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濛鼓起好大勇气才问出这句话，电话那头的陆萸薇却是陷入了一阵沉默。
这是……吓到陆萸薇了吗？
旁侧无人，林微濛却一点一点垂下了头，原先眸中那份略带忐忑的期待，也在此刻寸寸消散，只余失落。
也许，她心中那些大胆的猜测，也就只能止步于一厢情愿的猜测了吧。
“陆老师，你……”林微濛强忍失落，慌张地想要说点什么将此事一笔带过，然后假装无事发生，至少保住现在这样的朋友关系。
陆萸薇却没等她把话说完，便打断道：“这是你经纪人问的？”
那一瞬间，林微濛忽觉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当即将那口压心房的锅甩了出去：“对对！念姐特别看好这CP的热度，她希望我俩可以捆绑炒作一下。她说，这样利于我洗白人设，而且这……这对你也有利。”
林微濛从马桶盖上站了起来，靠在卫生间墙角，学着林念的口吻，开始为陆萸薇分析起了炒CP的利弊。
说着说着，还不忘强调：“再有热度，不去炒作都会维持不了多久，清都也快收官了，顶破天火过这个暑期。陆老师，我其实……其实也被黑惯了，挺无所谓的，但我觉得念姐说得没错，这是互利双赢的选择！”
“我有流量与资源，你有实力，这对你来说，绝对是很好的一个机会。”尽管说话的口吻还算大大方方，可话到最末，林微濛早已怂得蹲在了墙角。
卫生间里没开灯，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表面与人嘻嘻哈哈，可若少了那层能掩饰自己情绪的丑陋妆容，便只敢躲在暗处。
陆萸薇没给回应，林微濛也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反正横竖都有林念帮忙背锅，她没什么可怕的。
林微濛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唇，强压下心头委屈，大方地笑了笑，道：“陆老师，你要不愿意也没事的，我去和念姐说……”
“我没有不愿意。”
“嗐，真没事，念姐就是有热度就想炒……你看她能把我这么差劲的人捧起来，足以见得她对热度多敏感……有时候业务能力太强也不是好事，哈哈，哈哈哈……”
也许是内心慌乱，林微濛忽然有些口不择言，分明想要掩饰心中尴尬，却不小心说出了更尴尬的话：“我俩啥关系呀，你对我那么好，我有什么好角色肯定第一个推你呀，你没必要为了热度啊流量什么的勉强自己，踏踏实实地往前走挺好的……”
“林微濛。”陆萸薇打断了林微濛的话，压低声音道：“我说我愿意。”
“啊？”林微濛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萸薇道：“有不需要卖/身的捷径可以走，我为什么不走？”
“啊？”林微濛感觉自己人傻了，“我说过，你不用勉强自己，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的……”
“可我要是不和你炒CP，又凭什么拿你的资源，接受你的帮助？难道我是被你包养了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微濛忽然不知所措。
只听电话那头，陆萸薇淡淡道：“这个圈子吃的是年轻饭，我都二十六了，再不抓紧往上爬，就快没资本了。像我这样的情况，找个流量吸血，来得比什么都快，不是吗？”
那语气，严肃而又冷淡。
那一瞬，林微濛忽然感觉心头有些堵得慌。
她想和陆萸薇炒CP，本就是出于私心，却似乎一不留神刺痛了陆萸薇的自尊心。
她忽然想起来了，自己文中分明写过，徐墨雅曾想要陆萸薇趁着清都的东风，和沈见炒一波CP，陆萸薇打心底不能接受这样的行为，想要拒绝，却没拗得过徐墨雅。
陆萸薇本就是不喜欢借着这些不实际的东西走捷径的人啊。
“我，我……”林微濛想要解释什么，声音都带了哭腔，却半天组织不出道歉的语言。
就在她急得快哭出来时，电话那头却传来了轻飘而又温柔的一声笑。
“林微濛，你这是什么反应啊？”陆萸薇的语气忽然没了先前的严肃，“我和你开个玩笑啊，别是真哭了吧？”
林微濛不由一愣：“你，你刚才故意装不开心吓我？”
“不然呢？逗逗你啊。”陆萸薇笑道，“和你炒CP，我为什么要生气？”
“哈？”林微濛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啊。
林微濛感觉自己抓到了不得了的重点，陆萸薇的话，似乎不是炒CP不用生气，而是和她炒CP不用生气？
陆萸薇没让林微濛一个人胡乱猜，继续说道：“前阵子，墨雅姐一直想趁清都热播，让我和沈见炒CP。”
“说实话，我不太愿意。可墨雅姐那性子，我拗不过她，她管都不管我，直接去找沈见的经纪人了。”陆萸薇说着，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笑，“好在沈见那边拖着没表态，我估计他也不想炒，不然也不会在接受采访时说那些话。”
不得了，世界线真的巨变了。
原本的剧情，该是陆萸薇不愿意炒CP，一是怕会影响沈见的发展，二是不希望沈见觉得她从前表现出来的友好，不过只想蹭他的流量。
可徐墨雅坚持炒CP对陆萸薇有利，直接去找了沈见的经纪人，沈见没有拒绝，两边经纪人一拍即合，做起了炒作准备。
陆萸薇知道时，再生气也晚了。
徐墨雅见她不满，只耐心分析了下利弊：“一部剧有演员借热度炒CP太常见了，无非是将戏里的CP粉转化到戏外。镜头下偶尔多些暧昧互动不是难事，不真谈、没官宣什么事都没有。你是粉丝少的一方，多少会承受一些沈见唯粉的压力，可与之相比，利益是更大的。时间一久，你们两人都有各自新的作品了，渐渐减少互动，也就过去了。”
尽管如此，陆萸薇仍是心不甘情不愿。
如今却是什么都不一样了。
改变的不只是沈见拒绝了与陆萸薇炒CP，还有……陆萸薇竟然不反感与她炒CP！
林微濛震惊起身，揉了揉蹲得有些酸麻的膝盖，扶着墙走出了卫生间。
卧室的大吊灯开得明亮，似也将刚才心里的隐郁驱散。
她轻靠在门框边缓和脚底板的酸麻，忽然大起胆子，笑着打趣道：“蹭谁的流量不是蹭，陆老师怎么拒绝了沈大男神，选了我这个声名狼藉的泥石流花瓶女？”
“和你炒CP，利益远大于风险。”陆萸薇说，“你的唯粉相对其他顶流来说要少很多，我与你也熟，炒起来也没那么尴尬。”
林微濛想了想，追问道：“就这？”
“你还想听到什么别的答案吗？”陆萸薇饶有趣味地问道。
林微濛一时噎住，沉默数秒后，转移话题道：“那徐墨雅允许吗？”
“在你打电话来前，她就来问我了。”
林微濛：“那，那她也希望我俩炒CP？”
“如你所说，这是互利双赢。时念热度都起来了，难道不比没什么基础的谢雨好炒？”
“……你说得有点道理。”林微濛一时不知能说点什么，沉默了两秒，咬唇道：“那，那你是答应了？”
“嗯。”
“那我和念姐回报去了……”
“嗯。”
“那我先挂了？”
这一次，电话那头不再有回应。
林微濛瘪了瘪嘴，止不住又生出几分小失落。
她正想挂电话，却听电话那头陆萸薇忽然喊了她的名字。
“林微濛。”
“我在！”她连忙应答。
“早点休息。”那语气，柔似春风。
“嗯！”
挂断电话的那一瞬，林微濛激动得在房间里咋咋呼呼地乱跳了起来。
从地上蹦到床上，又抱起枕头来回揉捏，激动得不能自已。
“她是不是喜欢我？”
“她喜欢我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夜晚，石乐志的尖叫鸡在家中吊起了嗓子。
***
陆萸薇挂断电话的那一刻，眼神里满满都是藏不住的暖意。
刚才那一通电话，徐墨雅全都看在眼里。
先前陆萸薇人气大涨，清都同人作品无数，却多是单人或是全员向，少有CP相关创作。
说到底还是因为清都男女主毫无CP感。
既然男女主没CP感，不正适合推女配的CP吗？
徐墨雅这般想着，在各大平台随手搜了搜谢阙和时听雨的关键词，看到一些关于“谢阙和时听雨站一起还挺养眼”的言论，便想着干脆推一下谢雨这个CP。
只是当她对陆萸薇提出这个想法时，陆萸薇表现出了千万分的抗拒。
这丫头的性子挺倔，真就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在没什么大牺牲的“捷径”面前也显得分外呆板。
徐墨雅从不做谁身旁出谋划策的军师，为人运筹帷幄的前提是有一个判断力很好的明主，很显然，陆萸薇这种刚进圈就被按死在寒潭六年的小年轻，没有这种决断能力。
她必须做个将军，为这孩子杀伐决断。
正因如此，她找上了沈见的经纪人王川，提出了自己打算为陆萸薇与沈见炒CP的想法。她将话说得很清楚，她不需要沈见配合，只需要沈见不做澄清，别的事她自己会处理。炒作期间，她会把握好度，不做任何损害沈见形象的事，且会将自己能为陆萸薇争取到的最好资源与沈见共享。
就凭徐墨雅在圈内的地位，她手头的资源就不可能给差。
王川是明白人，单看资源共享这一点，此事对沈见而言便已利大于弊。更别说炒作全过程都由徐墨雅那边的单方面操作，沈见不需要任何配合与回应，真到面临解绑问题时，完全轮不到他来头疼。
从利益角度出发去思考，换谁不心动？
可王川只回了句他和沈见商量商量，这一商量就过去了半个星期。
眼瞅着剧都要播完了，王川依旧没有给一个答复，徐墨雅决定打个电话催催。
可她这电话还没播出去，便看到了#清都轶事不需要男主#那条热搜。
她知道，沈见这是在以实际行动拒绝她的想法。
如今的年轻人，花样倒是不少。
哭笑不得间，徐墨雅似从那条热搜里看到了另一个CP的苗头。
只是她都没来得及深入思考，那苗头便已在突然之间燃了几丈高。
更令她吃惊的是，几天前还义正言辞拒绝与任何人炒CP的陆萸薇，转发了热搜中那个几近露骨的女女CP剪辑。
——墨雅姐，我想和一个人站到同样的高度。
“那个人，是林微濛吗？”
她半夜赶来陆萸薇的家中，只想当面问清楚这件事。
那一瞬，陆萸薇眼神有些躲避，却努力保持冷静，点了点头，轻声应道：“是她。”
徐墨雅：“女孩子？”
陆萸薇：“……”
陆萸薇不敢说话，她怕被徐墨雅放弃，就像当年邓茹放弃她那样，从此再没有人管她的死活。
徐墨雅一双眼静静望着陆萸薇，似要将她的心思看穿一般。
数秒后，无所谓地笑了笑，道：“那就和林微濛炒个CP，怎么样？”
陆萸薇猛然抬头，瞪大眼睛望着徐墨雅，目光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这不是一个宽容的时代，至少，她以为徐墨雅在这件事上不会给予她宽容。
而徐墨雅只是淡淡说道：“我答应过帮你站到和那个人同样的高度，我不会食言。那个人是男是女，对我而言没有差别。”
她说：“现在机会在眼前，你敢抓住它吗？”
——我敢吗？
陆萸薇低头望向手中紧握的手机。
——我敢给林微濛打个电话，问问她愿不愿意和我炒个CP吗？
她沉默了片刻，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咬唇告诉自己：“我敢。”
而恰在她准备播出那通电话时，林微濛先一步将电话打了进来。
那一刻，她又惊又喜。
那一紧张就容易结巴的丫头，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大声对她问出了一句，本该由她开口的问题。
——你愿不愿意和我炒个CP！
她自是愿意的，可林微濛偏要说这一切都是林念的想法，这让她分外不满。
她怀着这份不满，没好气地闹了个别扭，却没想到林微濛竟是差点被她吓哭了。
真是个傻丫头，容易脸红，还爱哭。
总是得多哄哄的。
“看来，你已经知道她的心意了。”
“应该吧……”
“那行吧。”徐墨雅说着，起身舒了一口长气，道：“都定下了的话，我就先走了，回头找时间联系一下林念，商量商量你俩这CP怎么组。”
她说着，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这拥挤的小住房，道：“或许你该换个地方住。”
陆萸薇抬头道：“我在这里挺习惯的。”
“现在的你住这种小区楼不安全，房子的事，我自会安排。”
“可……”陆萸薇还想说点什么，徐墨雅却已反手关上了门。
这里住习惯了，搬又能搬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