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濛气势汹汹地将大话说完了，下水后却又一次情不自禁紧张了起来。
原来一时上头的血勇，是并不足以平复那因即将失去初吻而不自觉加速的心跳的。
林微濛来到这个世界前毕竟只是写手不是演员，虽说道理都懂，但仍是暂时没有那种“拍个吻戏、船戏很正常”的献身精神。
在今天之前，每次剧本里有写的亲密戏份，都是与沈见一起拍的。
而沈见也正如她文中所写，是一个宁愿得罪导演，也不愿意和“林微濛”拍亲密戏的死傲娇。以往每次亲密戏，都是他硬着头皮耍大牌糊弄过去的，要么拍错位，要么用替身，倒是让她省了不少心。
说真的，她有点想效仿一下沈见。
毕竟自己名声本来就差，也不怕多差一点。
可是她怂啊！
罗岸平大概也看出了她怂，拒绝起她来那叫是一个斩钉截铁。
她一听到那种无比坚定的否定句，整个人就提不起勇气耍大牌了。
此时此刻，再次下水，林微濛深吸了一大口气。
她告诉自己，还好还好，自己的第一次是和陆萸薇一起尝试的，总比和异性尝试好吧。
女生和女生之间的亲亲抱抱多正常，姐妹情，全部都是姐妹情！
同性之间的亲亲，肯定不能算做初吻的。
这就和跟爸爸妈妈啵唧啵唧嘴，不需要对外说自己已经没有了初吻是一个道理。
抱着这个想法，林微濛觉得自己忽然释然了许多。
这一次，她对自己说：我是木念双，不就是给一个人类丫头渡渡气吗？我行得端坐得正，坦坦荡荡、理直气壮！
时听雨是时家二小姐，很多事并由不得她为自己做主。
天位力量绝迹江湖已有千年之久。传说，修行者步入天位，如入半神之境，一人可抵千军万马，伤痛能快速自愈，容颜也不再衰老。
如果一个人真能强大到那样的地步，便什么都能为自己做主了吧？
时听雨自幼痴迷武术，一心想要窥见传说中的天位力量，却时常遭人笑话，说其不自量力。
从小到大，只有木念双这么一个人在听到她那幼稚的想法时没有出言嘲笑。
正因如此，她一直追着、缠着木念双，就连被关禁闭，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向木念双求救。
从人设上说，木念双对时听雨一见如故、颇有好感，时听雨则是恨不得一直粘着木念双。
两人的关系甚好，又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的闺秀，江湖人的性子使得彼此对感情的表达方式会比寻常女子热烈不少，平日里搂搂抱抱是常态，那么非常状态下亲亲嘴便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林微濛在心中为自己鼓劲——大胆的上吧！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
导演喊开始，场记打板。
二人再次深吸一口气，手拉手一同沉入水中。
木念双紧紧拉着时听雨的手，生怕一不小心弄丢了她。
奈何时听雨功力远不及她，很快便是难以支撑，挣扎着想要上浮。
她皱眉回头，冲着面色痛苦的时听雨摇了摇头，却见时听雨捂着口鼻，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再难支撑。
木念双不由心头一紧，担忧之色尽写眼底。
她转身用力将时听雨拽回自己身前，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时听雨的胳膊，静静望着那双痛苦、诧异而又无比茫然的眸子沉默了短短一秒。
下一秒，她眼一闭，心一横，向时听雨凑去。
几近窒息的时听雨见木念双忽然凑近，脑子顿时轰乱一片，神色复杂，下意识想要躲避。
说是下意识想要躲避，实则故作不愿却不动声色地恰巧“躲避”着撞上了那“寒潭”之下，温软的唇瓣。
不是她想这么欲拒还迎，实在是对方把眼睛闭上了，她要是不这样凑上去，这条铁定又得“卡”了。
那一瞬，木念双竟觉那原本急剧的心跳似是忽然漏了半拍。
她缓缓睁开双眼，怔怔望着眼前那张近在咫尺的无暇面容，竟从中看见了深深的诧异，还有几分惊恐、几分羞愤。
明明水下的视线并不清晰，她却似在时听雨脸上看见了一丝红晕。
这样的羞态，竟是让那渡气之人似忘记了自己是谁，只深深将眼前女子拥入怀中。
时听雨皱眉挣扎着想要将木念双推开，奈何此刻的她早已在水中脱力，只剩下一双在这种距离下难以伸展开来的手，慌乱而又无力推打着木念双的肩膀。
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这样的反抗，竟让木念双变本加厉，自后伸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摁住了她的后脑，一心为她渡气。
抱拥或是拯救，似都源自于心底的那份不弃。
是啊，木念双嘴上说着不喜欢有人在自己耳边吵吵闹闹，却是真心想带她离开那身不由己的地方。
所有美丽的事物，都应迎来自己破茧成蝶的一天。
那在成蝶远飞之前，她能放纵自己，自私地去抱拥那份短暂的，只属于她的美好。
水中的打光分外柔和，水下的小绿人费心费力拉着二人的衣袖裙摆，让那红衣蓝衫于水中影影绰绰，如仙似妖。
几分痴缠，几分忘我。
咕噜噜——
咕噜噜噜噜——
忽然之间，越来越多的小气泡自林微濛嘴里溜了出来。
林微濛呛水了！
陆萸薇吓得不轻，连忙用力将她往水面拖。
“拉上来！快快拉上来！”罗岸平话音未落，一旁的小绿人和潜水教练们便先一步一拥而上，将两位演员自水中托了起来。
林微濛疯狂咳嗽起来，一路被大家扶着离开了水池。
还好呛得不严重，离水后潜水教练让她口腔朝下，而后轻拍其背，很快便顺过气来。
陆萸薇一脸担忧地蹲在林微濛的身旁，不停轻轻拍抚着她的手背，沉默将其凝视。
林微濛停下咳嗽后仍是小脸通红，看上去就跟发烧了似的，也不知是憋气憋的，还是吻戏羞的。
刚才那一幕的绝美，让罗岸平深吸了一口气，都忘记了喊停。
此刻他万分担忧地上前观察林微濛的状况，见只是呛了两口水，没有太大的问题，这才将那愧疚的心放下，语气难得温和的开始大肆赞扬刚才两人的表现。
用罗岸平的话来说，刚才那一镜，是相当的完美！
木念双的不容抗拒，时听雨的羞愤诧异，两个不同年龄、不同心境、不同性格的女子之间的观念差异，在那一刻被她们演绎得淋漓尽致。
“太好了，真的！”罗岸平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词。
这场戏没有台词，全靠眼神与肢体，剧本里写到的，也就两人水下接吻渡气，木念双强势，时听雨羞愤，仅此而已。
两人凭着各自对角色的理解，将这一幕演到这个程度，他自是分外满意。
当晚的拍摄就这样结束了，主要原因也是统筹没想到这一幕会拍得那么快，就没多安排别的戏份。
毕竟水下戏实拍难度很大，导演如果是对镜头质感和完美度要求很高的那种，那么卡个两三天都是正常的。何况林微濛一直是让罗导头疼的对象，统筹自然觉得这一场会非常慢。
此刻提早达成拍摄目标，罗岸平心里也开心得很，表示两个小姑娘辛苦了，今天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此时边上一个旁观了全程的剧组演员笑着打趣道：“罗导，她们拍得那么辛苦，剧组都不给加餐的吗？”
一人提加餐，组内全起哄。
罗岸平听了，叫来生活制片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大家一起包个馆子，好好吃一顿。
他是挺久没那么高兴了，主要也是平日里沈见和林微濛怪让他高兴不起来的。
今天既然高兴，那就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吧！
***
林微濛与陆萸薇一同去到换衣间，换下了一身湿透的戏服，穿回自己的衣服，用长毛巾披着肩背，以此笨笨的老法子吸着头发上滴下来的水。
两人回到化妆间，并排而坐，抱着手机，在造型师的帮忙中卸下妆发。
从水下那场戏拍完到现在，林微濛一直没怎么说话，就跟累坏了似的，整个人都特别安静。
可要真说她累坏了，那分外红润的面色，却是娇艳惹眼得很。
穿着戏服都没那么明显，但褪去一身红衣，换上一条小白裙，反倒显得那红晕尤为明显。
吹头发时，林微濛发现Q/Q私聊忽然震了一下，点开一看，差点没能坐住。
陆萸薇：你脸为什么这么红？
林微濛：憋气憋的！
陆萸薇：那你体质不行，都快半小时了，还没缓过来。
陆萸薇：要多锻炼。
林微濛：也不是，现在已经不难受了。
林微濛：就是吹风机吹得我脸发热。
林微濛回着，下意识偷瞄了陆萸薇一眼，而后又心虚地收回了目光。
下一秒，陆萸薇再次发来消息。
陆萸薇：剧本里没写按头。
林微濛：？？？？？
陆萸薇：你刚才，又抱我又按我头。
林微濛：你你你！
陆萸薇：我我我？
林微濛一下慌了。
陆萸薇这是来找她算小账了吗？
果然，陆萸薇再大度也不可能完全忘了上辈子的事。被曾经害过自己的人这样“强吻”，应该很不开心吧。
可林微濛发誓她当时很紧张，紧张到感觉整个脑子都空荡荡的，所做出的一切举动都是下意识反应，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思考。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抱陆萸薇了，更不知道自己为啥会像霸道总裁强取豪夺似的，在陆萸薇挣扎时十分用力地摁住了陆萸薇的头。
现在想起来，她都忘记自己当时心中的感觉了，就像……就像真被木念双附体了一般，特别胆大，格外放肆。
对，她是入戏太深了！
这般想着，林微濛低头扣字。
林微濛：你听我解释，我入戏太深了！
林微濛：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我就是木念双，我就该摁住时听雨，不然她多动动，只会俩人一起缺氧。
是这样没错了。
林微濛觉得自己说得格外有道理，能不能说服陆萸薇不好说，但已经足够说服她自己了。
她又一次下意识瞄了陆萸薇一眼，这一次，却好巧不巧撞上了陆萸薇望向她的目光。
那一瞬的四目相对，吓得林微濛瞬间低下头去。
“林老师，头可以动，但幅度别那么大。”帮着吹头发的小姐姐柔声提醒着，“这样我容易扯疼你。”
显然，这位小姐姐并没发现眼皮底下的大明星，刚才正在同边上那位近距离文字聊天，只当她是临时犯了多动症。
“不……不好意思。”
林微濛瞬间感觉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人家陆萸薇坦坦荡荡，她林微濛却畏畏缩缩、小偷小摸。
什么时候才能像个大明星一点啊。
这个样子，迟早会连陆萸薇的边边角角都够不上的……
林微濛这般想着，情绪不由得有几分低落。
下一秒，陆萸薇的私聊又追了过来。
陆萸薇：确实加得挺好的。
林微濛：[我怀疑你在逗我开心]
陆萸薇：逗你开心有什么好处吗？
林微濛：我还以为陆老师你生气了。
陆萸薇：我为什么不高兴？
林微濛：那场戏拍完后你就不和我说话了啊！
陆萸薇：我一直跟在你边上，你一句话都不和我说，还怪我不和你说话。
陆萸薇：Pia!(ｏ ‵-′)ノ”(ノ﹏<。)
林微濛不由一愣。
这么可爱的颜文字，真是平日里性子清冷温柔的陆萸薇所会使用的吗？
她严重怀疑自己今天下水姿势不太对。
可不管对不对，有些该解释的事还是要解释清楚。
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想不理陆萸薇，单纯从水里上来后，一看到陆萸薇就满脑子都是水下那一幕。
那近在咫尺的人儿，彼此轻轻错开的好看鼻梁，还有唇齿间那份浅尝辄止的一丝微甜。
她感觉自己魔障了似的，整个人脑子都不好使了，哪里还敢与陆萸薇说点什么？
林微濛：我想和你说话的……
陆萸薇：可你确实就没和我说话。
林微濛：我只是
林微濛：觉得吧
陆萸薇：那是你的初吻，你很介意？
林微濛万万没想到陆萸薇会这么想。
虽说那确实是她的初吻，在水下接吻的感觉也着实又累又不好受，回想起来也绝对没有观众看起来那么唯美动人。
可她绝对不会因此感到介意，甚至为此不搭理陆萸薇的。
此时此刻，她必须有理有据编点内容出来，打消陆萸薇的误会。
林微濛：陆老师说笑了
林微濛：我演过那么多剧，早忘记初吻交给哪部了。
林微濛：我只是觉得那是陆老师的初吻，我动作还多少有点粗鲁。
林微濛：其实我是怕陆老师你介意啊！
陆萸薇：我不介意。
林微濛本还想解释点什么，忽见陆萸薇说了句“我不在意”，瞬间傻眼。
手指在输入框中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最终只选出一个表情发了出去。
林微濛：[萌新瑟瑟发抖]
陆萸薇见了，微微一笑，手机息屏，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林微濛则是心乱如麻，反复猜测“我不介意”四个大字究竟何意。
是不介意初吻给了她，还是不介意为演戏献出初吻……
亦或是，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
当晚剧组收工后，罗岸平在剧组群里喊了一声请夜宵，整个群瞬间热闹了起来。
只是请客，怎么都不可能拨公款的，罗岸平只能咬牙自掏腰包。
本来以为好不容易收工了，许多人急着回去休息，结果万万没想到，大多数人一听导演请饭，精神都好了几分，纷纷群内举手凑热闹。
他大概数了数，瞬间觉得压力山大。
人多的话，好一点的馆子怕是能吃穷他。
罗岸平拿着手机看大众点评，头疼地思考着要挑一个什么样的店来了结手中钱包的小命，找来找去，最终带着大家找到一处刚准备开始营业，还没迎来几个客人的烧烤店吃起了烧烤。
店老板头一次见有明星来自己小店，激动得直接关了店门，一毛不多收的让剧组包了场。
小店地方不宽阔，但也算是个不差的店面，多摆几个凳子，坐得挤一点，倒还算又挤又热闹。
店内人手不足，大家边烤点吃点，喝喝小酒吹吹牛。
在场有小演员喝上头了，就乐呵呵的打趣罗岸平，说他小气，带着林老师这样的大明星来吃街边烧烤。
罗岸平似也喝了不少，摆了摆手，道：“大明星怎么了？大明星不也在那吃烤鸡翅吃得很香吗？谁还不是个俗人呢！”
正在一旁啃手里那串鸡翅的林微濛忽然被cue，茫然地抬起头来，望向罗岸平。
罗岸平继续道：“我觉得林微濛就不是会嫌弃街边烧烤的那种大牌！进组那么久，她多接地气，多好相处，大家都看在眼里，对不对？”
“对啊，和外面说的完全不一样！”
“林老师人真的很好。”
这话题一打开，一堆人开始附和，也不知是真心还是马屁。
林微濛被吹得小脸微红，不知该说点什么，只礼貌性地笑了笑，笑容多少有些尴尬。
这要是在网上，在群里，有人这么说她一通，她还能笑嘻嘻地扣字自恋一番，可真到现实里面对面的被这样讨论，她就不会应对了。
此刻，林微濛在那么多双目光下傻傻拿着手中的那对鸡翅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时间僵在原地，如临大敌。
陆萸薇看出了林微濛的小窘迫，知她此时尴尬，便向她靠了靠，若无其事道：“鸡翅分我一个。”
林微濛听了，终于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当即将那鸡翅放在面前满是油的盘子上，拿出一双筷子，开始试图将自己吃过的那一个翅中从木签上戳下来。
这几戳戳的时间里，大家的话题便又转去了别的方向，她却还没将那块翅中戳下来。
陆萸薇见她戳得费劲，忍不住道：“你先吃，剩下的给我不就好了？”
其实她不是真的想吃，只是想打断林微濛不知所措的尴尬，真没必要和那串鸡翅如此较劲。
“你不嫌弃我啊？”林微濛下意识问。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陆萸薇淡笑着反问。
周渝伸着脖子过来在林微濛耳边小声附和：“就是就是！”
林微濛一时哭笑不得，看盘中鸡翅也快从签子上下来了，干脆多戳了戳，这才将剩下的一半给了陆萸薇。
再晚一点的时候，大家都吃饱喝足了，烧烤店老板和员工终于不再忙碌，一个个拿着衣服或本子，自带了马克笔，开始找在场的演员求签名。
今晚来吃这顿烧烤的非龙套演员有十多个，有的小有人气，有的则寂寂无名。
老板和员工们认不全人但也怕厚此薄彼，上前挨个将看起来有明星相的都求了一遍，组里有个长得挺秀气的后勤小伙在被误认时还引起一阵哈哈大笑。
夜深了，醉的醉，累的累，所有人都被剧组专车统一拉回了酒店。
那个晚上，林微濛和陆萸薇滴酒未沾，前者是不会喝，后者是不喜喝。
陆萸薇喜欢清醒的感觉，记什么都特别清楚。
她记得，这个晚上她签了五次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找她要签名的人根本不认识她，却还是心里暖暖的。
上一次给人签名，都是多久前的事了……
是在刚选秀出来，偶尔还能接接通告的那一年吧？
细细想来，上一次自己参与那种有酒的宴席，还是刚签约星榆的那一年，邓茹带她去寻“贵人”。
那一日她喝了些酒，却最终壮不起那胆，没敢向陌生之人彻底交出自己。第二日，邓茹说对她失望透顶，她便一不留神便蹉跎了那么些年。
时间过得可真快。
陆萸薇在电梯中和林微濛道别，独自回到自己的客房。
刚一进门，许久没有在这个点响起来电铃声的手机忽然哼哼了起来。
来电显示——邓姐。
陆萸薇都快忘记这位经纪人上一次联系自己是什么时候了。
邓茹手里好几个艺人，平日里根本没有心思管她这个还没有过温度就彻底凉透了的小糊货，忽然来了一通电话，倒让她感到几分新奇。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了邓茹的声音。
“陆萸薇，你明后天跟剧组请个假，回公司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