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话题转到了奇怪的方向，再想扭回去也难了。
林微濛先后几次思考，如何敲开陆萸薇的心防，打探打探她对沈见的看法。可思考来思考去，最后肚子都吃饱了，话题还在离“情感”方面离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最可怕的是，陆萸薇不愧为她笔下的戏痴，一聊到演戏就停不下来地回忆起了过往。什么混小剧组跑龙套、演小角色，不太懂事时在剧组里犯过的一些错……
关键陆萸薇说的这些里，除去一小部分是她在文里写过的内容外，其余全是她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林微濛全程茫然吃瓜状，除了点头应和与各种“虎摸”、“心疼”外，多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对这个圈子的一知半解。
离开前，林微濛站在门边，再一次回头望着陆萸薇认真道：“天道酬勤，你一定会火起来的！”
陆萸薇看着林微濛走后紧闭的房门，又起身看了看被落在了桌上，散发着浓浓香气，吃起来味道却不怎么样的剩余烤串，不自觉微微扬起嘴角。
林微濛那语气，还真挺像早些年微博底下安慰她的那些小鱼尾——挺温暖的。
只是那真是早年间的事了。
大二那年，她参加了一个算不得火的选秀节目，在一段时间内拥有了一些可爱的粉丝，数量不多，却挺暖心。
后来，节目本就不高的热度下去了，随着关注度的降低，时间的流逝，以及迟迟没有拿得出手的新作品面世，许多粉丝渐渐将她遗忘。
陆萸薇有时也会觉得自己是个扶不起的人，给不了粉丝一丝骄傲。
别人家的粉丝，时常能看到自家爱豆接戏、接综艺、接广告、上上热搜和杂志封面。
而她的小鱼尾们，连粉丝名都抢不过人家。
是啊，粉丝名都抢不过……
一开始，陆萸薇的粉丝本来自称“芦苇”的，后来，一个叫卢致维的男歌手因一部剧的片尾曲小火了一把，他的粉丝突然就抢走了这个称呼。
当时很多粉丝为这个与人争吵，可数量太少，怎么都吵不过。
邓茹不管这种事，也不准她出面惹事，她难受了许久，只能一边看着自家粉丝受委屈，一边装作无谓，在微博发了一条锦鲤。
——你们就像陪伴着我的一尾锦鲤，我所有的好运，都用来遇见你们了。
告诉粉丝“我不在乎”，便是当时的陆萸薇，所能给予粉丝最大的安慰。
“薇薇别难过，那破名字我们不要了，以后这里没有芦苇了，我们都做你的小鱼尾！”
而后那么多年，新粉老粉来来去去，陆萸薇越来越糊，糊得随便一个某领域不知名小网红发条微博转评赞都比她的作品宣传博还多，与之对应的，自是粉丝们也越变越佛。
这些年，她时不时都能收到一些私信。
表白的、宣布脱粉的，感慨时间流逝很快的，还有相信她一定会火起来的……
她从中看到了很多人这些年喜欢她的心路历程，甚至可以感觉到她迟迟无法出头，确实让很多老粉无比心累，甚至心灰意冷。
前世的记忆里，她被公司彻底冷藏，粉丝们也在与喷子和黑子们战斗中精疲力尽。
那时她只觉得自己真的好不争气，非但给不了小鱼尾们骄傲的资本，还把自己微博下那最后一片属于大家的净土都弄丢了。
她也好想对得起他们啊。
就像林微濛说的那样，火起来。
火起来，才能让坚持了那么多年还没离开的老小鱼尾们可以自豪而骄傲地告诉别人，他们都是老粉。
上辈子，让他们失望了。
这辈子，一定要对得起他们。
***
在陆萸薇看来，清都这部剧是她翻身的最好机会。
她被冷落怕了，并不太相信林微濛随口的承诺是否真能应验，现如今，只有时听雨这个角色是她已稳稳握在手里的，她希望这部剧好。
也是因为如此，每天晚上，她都会陪林微濛预演第二天的拍摄内容，每一个地方，都尽可能足够细致。
只不过陆萸薇并不知道，林微濛总是晚上在她面前演得不错，白天去了片场，和她搭戏时也还行，可一旦和沈见搭戏，便会出问题。
不过这锅也不能全让林微濛一人背，毕竟和她演对手戏的沈见也垮了。
单从以往作品来看，沈见的演技不差，虽说确实没有他粉丝嘴里吹得那种“神仙演技”的水平，但从没有拉垮过哪一部剧。
可在这部剧里，他的状态却是十分不对。
就好像……
好像是一个打游戏因带不动猪队友，而不自觉开始自暴自弃，一不留神就送起了人头，然后越送自己越没状态的暴躁爷们——没精打采极了。
这样的状态，让罗岸平无比头疼。
罗岸平从不知道，沈见竟然是个“感觉型”选手。
简单来说，就是——遇神是神，遇鬼是鬼。发挥好坏，全靠人带。
林微濛本就是一个“青铜”演员，现在沈见又一言不合“融入段位”，搞得一些没什么难度的戏总是错误频频，进度堪忧。
为了能在合约期内拍完，罗岸平几乎每天都感觉一口老血在喉间不上不下，但凡是主角之间的戏，只要能到他能够接受的及格线，他便狠心喊“过”，多一点都不敢苛刻。
谈什么精益求精？
剧组开机，每天都是烧钱，这两个人互相拉垮还不能轻易得罪的圈内顶流，哪里允许他去精益求精？
对此，陆萸薇自是一无所知。
毕竟初期拍摄计划中，就完全没有木念双、谢阙、时听雨这三个人同时出场的戏。
她与林微濛对戏，感觉不错，与沈见对戏，感觉也不错。
直到有一天，三人终于有了一场上元节花灯会的戏，陆萸薇才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场记打板，演员入戏。
喧闹街市上，行人熙熙攘攘。
谢阙好不容易找借口支走了一路叽叽喳喳的时听雨，身侧伴他而行的，只剩下了那个当初一声不吭偷溜出小竹村木念双。
许久未见，再次独处，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几分尴尬。
两人各怀心事，始终保持着一个看似很近，却连彼此手背都碰触不到的距离。
尴尬没有持续太久，谢阙目光望向旁侧沉默的红衣少女，眼神有些呆滞，话语没啥情绪：“你怎么想到一个人来清都的？”
木念双嘟了嘟嘴，目光却止不住躲闪，短短一瞬，眼珠子竟在眼眶了光速打了三圈转，知道的是在“卖萌”，不知道还以为是眼睛进了沙子在抽风：“好玩啊，热闹啊。”
谢阙点了点头，表情似笑非笑：“清都是不错，就是离小竹村有些远了……”
“卡！”
罗岸平站起来了，语气中有几分压抑的无奈：“谢阙望向念双的时候，眼神温柔中带点复杂的猜忌，语气平归平，但不能没感情。你喜欢她，喜欢一个人该怎么说话？最后那个笑，要温柔，温柔！你是想带她回去，不是想追问责任！”
说罢，又看向林微濛：“说了多少次了，木念双不怕谢阙，她和谢阙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刚才那个地方，她该俏皮地敷衍过去，目光要淡然无畏……”
两尊大佛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然后——虚心接受，屡教难改。
“卡！不对！”
“卡！还是不对！”
“再一条……”
“再试一条……”
“再用心感受一下……”
群演反反复复走来走去，脸上都出现了疲惫。
陆萸薇在边上看得也是十分头大。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人能相互拖累到这个地步。
分明一个恍若谪仙，一个娇似朱槿，养眼到了极致，可站在一起就是毫无CP感，怎么看都觉得这俩人关系不太好。
难怪先前看这俩人演中后期决裂那场时，莫名觉得两人都挺像模像样。
陆萸薇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部剧，连男女主都垮成这样了，播出的时候真不会被喷吗？
陆萸薇沉思的漫长时间里，两人终于将那一场的几个独处镜头拍完。
“休息一下，准备下一条。”
林微濛跑到陆萸薇边上，伸出一双手掌，道：“看！我满手都是汗！太难了，我太难了！”
陆萸薇下意识看了一眼边上一脸漠然的沈见，回头问林微濛：“你今晚状态怎么那么差？”
“我也不想啊，可状态它每次离家出走都不过问我的意见啊！”林微濛反驳得理直气壮。
说着，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恰撞上沈见对她翻白眼。
下一秒，她灵机一动。
“我感觉吧，他演得也不咋样，你别光教我，你也教教他！”
陆萸薇哪敢啊，连忙摇头。
林微濛连忙从周渝手上接过手机，三两下把沈见、陆萸薇和自己拉进了一个三人讨论组里。
机智啊，她真是太机智了。
这样不就可以让他们俩光明正大的多多相处了吗？
到时候，自己这个第三者多装死、少说话就好。
林微濛这般想着，回身对沈见招了招手，道：“方便交流，我拉了个小讨论组啊！”
“啥？”沈见茫然上前，见林微濛Q/Q里多了个三人讨论组，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不能在剧组群里交流？”
林微濛：“嗐，我们修罗场三角恋深层探讨人物会刷屏的呀！”
沈见：“可以私聊讨论。”
林微濛歪头问道：“你们有私聊讨论过吗？”
沈见不由一愣。
下一秒，他茫然的目光忽多出了几分了然。
这在防着他和陆萸薇私聊呢？
幼稚！简直幼稚！
但姑娘家年纪小，情窦初开，占有欲强，不是不能理解。
“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沈见说完，扭头就走——为了与陆萸薇保持林微濛心中所求的安全距离。
林微濛总觉得沈见的语气有点不耐烦，却又不知道他到底明白了什么，一时茫然地望向陆萸薇：“他明白啥了？”
陆萸薇想了想，猜道：“估计是觉得你嫌他演得差了。”
林微濛眼角微微抽搐：“那我挺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