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之前从李大头的视频里看到过入侵的潜卫，还知道他跟外城的一些激进分子有来往，号称要揭露“真相”，邱时真会觉得这人出现在这里可能就是俩内城闲人想拍点外城猎奇景观。
但现在他再次跟这个小瘦虾米同时出现，还是在任务时间，任务地点……
就很微妙了。
邢必伸手准备抓着李大头衣服给他翻个个儿，邱时抢在他之前一手一个拎着李大头和小瘦虾米的衣领站了起来。
“平民两个，没有异常，应该是意外逗留，放路边了，”邱时把两个人拖到路边，让他俩特别是李大头一直保持脸冲下的姿势，“城防署的人来接一下？”
“好。”李风应了一声。
“任务继续，”邱时拍了拍手，看了邢必一眼，“前方三百米没有发现目标。”
“嗯。”邢必应了一声，嘴角很不明显地勾了一下。
邱时本来不确定邢必这个无限接近人类的一级潜卫有没有看明白他的意思，但这个笑证明他应该是懂了。
监听那头肯定不止李风他们，公司和军方的人应该都在，实时画面估计也会传回去，他能做的也就是到这儿了。
虽然他不知道李大头到底是谁，有什么用，但就冲李大头还能自由活动，就知道李风肯定有不让他暴露的原因，这种人，绝对不会介意自己手上再多点儿砝码。
而至于自己能用这些行为换到什么，他不确定，也许什么也换不到，也许会被还完全不了解的邢必揭发，但总归是留条路，就算搞砸了，他也不会没命，他知道现在能跟邢必搭档的人只有他。
邱时脑子里琢磨着一堆事儿，眼睛却还是盯着眼前的地形图，就是因为还没适应这种隔着一堆图看路的状态，在布满岩尖的路面上走得有点儿颠三倒四。
任务目标只有一个，二级生化体对于邢必来说也不是问题，但毕竟不是训练，邱时有点儿紧张，两次都踢到了岩尖，隔着靴子都疼得他一蹦。
“这他妈什么破路。”他骂了一句。
“下次带个箱子出来。”邢必说。
邱时刚想骂人，眼前地图的最上方，出现了一个亮点，直奔他们的方向而来。
坐标也不用报了，他迅速靠向路边：“正前方，冲我们来了，速度很快。”
邢必往前去的时候他抽出了靴子上的匕首，这是特批的武器。
这次任务他俩都不能携带武器，这种失智规定不知道谁定的，也许是为了让单方面压制潜卫的搭档规则不那么显失公平。
山体拐弯的地方遮挡了视线，邢必转过去之后就看不到人了，但因为没有超出范围，地形图上也看不到他的位置，邱时不得马上跑着跟了上去。
刚一转过这个弯道，就看到了对面一个黑影跟邢必面对面地直冲而来。
邢必像是在助跑，几步之后猛地跃起，这个动作跟之前训练的时候击杀那个三级生化体的时候差不多，跃起，踢，落地时一击致命。
但让邱时意外的时候，对方用了跟邢必一模一样的姿势。
跟邢必同时跃起，两人在空中撞出了一声闷响，落地时两人同时被撞得退了两米，邢必的靴子在碎石地面上划出长长一道痕迹。
这要换了两个人类，肋骨当场就得断掉一溜。
邢必站起来的时候，对面的生化体没有进行第二次进攻，而是伸手摸向了腰间。
对方有武器！
这是邱时的第一反应。
非常操蛋。
这个距离对方就是拿个水枪都能在邢必冲过去之前滋到他了。
但对方什么也没摸到。
下一秒邢必抬手，手里拿着一把枪。
对方转身往旁边的悬崖猛冲过去，没等跳出去，邢必已经开了枪，击中了对方脖子。
邱时看到了一片溅出的黑色液体。
代表这个生化体的亮点消失了。
邱时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在空中的撞击的那一瞬间，邢必拿到了那个生化体腰上的枪。
“任务完成，”他说，“下次任务没有武器我就带着邢必去跳崖，这种光屁股一样空着手的任务跟他妈自杀有什么区别！”
“检查。”张署长说，“邱时收武器。”
邱时往生化体尸体那边走过去，邢必一直蹲在他旁边。
“有什么异常吗？”邱时问。
“共生体。”邢必说。
“我操。”邱时立马停下了脚步，“我在这儿协助检查吧。”
“你天赋异禀，”邢必说，“过来。”
“谁说的让谁过去。”邱时说。
“双人检查是规定，”李风的声音响起，“邱时，你不会感染，这个接触远比不上你平时清理感染者。”
“给老子闭嘴。”邱时一听这话就窜火，但还是走过去站到了邢必身边。
“收武器。”张署长再次强调。
“共生体，二级潜卫，确认无误，”邢必说着把手里的枪递给了邱时，“但是……”
“但是什么？”张署长追问。
“他企图逃跑，”邢必说，“跟二级潜卫的原则相悖。”
“带回来，”吴馆长说，“注意防止污染。”
邢必把这个二级潜卫从地上半拎起来，扯下了他身上的衣服，再用衣服包住了他的脖子，防止那些黑色的液体继续涌出。
“标记污染区域。”邢必说。
“……怎么标？”邱时愣了愣。
“要不让李风给你支笔画个圈吧。”邢必说。
“他这算失控吗？”邱时问，“我能给他来个手势让他闭嘴吗？”
“看界面。”邢必提醒他。
邱时这时才注意到眼前的地形图里有一块出现了不少黑色的斑点，耳边传来吴馆长的声音：“把污染区域圈出来就行，用手。”
邱时试着伸手在眼前晃了晃，发现可以控制斑点旁边的线条，他划拉了几下，把有黑色斑点的位置都圈了起来。
内城的技术，让邱时再一次感受到了两个世界的不同，外城的人连跟随管家都觉得稀罕，他那帮兄弟拿到几箱武器就能开心成那样……
回出发的时候，邱时发现李大头和小瘦虾米已经没在路边趴着了，石窝那儿的蝴蝶小宠也收走了，处理得挺快。
带着这个二级潜卫的“尸体”回到了车上，看着“尸体”被放进一个密封的箱子，他有些感慨。
邱时，你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收尸人了。
果然不是了。
你他妈都开始给生化体收尸了。
城防署的几个人从车上下来，收走了邱时手里的枪，拿着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冲他和邢必身上喷了一通不知名雾状物，应该是消毒。
终于坐进车里的时候，邱时往椅背上一靠，仰着头长长舒出一口气。
任务完毕，人放松了之后，他才感觉自己累得不行，肋骨像是刚被邢必撞过一样，疼得厉害。
更郁闷的是，他的搭档，优秀的一级潜卫，正坐在他对面，一脸平静淡定，根本体会不到他的疲惫。
“你会觉得……”邱时看着他。
“不会。”邢必说。
“操你祖宗邢必，”邱时简直无语，“你他妈不用妄想无限接近人类了，没哪个脑子正常的人类是这么聊天儿的！你要不要查查你出厂的时候有没有合格证，我怀疑你脑子少零件了。”
邢必笑了笑：“你说完。”
“滚。”邱时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真的累，胸口疼得慌，也或者是这么一通折腾他别说身体，脑子也没有一秒钟能休息，这会儿就想说点儿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闭着眼睛还是再重新问了一遍：“你会觉得累吗？或者心累。”
“会。”邢必回答。
“放你的屁。”邱时说。
这次任务回来，依旧是邢必回到那个罩子里检查，他被带进屋子面谈。
不过这次跟他面谈的只有李风一个人。
“感觉怎么样？”李风问。
“我肋骨没接好吧，”邱时说，“疼。”
“一会儿送你回掩体，”李风说，“休息一天，但是你在内城的所有事都要严格保密。”
“一天？”邱时瞪着他，“我没有十天半个月恢复不过来，你当个人吧，生化体都比你像人。”
“一天，”李风说着慢慢往后退了两步，“一天之后你们要进巢穴了，另外还有一点我要提前跟你说清。”
“别躲，”邱时说，“这儿没人拦我，我保证让你死得一点儿痛苦都没有。”
“公司和将军统了一下意见，”李风手挡着鼻子，“进巢穴的时候除了你和邢必，还会带三个二级潜卫，一共四个潜卫。”
“放羊啊？”邱时有些难以接受，“我就光给邢必提供信息就已经够费劲的了，眼睛都快瞎了，你让我协助四个？我记得我挺珍贵的，吃点儿维生素就能清理感染者的就我一个吧？”
“那三个不用协助，他们有设定任务。”李风说。
“什么任务？”邱时马上问，他现在知道这些任务不是闹着玩的，他必须要从李风这个狗官嘴里抠出一切有关的信息。
“协助清理生化体，必要的时候吸引火力。”李风说。
“……敢死队呗。”邱时说，想起了之前邢必说过，二级潜卫原则上是不会允许有逃跑行为的。
“这么理解也可以。”李风说。
“什么叫也可以，不用说得这么圆滑，”邱时说，“就是送死，干的时候你心安理得，说出来倒害羞了。”
“应该让我也装个控制系统，”李风说，“关键时刻让你闭嘴。”
“有这东西？”邱时顿时警觉。
“没有，”李风说，“真要有，这世界就是生化体的了。”
“没准儿那样更好。”邱时说。
李风看了他一眼：“邱时，在这里要慎言。”
“知道了，以后我跟你说话也会小心的。”邱时说完又看了一圈屋里，“这个正式任务结束只有你一个人问话吗？”
“顾不上你了，都在邢必那边，有机会我再跟你细说，”李风摆摆手，“我送你回去休息，注意安全。”
坐在李风的车上，一直出了内城门，邱时才又开口问了一句：“李大头的事儿，没什么跟我说的了吗？”
李风叹了口气：“李大头姓张，叫张思海。”
邱时沉默了好一会儿，转开头笑了起来：“我说今天让城防署把人弄走的时候，城防署署长为什么没出声呢。”
“这阵见不着他了，”李风说，“如果你再碰到那个跟他一块儿的女孩儿，别提这事儿，你的任务是高度保密的。”
“嗯。”邱时应了一声。
外城还是一如既往的拥挤破败，同时充满着希望和绝望，有人一脸漠然，有人满面欢笑，对于邱时来说，这里有着比内城更真实的热闹。
前面就是隧道，出了隧道，就是他的世界。
经过大岩酒馆的时候，他往窗外看了一眼，一切照旧，大岩两个字都还在，不过里面已经有了新老板，新的伙计，或新或旧的客人依旧坐满了酒馆。
“新老板是原来老板的朋友，你应该见过的，”李风说，“那个大胡子。”
“有印象。”邱时说。
“都会过去的。”李风说。
邱时没说话。
“再过十年，可能就已经没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了，先是变成听说，接着就会变成传说，最后全都消失，”李风说，“人类就是这样的。”
李风的车还是出了隧道就停下了，邱时下车。
脚都还没在地上落实了，就听到了胡小岭中气十足的一声吼：“时哥！”
隧道口的岩石后面跳出来一帮人，李风的车迅速掉头开走了。
“算你跑得快！”胡小岭指着车屁股，“要不今天车给你掀了！”
“疯了吗？”邱时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赵旅。
赵旅没说话，张开了胳膊。
“滚。”邱时说。
“快点儿！”赵旅说，“都以为你死了。”
“放什么屁，”邱时还是过去跟赵旅拥抱了一下，“这才一天，你们不会是一直在这儿等着吧。”
“倒也没那么忠心，”赵旅说，“李风通知了我们。”
“我们一听，这才刚去没多久就送回来了，”胡小岭说，“绝对是让他们给弄死了啊！再把尸体送回来了！要不你说有什么事儿能办得这么快！肯定是死了！”
“……挺会思考。”邱时说。
上了收尸的车，开到坡下时，他的直觉告诉他周围的环境有些不太一样了，细看却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就一个小时之前，”赵旅凑到他耳边，“四个大黑车拉了人出去，小岭带人悄悄跟过去了，他们在外围布防了，掩体一圈也都是他们的人。”
“是么。”邱时想起来李风说的那句注意安全。
“是出什么事了吗？”赵旅问，“外城都在传，说生化体进了内城了。”
“那倒不至于。”邱时说。
赵旅关键时候反应还是够快的，看着他琢磨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懂了，难怪突然往外围加派了这么多兵。”
“注意安全。”邱时说。
“嗯。”赵旅点头。
邱时从兜里拿出两瓶药给了他：“强效的。”
“现在清理感染者都那帮兵去做了。”赵旅接过药。
“防着点儿。”邱时说。
“好。”赵旅把药收好。
邱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危机就在那里，他能为这帮兄弟做的却只有这么一点。
掩体里的一切也都是老样子，连守在他门口等着的肖磊都没变。
“杵这儿干嘛？”邱时看到他有些无奈，绕开他进了掩体，李风到底还要不要把这人弄走了？
“跟你说一下工作。”肖磊跟着进来了。
“出去。”邱时说。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大家都很担心你。”肖磊把一张表格放到了他旁边的桌上，“这里是你离开的时间里发生的一些事，我都按时间记下来了。”
“什么玩意儿？”邱时震惊得眼睛都眯缝了，拿起表格扫了一眼，上面的记录时间精确到分，内容细到“一个兵两次经过掩体还往里看”。
“你不识字？”肖磊问。
“你这是正常询问还是骂我。”邱时问。
“正常问。”肖磊说。
“我识字，”邱时说，“谢了肖队长。”
肖磊离开掩体之后，没有人再进来，这帮人都知道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是需要一个人待着，不要进来讨打。
不过邱时没有一个人待太久，他只有一天时间，下次任务就是要去巢穴了，能不能回来他真的不确定。
他走出掩体，赵旅蹲在门口的一丛枯了的灌木下面。
“走，”他冲赵旅偏了偏头，“去尸洞，老头儿东西还在那儿吧。”
“在。”赵旅站起来，跟上了他。
“那儿有别的人吗。”邱时问。
“没有，那帮人巡逻都不乐意靠近，”赵旅说，“里面不知道多少尸体，晦气。”
尸洞旁边有一大堆的灰，邱时的脚步顿了顿。
“大岩老板的，”赵旅说，“答应过他的嘛。”
“烧挺干净？”邱时看了看，居然只有灰。
“哪儿啊，”赵旅说，“剩下的骨头都扔洞里去了，他老婆还在洞里呢，算是团聚了。”
“……行吧。”邱时笑了起来。
老头儿的行李箱藏得很好，这是他们藏东西的地方，一个带伪装的地洞，一般人在上头打滚都发现不了。
赵旅把行李箱拎出来打开了。
“这箱子还挺不错的，”他说，“来的难民里我都没见过有人带箱子的。”
箱子里果然一眼过去全是破烂，一堆瓶盖，几个金属盒子，打开都是空的，一些玻璃珠子，还有邱时给他收集来的一些老画片。
邱时拿了个小黑盒子出来，这玩意儿他倒是知道，这东西他用那个古老的手机玩游戏的时候会用到，能随机联上一些古老的，飘忽的信号。
再下面是一个袋子，倒出来的东西是一堆纸，还有一个盒子，这盒子他见过，老头儿放地图碎片的。
他首先打开盒子看了看，里面是一张已经拼好差不多一半的地图，就是老头儿说的铁路图，没有地名，没有路名，只有一个一个黑色的圆点。
左上角的一个点被圈了出来，下面缺了一块。
“这什么？”赵旅问。
“不知道。”邱时看着地图，完全看不明白。
“另外的城市吗？”赵旅说。
“可能吧。”邱时能看到有一条铁路线被黑笔标了出来，看起来是通往那个圈出来的位置，但起点缺了一块，中间也缺了一块。
“藏宝图么？”赵旅拿起地图正着倒着地看了一圈，又翻过来看了看背面，“哎？”
地图的背面，还有一些圈，圈旁边都写着问号，但其中一个问号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