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火石之间。
宁西顾跟江烨山都不动声色地飞快观察了一番基本敌情,两个人默不作声地站直了身体。
宁西顾想:身高没我高,肩膀没我宽,看上去有点老,穿衣风格好做作,年老色衰的老东西,不足为惧,呵呵。
江烨山想:脸蛋那么嫩,穿得好幼稚,还是打车过来的,看着就是个穷学生,没我成熟稳重,他都不屑欺负小朋友,呵呵。
然后宁西顾先发制人,他微微一笑,说:“您好,想必您就是乐茕茕提起过的那位江叔叔吧?”
又是故意咬重音在“叔叔”两个字上,好似他有多老一样,男人三十一枝花好吗?江烨山气是不气,也回以个淡定自若的浅笑,说:“你是哪家的小孩子?乐茕茕家亲戚侄子吗?”
宁西顾还没说话。
乐茕茕先炸了:“放屁!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那不然是谁?”江烨山好整以暇,问,“看着还是个学生,不然是你的男朋友吗?”
江烨山的语气像是在说:不会吧?你居然交个这么丢人这么拿不出手的男朋友吗?
乐茕茕本来就笨,喝醉酒以后更晕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一个踟蹰,竟然卡住了,没好意思承认宁西顾是自己的男朋友,她打了个酒嗝:“呃。”
江烨山慢悠悠地走近他们,用轻蔑的眼光盯着宁西顾,却也没再追问下去。
他只走到乐茕茕面前,伸手想给她理一理头发,仿佛要以此来昭示自己的所有权。
刚抬起手,乐茕茕就被宁西顾拉到身后去了:“大叔,不要动手动脚的。”
江烨山问乐茕茕:“你有我的车不坐,要跟这小子坐出租车啊?”
乐茕茕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他:“你傻了吗?我是让他过来代驾啊,我自己有车。而且我想坐谁的车就坐谁的车。”
宁西顾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点。
乐茕茕牵住他的手:“走吧。”
宁西顾犹再生气地被乐茕茕牵走了,上车前,他还回头冷冷地看了江烨山一眼。
乐茕茕一坐上车,笨拙地开始转移话题:“今天这顿饭真不好吃,还让我喝那么多酒,我现在难受死了,你开车记得开得稳一点啊。”
宁西顾一声不吭,启动了车辆,先把暖气给打开,车内慢慢地暖和了起来。
乐茕茕瞟他:“干嘛啊?那跟我闹脾气啊?”
她用手肘撞了撞宁西顾。
宁西顾盯着前方漆黑的街道,没转过头,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说:“你说在外人面前不能暴露我们的情侣关系,可是在你前男友面前也要这样吗?而且他都已经看破了,你还不承认。”
乐茕茕骄里娇气地敷衍他:“你还小,你不懂,成年人的交际很复杂的……有些事不用说的那么透。”
“别闹脾气了,我头疼又恶心,先送我回家吧。”
宁西顾气鼓鼓地说:“……那我等你明天酒醒了再跟你说。”
乐茕茕开始装睡:“嗯嗯。”
到家以后她不想走路,还是宁西顾把她背上楼的,跟小黄牛一样任劳任怨,先把她扛回家。她去换睡衣,换睡着了,宁西顾已经兑好了热水,把她叫起来卸妆洗脸。
乐茕茕本来睡前还护肤,都懒得弄了,她贴一张面膜在自己的脸上,跟宁西顾说:“等过十五分钟你帮我把面膜拿下来,再用毛巾给我擦擦脸。”
说完,她就自顾自地呼呼大睡去了。
真睡着了?秒睡?宁西顾轻笑出声。
宁西顾坐在床边,近距离地看她毫不防备的睡脸,心里又柔软又生气,怎么会有这样任性妄为的女人啊?
但他气归气,还是乖乖照着乐茕茕说的做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自以为是,他以为乐茕茕开始心动了,可仔细看看又好像是他的幻觉。
说不定乐茕茕是觉得他的免费非常划算,又能当助理又能做饭做家务,还能陪她玩,而且二十四小时待机陪她聊天……他本来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啊,怎么就不知不觉变成这样了呢?
就因为这个笨女人蠢的可以,所以他也得拉低自己的智商和行为去配合她,等回过神来时,好像已经回不去了。
有时他觉得自己离乐茕茕很近很近了,好像只需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把人揽入怀中。
比如现在,乐茕茕也不防备他,居然喝醉了酒,就这样躺在他面前,也不怕自己被袭击!真当他是个正人君子啊?
宁西顾不爽地想着,轻柔地给乐茕茕掖了掖被子。
乐茕茕还在做梦,她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巴,大抵是做了个美梦,笑嘻嘻地呓语说:“有钱……买……都买了……”
连做梦都在想着数钱花钱呢?这是个何等庸俗拜金的女人啊?
宁西顾觉得好笑,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嘟嘟的脸颊,没用力,她的脸又软又滑。
乐茕茕也没发觉。
这时,宁西顾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一看,是有来电。
屏幕上显示:爸爸。
宁西顾从地毯上站起来,离开乐茕茕的卧室,小心翼翼地给她关好门,稍微走远了点,才接起电话:“喂?爸爸。有什么事吗?”
他们父子俩是属于没有要紧事从不通电话的冷淡关系。
宁父沉默了片刻,才像是斟酌着,开口问:“你最近花钱花的有点厉害……”
宁西顾心里一个咯噔,说:“还好吧。用的是我自己存的钱。”
这话说出来。
他莫名地想起今天江烨山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说:小朋友,你还在花你爸妈给的零花钱吧?用零花钱去泡大人吗?
让他有一种羞耻感,他一直很想快一些、再快一些地长大,但从未比那个时刻更急切过。
宁父带着几分担忧地说:“与女□□往是可以的,但你因为没有经验,很容易上当受骗,还得小心一点才好。”
“你听管家说你还把我送给你妈妈的珠宝带走了几件。是拿去送给那个女人吗?我觉得你现在那个交往对象,并用不上那个贵重的礼物。”“是她主动问你要的吗?”
宁西顾敏锐地捕捉到爸爸对乐茕茕的鄙夷,让他像是被针扎到一样不舒服。
宁西顾否认,有点冲地说:“不是,她从没有问我要过,她也没要。”
“她是个很好的女人,你不要臆测她有坏心眼。”
效果适得其反。
宁西顾听得出爸爸的语气更不好了,仿佛他是个被奸妃蒙蔽的昏君一样。
宁父说:“你这么大的人了,你的感情私事我确实不好插嘴。但你毕竟是我们家的继承人,你该知道和你恋爱一场甚至跟你结婚会有多大的好处,有很多漂亮女人都十分会伪装,其实只是为了你的钱而已。”
“你现在正在兴头上,我说的话希望你能听进去一半吧。”
“谈恋爱就算了,你自己注意点花钱,现在是没花多少钱,就当你寻个开心,但别做傻事,你要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个人到底配不配的上你。”
“以后出席正式场合,你有没有脸敢把她带在身边,骄傲自豪地将她介绍给别人。”
宁西顾简洁地回:“知道了。”
宁父说:“早点睡吧。晚安。”
宁西顾敷衍地说:“晚安。”
说完。
挂了电话。
宁西顾怔怔地看着屏幕,直到光熄灭,休眠的黑屏上倒映着他的脸。
他看了看自己的脸,心想:我看上去已经不像是小孩了啊,我已经长大了。
有几次,他也有想把自己家世告诉乐茕茕的冲动。
但最后还是都忍了下来,并不是想用装穷要试探乐茕茕,他也没有刻意装穷吧?一开始都是乐茕茕擅自误会而已,他觉得可说可不说。但到现在,他是想知道假如他真是只是他,一个十九岁的穷学生,一无所有,乐茕茕还会喜欢他吗?
又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宁西顾起早,本来早上有课,他让室友代他点个名,把第一节课翘了就为了等乐茕茕起床。
乐茕茕挠着肚皮走出卧室时,一眼就瞧见宁西顾在客厅皱着眉撸猫,场景颇为滑稽,她笑起来:“你一大早的在干嘛呢?……不对啊,我怎么记得记得你今天早上有课的。”
宁西顾站起来,面朝向她:“我是想跟你谈谈昨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吗?”
乐茕茕光着脚,自顾自地走去倒水,打开咖啡机,做咖啡,边做边说:“不记得了,你说。”这是睁眼说瞎话,其实她都记得。
宁西顾只好重复一遍:“你为什么不在你前男友面前承认我是你的男朋友呢?难道我拿不出手吗?怎么看我都比他年轻英俊、温柔体贴吧?……”
宁西顾跟写小论文似的说了一大通。
乐茕茕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完,完全没上心的样子。
宁西顾冷声问:“你在听吗?”
乐茕茕抬头看他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娇憨任性的说:“我刚才想给你一个早安吻来着,你这么生气,那还是不要亲亲了吧?”
宁西顾:“……”
这个女人也太过分了。
宁西顾脸更臭了,他更生气了。
乐茕茕像没发现他生气一样,一脸无辜地问:“亲吗?”
宁西顾冷着脸,好气地答:“亲。”
话音刚落。
他就飞快地亲了一下乐茕茕的嘴唇,一点也不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