻吃饭,可是夏净莲却不那么认为。她总觉得他这么做是有其他的理由,譬如说为了监视她!
夏净莲跨上门前的台阶,听到身后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发现是裴淆回来了。
“淆?”她难掩惊讶。“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事情忙完了,就提早回来了。”裴淆下车,将公事包交给站在一旁等候的司机。“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他难得提早回家,心情不错,就搂着她的腰,在庭院里散步。
“嗯……我早上九点钟起床,吃过早餐之后,看看报纸,中午吃过午饭,先看一个小时的电视,然后去午睡,差不多三点钟的时候起床,到院子里逛逛,一直到刚才为止。”
她的生活乏善可陈,几乎不需要细想,就能流利的陈述。
“听你的口气,好像觉得日子过得很无聊?”他靠近她的发翼,嗅闻好闻的淡淡花香。
“是有那么一点。淆,让我去上学好不好?”
几天前,她打听到纽约有间颇富盛名的艺术学院,那里有她最爱的舞蹈系,想起因为母亲生病而忍痛放弃的学业,她不禁重新燃起回到校园的希望。
“你想去上学?”裴淆眯起双眼,眼中的风暴逐渐酝酿。
“嗯。我在家无所事事,觉得好无聊,听说纽约艺术学院里有舞蹈系,我是学舞的,想再继续进修……”
“你学舞蹈做什么?”裴淆睁大凌厉的双眼,原本慵懒的俊颜,一下于变得狰狞可怕。“有我养你还不够,你还想象以前一样,四处赶场卖笑吗?”他尖锐地嘲讽。
“不是的!”夏净莲急忙摇头解释。“你误会了,我想学舞蹈,纯粹是为了兴趣,绝不是为了再去表演呀!我也讨厌那种赶场卖笑的生活,完全是因为我——”
“够了!你只要乖乖待在家里就好,别想去学什么舞蹈!”裴淆毫不考虑的拒绝。“家里有很多事让你忙,如果真的嫌无聊的话,让何婶陪你逛街购物,或是多订些书报杂志来看,甚至要珠宝公司送目录来都可以,花多少钱都不是问题,惟一的要求是——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出门!”
换言之,她可以用钱买到一切奢华的享受,惟独自由,是他无法给予的!他绝不允许她拥有红杏出墙的机会,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机率,他也不会大意,他无法承受妻子的背叛!
“我知道了。”夏净莲吞下满腹的黯然,转身背对他,咬着下唇,竭力克制眼中即将涌出的泪水。或许……是她太苛求了!有了心爱的丈夫和宽敞舒适的生活环境,她还想实现学舞的梦想,是她太贪心了!想想以往去为了家计奔波劳苦的日子,现在的她可说是活在天堂,她应该满足了,不该再要求太多。
这样就很好了!她闭上眼,将失望的泪水往肚里吞,努力说服自己,她很幸福!真的……她很幸福见她黯然神伤的模样,裴淆不禁责怪后悔自己刚才口气太硬,即使不同意她去学舞蹈,也不必把说得这么难听啊!他心中有些懊悔,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要他道歉低头,万不可能,要他说些温柔的情话哄人,他也不在行,想了又想,只能用其他的方法表示歉意。
“你……想不相心出去走走?纽约的中央车站有间百年餐厅重新开幕,口碑不错,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今晚就去尝尝。”
他有些别扭地开口,这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道歉方式。夏净莲抬起头,看见他眼中暗藏的歉意,心中的怨难与委屈,霎时全部消失无踪了。他是在乎她的!即使他常在不经意间伤害了她,但他也会感到后悔,他不是个无心的人呀!她目光一软,霎时露出一抹醉人的微笑。
“那你愿意等我一会儿,让我回房去换件衣服吗?”
“当然!”裴淆声音沙哑,目光炙热。见她笑了,他心上沉重的大石霎时像是落了地似的,轻松无比。望着妻子离去的纤细背影,他突然发现看见她流泪的机会,似乎远比看见她微笑的机会多。是否,他亏欠了她太多微笑而不自知?
他霎时心生愧疚,于是暗自发誓,今晚一定要给她一个愉悦、快乐的夜晚!然而当一个钟头之后,他们坐在那间百年餐厅里,他只觉得满腔怒火狂燃,先前许下的誓言,完全忘得一千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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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气氛极好的餐厅,昂贵的水晶吊幻自天花板垂下,炫烂的金色灯光营造出华丽的宫廷气氛。灯光好、气氛佳、陪伴在身旁的人儿更是娇俏动人,即便如此,裴淆还是非常、非常不高兴,只因有个男人正和属于他的女人谈笑,明显忘了他的存在。
夏净莲一面聆听瞿亚焱的风趣妙语,一面偷瞄脸色极为难看的裴淆,见他似乎没注意自己,这才悄悄放下手中的刀又。
美国人的胃容量都这么惊人吗?这块牛排吓死人的大。
“把东西全部吃完!否则我会要你连骨头都吞下去!”
裴淆自眼尾瞄到夏净莲放下刀叉,而她盘中的牛排根本还吃不到一半,嫉妒与愤怒交相冲击他的心,还不及深思,恶育巳冲口而出。
她必定是忙着与瞿亚焱调笑,才会连这么一点牛排也吃不完!
“我……吃不下了。”夏净莲盯着盘子里的大牛排,眼眶渐渐发红。牛排又大又厚,她已经努力吃丁一半,可是实在吃不下了。
“裴淆,别这么凶嘛!”瞿亚焱看不过去,先是轻斥好友一句,然后微笑着对夏净莲说:“我肚子好像还有点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把剩下的牛排给我?”
“喔,我当然不介意。”夏净莲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把餐盘推给他。
瞿亚焱的女伴冯晓澄偷偷瞄了裴淆一眼,他脸上仍是云贝冷硬的表情,不过眉头愈拧愈紧,搅拌咖啡的速度也愈来愈快,似乎想平息胸中的怒火……
瞿亚焱见夏净莲低着头,连句话也不敢多说,实在心疼她的安静退缩,于是继续找话题和她聊。“净莲,上次我打电话去,听你说想进纽约艺术学院学舞蹈,已经开学了吗?”
“裴淆不许我去,所以……”夏净莲抬头对他匆促一笑,随即难过地低下头。
“啊!裴淆,你不觉得自己太霸道了吗?既然净莲想学舞蹈,那你就让她去嘛!学舞是一件好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反对?”瞿亚焱替她提出抗议。
“你好像很心疼她?”裴淆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先是嫉妒、愤怒,后是嘲讽、讥诮,眼中妒火狂燃,恨不得焚毁眼前的一切。
“当然呀!”只要是人,都会怜惜这个沉默柔弱的女孩。
“既然你这么心疼她,那我就把她让给你好了。”
“什么?”这声惊呼,同时出自三个人口中。
瞿亚焱的反应是气愤,冯晓澄的反应是惊讶,夏净莲的反应则是悲痛。
“没错!如果你喜欢的话,就把她带走吧,反正我也玩腻了。不过……”他盯着冯晓澄,若有所思的说:“你得把你的女人让给我!”
他就是笃定瞿亚焱不可能拿自己的女人来交换,才敢这么说。
“开什么玩笑?”瞿亚焱赶紧护卫冯晓澄,并且恶狠狠地瞪着裴淆。
“你一定疯了!我不跟疯子同桌吃饭,等你恢复理智的时候,我们再谈!”
说完,瞿亚焱立刻拉着冯晓澄,怒气冲冲地离开餐厅。
他们走后,僵凝的气氛仍持续着。
“如果你是想伤害我的话,那你达到目的了。”轻得几不可闻的指控,出自夏净莲口中。她的声音沙哑哽咽,像在无声的啜泣。
裴淆狠狠一咬牙,紧握住桌上闪亮的银叉,尖锐的银叉刺入他的手掌,流出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