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林微濛话语中带些许哭腔后，林念有点小小的不知所措。
说起来，因为性格原因，林微濛打从出道开始便一直走的黑红路线，大部分话题和流量都是黑料带起来的。
这些年来，就是靠着一张能打的脸，在业内黑了洗、洗了黑，背靠全公司最好的公关团队，抱着全公司最好的资源，蹭各路流量吸各路血，在一线与顶流之间反反复复上上下下。
并不是林念不想让林微濛好好发展，实在是林微濛太爱背着她自己一人作东作西，脾气一来便不管不顾，不知多少次在天崩的边缘大鹏展翅，劝不听也拦不住，只能次次擦屁股。
久而久之，林念放弃了挣扎，换了个捧人思路，在一些需要话题与热度的时期，适当将过往黑料拿出来废物利用。
星榆那边有位业内资历较深的同行便是如此，他手下的艺人，各个都是先用黑料将人炒火了再用作品洗白的。
那人叫程栋，林念知道，也认识，当初甚至特意托人帮忙联系，找人家稍微请教了一下。
别说，还真怪有效果。
网民的记忆不好，每个人对旁人的印象也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在这个圈子里，最可笑也最好利用的，便是“反差”二字。
一个人一直在做好事，做久了就不会有人夸了，可她但凡错一次，便会遭到万千指责。
反之，一个人一直不做什么好事，天天受人诟病，可她但凡表现出一点好，就很容易获得原谅。
这是期待值不同所带来的双重标准。
一个永远满分的学霸，所有人对她的期待都是满分，达不到便是退步。可一个从不及格的学渣，及格一次就是非常大的进步。
只要背后操作的好，黑与白的度把握住了，只要非是做了什么大奸大恶的事，便是谁都能在圈内站得住脚。
这些操作，需要的无非是资本。
林微濛最不缺的就是资本，这也是表现如此糟糕的一个黑红流量，至今仍然没有被各方黑料垮掉的原因。
说到底，她趁热买通稿黑林微濛不是一次两次了，真的以为林微濛知道，也不在乎。
此刻面对林微濛略带哭腔的委屈质问，林念略带歉意道：“或许我该和你提前说一下？”
“我不明白啊……念姐……”
林念道：“我不会害你的。”
“我信啊……”林微濛语气诚诚恳恳，却又有些茫然、有些委屈，“我明明表现没有很差，可以推一些正面一点的热搜，为什么直到现在了，还要用黑料去炒热度呢……”
林念完全没料到林微濛会这么回应，一时有些语塞。
她以为林微濛会不信，会生气，会像从前每次与她理念不合时那样以强硬的态度对她要求这、要求那。
可林微濛一句“我信啊”，便将她提前准备好的大道理尽数推回了肚子里。
最终，只说了一句大实话：“林微濛，你不会不清楚这些年你的流量是怎么保下来的，林微濛这三个字早就黑透了，你和程栋手下那些艺人差不了多少，之所以比他们走得稳走得远，全靠你父亲在用整个长歌捧你。”
林微濛似是没想到林念会把话说得那么的直白，那么的难听，不由得傻了好一会儿。
回过神后，她茫然道：“我……已经很努力在变好了啊……”
听着林念的声音，林微濛忽然有些坐立难安，
她起身走进卫生间，没有开灯，像以往每次心烦意乱时那样，静静坐在了有些冰凉的马桶盖上。
清都的口碑不是不错么？
很多公众场合里的表现不是都不再那么容易为人诟病了么？
坏的节奏可以带起来，好的节奏就不可以吗？为什么一定要择选坏的部分去让其发酵呢？
“我看到你在改变了，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你的改变。你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不堪的，理智看待你的人，远远没有戴着有色眼镜看你的人多。”
林微濛神情失落，不由地咬了咬牙：“所以，我还是只能这样一直黑下去是么？”
“不是的。很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对你来说没有用处，所以我也不想花时间和你解释这些。以往你都是不介意的，这次你介意了，我有点意外……但你信我，我愿意解释给你听。”
林念说着，于电话那头轻叹了一声，道：“清都开播后，我一直在想法子帮你洗白，这些通稿，只是其中一个步骤。”
早些年，林微濛任性妄为，做什么都不与她商量，她说什么林微濛也都听不进去。
时间久了，她便开始与林微濛各做各的，许多事都是先斩后奏，甚至有可能直接不奏。
林念知道，这些年来，林微濛对自己接了什么剧，参加什么综艺，代言什么产品，从来不上心。只要别让林微濛去吃苦受累，林微濛便最多抱怨几句难听的话，大可以左耳进右耳出。
说白了，她与林微濛之间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早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了。
她靠林微濛赚钱，林微濛靠她在圈内站稳阵脚，仅此而已。
所以，这些年每每听到林微濛奇奇怪怪的任性要求，她的第一反应都是不耐烦，不耐烦后再是讲道理，讲不通道理才会伤神应下，最后尽可能地去满足林微濛的要求。
可那都是之前的事了。
近一年来，林念面对着愈渐乖巧的林微濛，逐渐没了早些年那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林念时不时都在想——林家的小公主长大了，懂事听话了，或许该为她换一条平坦的路子了。
她护着这个让人头疼的丫头在这圈子里一路沉浮，一次次硬着头皮为她保驾护航，心里始终吊着一股气，上不去也下不来，说不累是肯定假的。
她说：“我比谁都想要你变好，比谁都希望再也没有那么多人黑你，我也不喜欢费心思处理那些铺天盖地的黑料。所以我一直在找一个机会，我觉得这一次，这个节目的播出，是一个好机会。”
清都轶事的热播，让林微濛那糟糕透顶的路人缘略有改善，时念到陆林的CP，更将不少黑子的注意力由一个人分散到了两个人。
林念一直有意引导风向，林深有陆从一开始被许许多多人感兴趣，爆火至今，渐渐开始反弹，被许许多多路人厌恶。
这些都在林念的掌控中。
她说：“你是公司力捧的人，以公司在业内的影响力，我是你的经纪人，如果我不点头，节目组不敢那么胡乱剪辑。他们之所以敢，是因为我点了头，且监督了后续的剪辑，确定了这是一个先抑后扬的剧本。”
回头，官方发糖越厉害，CP粉跳得越高，CP粉惹人嫌了，黑子的注意力转移了，林微濛个人所承受的压力便会小上不少。
而这个节目，会将一切推到她预想中最完美也最混乱的节点。
在那个节点里，会出现陆萸薇和沈见的CP粉，林微濛与余昊的CP粉，刚吃到满嘴糖的林深有陆CP粉必然会炸毛。
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慢慢的，一点点的将林微濛的黑料翻出来，添油加醋狂黑上一阵子，自会有人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为什么在这个节目里，林微濛的表现分明是越来越好，却被黑的那么惨？
必然是有居心叵测之人，借着许多人对林深有陆CP粉的不满情绪，顺手在搞她！
到时，她会为林微濛发通稿洗白——年轻是林微濛最好的保护伞，林微濛将成为一个勇于承认年少的错误，得到了成长和改变的小女孩，却最终因为大家反感部分粉丝而被翻旧账，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原谅。
这叫触底反弹。
大多人都容易对弱者生出同情心，一个明明在努力改变、越来越好，却莫名其妙被扒出年轻时所有黑料的人，能轻易得到大多数人的同情。
“恋爱季里那些嘉宾，清都里和你合作过的演员、导演，我都会去一一联系，争取他们为你发声。”
林微濛静静听了好一会儿，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林念不再说话后，林微濛沉思了数秒，轻声问道：“我明白了，要CP粉背锅是吗？”
林念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承认道：“是，这是最好的方法。”
林微濛：“然后呢？”
林念：“然后你俩CP别炒了，你们之间有很现成的矛盾可以利用，能很轻松地划清关系。”
林微濛：“……”
是那一套经典的公式了。
炒CP，再提纯。
林微濛咬了咬下唇，道：“可我和她是真的。”
“我知道。”
“她和我住一起了。”
“我知道。”
“念姐，你不是说过，只要她愿意和我炒CP，我和她就有可能被人接受……现在很多人都觉得我和她是真的，为什么忽然又不继续了啊，我真的不明白……我为了洗白自己这样做，那她……”
林念打断了林微濛的话：“她比你更需要提纯，和你绑在一起，对现在的她来说只是负累。你们既然真的在一起，又何必在意旁人的目光？难道CP粉眼中你们BE了，你俩就会分手吗？”
谁知道呢……
因为利益相连而走到一起的两个人，在失去了利益关联后会怎样，谁又清楚呢？
林微濛不死心地问：“你打算这么做，陆萸薇那边知道吗？你们不是建立合作关系吗？这样过河拆桥不好吧……”
林念道：“徐墨雅知道，她认可我的做法，也表示愿意配合。”
林微濛不禁沉默。
许久，她轻声道：“可我想和她在一起，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有人祝福，被人理解……”
“那你总得成为更好的自己，不拖她后腿吧？”
“那，那我……”林微濛忽觉鼻尖眼角都变得酸酸的，她结巴了好一会儿，最终才委屈地问出了一句：“那我和她折腾这大半年是为了什么啊？我又不是十恶不赦的人，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又花里胡哨的去洗吗？”
“这是一次好机会，过后不一定会再有。陆萸薇是个真正的演员，她有实力有沉淀，她甚至还可以当跨界歌手，再过一两年，她就能靠作品说话了。”林念语重心长，“你呢？这么多年，就两部剧没被骂，还仅仅只是得到了及格分，你那么多黑料，不靠这些花里胡哨的方法洗白，那还得黑多少年？你真要继续这样黑下去，真要带着一身黑继续这样绑着她、拖着她？”
“既然你怪我不和你商量，那我就和你说清楚，给你选择的权利。你好好想想，我会继续做计划内的事，但在最后步骤到来前，你都可以选择终止，我有办法挽回局面，只是你会错过这次机会。”
错过那个能让她从此不再被许许多多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待的机会。
林念最后长叹一声，挂断了电话。
林微濛在黑漆漆的厕所里坐了很久，无声、压抑，想哭又哭不出来。
沉默良久，她看了一眼时间，想要给陆萸薇打电话，又怕自己会在通话中情绪失控。
最后，将自己听到的，理解到的所有，编成了一条长长的消息，发了过去。
陆萸薇正背着林微濛偷偷熬夜看节目。
原来那两天，她漏掉了许许多多林微濛的小表情。
她只知道林微濛肯定吃醋了，却不知道林微濛原来醋意那么重，酸到给沈见做了一份糊的早餐，还试图八卦男人们的短信情况，酸到听大家唱歌时小嘴都是噘着，眼睛一直圆圆地瞪着，简直不做一丝一毫的遮掩。
她反复拖着进度条，看林微濛吃醋时傻乎乎的样子，想要戳戳那气鼓鼓的脸颊，却又会不小心拖动进度、亮度或是音量。
看来还是要等回去了，把那丫头按在墙边、按在沙发上，又或者是床上，好好揉一翻才是。
陆萸薇这般想着，眼波或是唇角，皆是满载柔情。
忽然，一条特别关注的私聊消息打断了她对那个女孩的思念。
她以为自己“不老实睡觉”的事被发现了，连忙点开准备为自己解释，却看到了一条很长很长的消息。
消息的内容，是她想过、担心过无数次的事。
末了，林微濛说了一句：“我觉得念姐说的对，我太糟糕了，继续这样下去是在拖累你。可我不想这样，不想和你划清关系，不想让人觉得我们在台面上表现出来的所有好，都是塑料泡沫的，不想以后再和你一起出席什么场景，都要装得不那么熟。我以为，等所有人都觉得我们真的在一起了的时候，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公开一切，可是我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管是念姐，还是墨雅姐，都只把我们CP的关系当做可以利用的东西，或是洗白，或是稳固流量，当负面效果出现时，它就不配继续存在了。”
陆萸薇看完后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
最后，回了一句话。
“那不是我们的感情，不用看得那么重。”
“你也这么想吗？你也觉得我该为了自己今后的发展，好好利用它最后的价值？你也觉得我们这样下去，是在彼此拖累？我们之间丢人的关系，说到底还是不适合在阳光下，被所有人承认的吧？”林微濛于输入框内，打完了心里的顾虑，“所以，在失去这层关系，失去所有利益关联后，我还能留住你多久？”
那一刻，她止不住哽咽了一下，而后硬咬着嘴皮忍了下来，眼泪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不理智的人总是她啊。
所有人都能在利益面前做出最好的选择，只有她在感情用事。
她将脸埋入手掌，小声抽泣起来。
手机一直在震动，那边的消息没有停止。
许久，她冷静下来，打开手机。
“林微濛，我从来都不觉得喜欢你是一件很丢人的事，相反，我以此为荣。”
“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可以给我带来利益，所以当你给不了我什么的时候，我也不会离开你。”
“我们之间的关系，取决于我们自己如何看待，从来都不需要任何无关的人去接纳与承认。”
“难道世俗眼光不包容，你就害怕了吗？”
“我们会站在阳光下的，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变得比现在更好，好到足够面对那一切。”
“你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