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再见旧人

岩浆防线之外,复眼虫潮振翅嗡鸣,洞口坚实的障壁也随着虫族的不断冲撞,逐渐出现细密的裂纹,小队的身后没有退路。

周羡独自站在洞穴前。

现实生活高压的工作环境下,她有了抽烟的习惯,每次进入副本前都会从系统兑换一包好烟。强大如她,无论在副本中面对怎样的险境,也从来没有哪次真正抽完。

唯独这次,她从烟盒里摸出最后一根烟,静默地叼在唇角点燃,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微眯着眼,看着渐渐开裂的洞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她身后,队友们注射完恢复剂,大口大口地吃着能够快速补充体能的食物,所有人都在为了离开这里做最后的准备。

弥漫在空气中的高危险异化毒素,几乎重重侵蚀了小队的每一个人,面对如此庞大的怪物潮,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周羡的目光从队友身上收回,深吸了口烟,不断在脑海中构建整座中央洞穴的布局,计算着小队行动的最佳方案。

良久,她转过身来,看着角落正狼吞虎咽塞着补充食物的苏煜城,挑眉一笑:“通关副本后,回去想吃什么,我请客。”

苏煜城咀嚼着食物,含糊地接话:“老大,那我能带我妹妹一起过来吗?”

“阿城,你别忘了老大在现实世界可是做公司高管的,能差你这口吃吗?”

秦子骞笑,随后又思索起来:“也不知道回到现实世界,咱几个会不会直接被投放到进入无限世界前的地方,万一我人还在缅甸,回国指不定还要费点功夫。”

“那要是你又没干过那群搞电诈的,无限世界还得欢迎你再来一次?”

周羡打趣他,脚尖踩熄烟头后,将夏淼进副本前制作的那支最强狂化增幅剂打入身体。

关于夏淼,她是无限世界众多向系统兑换医疗异能的人里,极少数拥有顶尖制药天分的人才。这支药剂的成分,是夏淼钻研了无数个日夜的心血,能在注射后屏蔽人的痛觉,并将全部能力瞬间提升至巅峰状态,是小队专门为这次克苏鲁梦境副本准备的最后杀招。

但,极致的增幅,自然也会带来极致的副作用。

十五分钟的持续时间,一旦药效结束,使用者的身体便会遭受极其痛苦的反噬,一连卧床数月不能动弹。五脏六肺也会如同万蚁噬心,承受无休止的撕心裂肺。

见周羡注射了药剂,黎睿也起身走了过来,同样将药剂注入身体。他站在周羡身后,犹豫地抬手想要拍她的肩膀,却被周羡往前一步打断。

看着眼前裂缝越来越大的岩壁,一只复眼虫人的利爪透过裂缝扒住洞口,正拼命地挤进来。周羡毫不犹豫召出狂刀,将利刃划破手掌,鲜血喂入刀身。

狂刀共体前的瞬间,她低眸回首,哑着嗓音轻声道。

“有什么话,留着出去再说。”

话音落下,黎睿只感到脸颊旁有一道微风擦身,带动他的额发朝前撩动。

“砰——”

洞口处的岩壁轰然爆开,一柄血色的狂刀在碎石落地前猛然掷出,顷刻收割了几只冲在最前的复眼虫人的头颅,在铮地一声后没入岩壁。

复眼虫潮瞬间暴动,蜂拥着朝狂刀一哄而上。周羡闪身出现在狂刀没入的位置,同时一股直冲天灵盖的诡异香气,在周遭弥散开来,吸引得集结的虫军更加疯狂。

“这么大剂量的诱导剂,周羡你疯了吗!”

黎睿怒喝着奔来,可不等他上前,周羡的身影就已被庞大的虫潮淹没,在虫穴中再也不见。

“老黎!按老大计划行动!”

秦子骞大喊一声,喝止了黎睿。黎睿阴云密布地注视着周羡消失的方向,最终回归理智,将空间内所剩的诱导剂也涂抹在自己身上。

“这里交给你们了。”

黎睿朝秦子骞等人道,立刻快速朝着周羡相反的方向奔去,引开了余下的虫潮。

“我们去距离洞穴顶端最近的位置准备。”

秦子骞动作迅速,同苏煜城和夏淼清理了遗留在中央洞穴的少数几只复眼虫人后,体能全开地朝着洞穴顶部攀去。

“砰——”

中央的怪物收藏室里,一个盛满不明液体的巨大实验玻璃罐轰然碎裂,周羡从虫潮中飞掠而起,抬手收回了击碎实验罐的狂刀。满地狼藉,不明液体哗啦啦流了一地,散发出古怪的腥臭。一只状若肉瘤,浑身鲜红湿软的怪物,缓慢从实验罐底部爬了出来。

周羡狂刀脱手,噗呲一声,破空声混杂着□□被刺穿的声响,狂刀精准地洞穿了怪物的心脏。大片恶心的脓液溢出,怪物浑圆的肉身顿时干瘪成皮。

周羡闪身出现在狂刀落地的位置,暂时喘息。庞大的虫潮无缝衔接的攻势,早已割破了她的作战服,手臂和小腿上又添新伤。血腥的气味让复眼虫潮更加亢奋,穷追不舍地再次向她扑来。

极致增幅药剂的效果大大提高了周羡的各项能力,令她在战斗中足够得心应手。直面虫潮威压的瞬间,周羡挥出狂刀,呈五角星的顺位轨迹,将复眼虫人困在其中分批猎杀。她迅猛如电,狂刀如雷,来回在五角星的点位穿梭,残影首尾相连,在半空画出一颗血色的五角星。

秦子骞等人正攀爬到高处,低头俯瞰向周羡的方向,忽然萌生出一种幸好他们和周羡不是仇人的安心感。

“老大那边,跟在水果摊切西瓜似的。”

秦子骞感慨,手上却并没闲着,他将重击炮蓄满能量,夏淼则翻出新制作的药剂,丢给一旁正不断将熔岩渗入山壁的苏煜城。

此时此刻,在周羡大规模的屠杀下,中央洞穴一侧的地面已经快成了一汪粘稠的血潭。偌大的怪物收藏室,数以千计的实验玻璃罐,如今仅剩三分之一还安然立在原地。周羡浑身涂满诱导剂,仿佛遛狗般引领着虫潮四处冲撞,边杀边走。

就在这时,远在高点的秦子骞忽然脸色一变,朝着耳麦大声喊道:“老大!老黎那边出事了!”

周羡回头,只见一片巨大的虫潮扇动羽翼掀起狂风,碎裂的岩石卷天而起,遮蔽住所有人的视线。下一刻,几乎整座中央洞穴的复眼虫潮,都朝着黎睿所处的方向蜂拥而去。

周羡皱眉,狂刀在她手中体型变化至巨大,她骤然挥出一刀,将密不透风的虫潮壁障劈出一道豁口,朝着黎睿的方向飞速掠去。

“你在找死吗!”

风中一声怒喝,周羡手持狂刀而来,一连将阻挡在她身前的复眼虫人劈成碎块。周羡扎起的长发也因这动作剧烈的一击,忽然散落开来,一头柔黑的发丝在空中飞扬。

周羡爱美,却在紧急赶过来的途中被复眼虫人的利爪划伤了脸,直至她在黎睿身前落地,眸中仍旧余怒未消。

周羡挥刀逼退涌上来的复眼虫人,一脚将黎睿踹倒。

“砰——”

黎睿猛地撞向身后巨大的玻璃实验罐,捂着胸口单膝跪在了地面。突然,一只复眼虫人趁他不备袭来,不料黎睿反应极快,迅速抬起强弩发出数根毒刺,将飞来的复眼虫人死死钉在原地。下一秒,一柄红色长刀高速旋转而来,轻而易举削下了复眼虫人的头颅。

周羡收刀回手,寒凉的目光瞥过黎睿。

这是一句无声的警告。

黎睿低头,第一次没有给予周羡回应。

此时此刻,复眼虫潮在两人周围发出尖锐的嘶鸣,他的世界却仿佛在一瞬间死寂。

就在刚才,他按计划吸引大批虫潮来到这里,途经这个巨大实验玻璃罐,正准备将它击碎阻挡虫潮,却无意中看清玻璃罐里豢养的怪物,到底长着怎样的模样。

那一瞬,黎睿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久久怔在原地。

这一愣,朝他袭击而来的复眼虫人抓住破绽,挥出长肢洞猛地穿了他的肩膀,一条左臂几乎完全失去行动力。

周羡发现了黎睿的异样,刚想掠向他身边,却见复眼虫潮再次直冲高空,羽翼如刀,呼啸着朝黎睿绞杀而去。

周羡眉心一紧,挥出狂刀劈向虫潮,一路斩杀过数不清的复眼虫人,直到将三四只虫人横穿一气,一刀破进了黎睿身前,豢养着肉瘤怪物的巨大实验玻璃罐里。

“等等!不要——”

黎睿的大喊没能阻止周羡强势的一击,哐当一声,玻璃罐在他眼前应声迸裂。被周羡震慑的复眼虫人纷纷退避,恶臭的液体喷涌而出,满地碎玻璃,那团被豢养的巨大肉瘤苟延残喘地蠕动着。

周羡拔出狂刀,再抬手时,已将刀尖对准了硕大的肉瘤。

“不!周羡,等等!”

黎睿发疯地扑到周羡的刀前,阻止了她下一步动作。周羡神色冷峻,语气中压抑着怒气。

“黎睿,你在干什么!”

周羡的声音通过耳麦传到了正在高处的秦子骞等人耳中,三人一愣,目光纷纷投向复眼虫潮包围的地面。

周羡偏头,只见黎睿身后的肉瘤上,生长着一张扭曲的人脸。与肉瘤巨大的体型相比,渺小得像是肉丸上的一粒芝麻。

“呃——”,那张人脸嘴巴微张,艰涩地发出些微声音,眼神紧紧注视着某个方向。

它在看黎睿。

周羡心生疑惑,却见黎睿抬手召出一面毒刺包围的壁障,隔绝了复眼虫潮,将两人严密地包裹在其中。

黎睿凝视着那张扭曲的人脸,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每个人耳中。

“他是薛故。”

“薛故?”周羡瞳孔一震,站在高点的其他人也僵在原地。

“他是薛故......难道是在老大来之前,霸榜积分榜NO.1多年的薛故!”

苏煜城大为震惊,与夏淼面面相觑。秦子骞也被黎睿的话吓了一跳,望着地面喃喃。

“怪不得老黎先前说他没能从副本里出来,原来是死在了这里......薛故的名字,也曾代表了无限世界的最强,没想到...唉。”

秦子骞沉重了叹了口气。

耳麦里,三人小声的交流全部落入周羡耳中。她仔细打量着黎睿,想起他在无限世界漂泊多年,几乎从不对队友说起他的过往。周羡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注视着薛故扭曲的脸,内心复杂。

万虫嘶鸣,发狠冲撞着黎睿设下的壁障,周遭风声涌动,重伤的左臂已不足以支撑黎睿的身体。

他颓然地跪倒在薛故身前,双眼留下热泪。

“队长......”

这一声,及时行乐小队的所有人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我天......原来薛故是老黎的前队长,那其他玻璃罐里的该不会是......”秦子骞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向身边,苏煜城撑着石壁沉默,夏淼也不忍掩面。

薛故战死克苏鲁,已经是无限世界很多年前的故事了。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不但没能真正的死去,甚至还被副本中的怪物蚕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曾经一代的榜上最强,如今竟沦落到如此扭曲不堪,在怪物的培养皿中苟延残喘的地步。

不止薛故,曾经无限世界中所有达到巅峰的强者,都死在了这条回家的路。

死一般的寂静里,薛故注视着黎睿,臃肿暴凸的双眼一片浑浊,只能勉强地开合嘴唇,艰难地发出一点点嘶哑的声音。

“......小睿......是你吗......”

黎睿纹丝不动,肉瘤却在这时候抽搐起来,地面的黏液已经被怪物全部吸收了,而怪物似乎并不满足,还在拼命蠕动着想要索取更多。薛故像是遭受到极大的痛苦,整张腐败的脸变得更加扭曲,喉咙像是被一把利刃从上到下搅烂了似的,愈发粗砺不堪。

“......小睿......走......”

黎睿挫败地跪在原地,毒刺形成的障壁已经快撑不住复眼虫潮的攻势,肉瘤抽搐着开始缩紧全身的组织,薛故的大半张脸,被躁动的肉瘤逐渐挤压成一滩烂泥。

周羡不再沉默,皱着眉看向黎睿,嗓音却不复刚才的冷漠。

“老黎,我们没有时间叙旧。”

黎睿深埋着头,泪水大颗大颗地没入泥地,艰难地点了点头。

“秦子骞,苏煜城,夏淼,继续执行原计划,我和黎睿会在地面全力辅助。”

周羡冷静的声音通过耳麦传达给了小队每一个人,话音落下后,便在毒刺的壁障中一闪而逝。黎睿从地面起身,再次看向薛故残缺的半张脸,一双眼睛通红,双手紧握成拳。

薛故笑了笑,最后的声音也发不出,只剩微微张合的口型。

“小睿,你长大了......”

这是薛故最后的遗言。

黎睿回首,转身面对庞大的虫潮,汹涌的悲痛与恨意,冲刷着他的内心。

“报告,黎睿准备完毕,随时可以行动。”

黎睿站在风里,举起了手中的强弩。

“倒计时十秒,准备炸山。”周羡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

“收到!”小队全员回复。

“10...9...”

周羡开始了倒计时,她身上的诱导剂仍旧在发挥效用,于是吸引着复眼虫潮往中央洞穴更深处急速而去,势必要将整个虫族深埋地底。

薛故那张扭曲的脸在周羡脑海挥之不去,她绝不会让自己成为被怪物吞噬的一员。

为了诱敌深入,周羡划破自己的手臂和大腿,沿途留下大量血腥气,她的血滴落在阴冷潮湿的地面,像是一朵朵向死而生的诡异玫瑰。一路血行,复眼虫潮闻到令族群亢奋的血腥味,更加疯狂地紧咬在她身后。原本追逐着黎睿的复眼虫人,也集结着朝她的方向掉头追来。

“8...7...6...”,周羡继续倒计时。

黎睿已经在距离秦子骞等人不远的高点就位,吸引着漏网的虫群,为秦子骞和苏煜城的组合技排除一切干扰。

“5...4...3...”

周羡再次路过怪物收藏室,这一次她不再留手,狂刀回旋而出,将所有玻璃罐悉数打破,吸引着复眼虫潮的注意力。狂刀回到周羡手里的一瞬,她再次将刀掷出。

狂刀飞旋至洞穴高点的时刻,周身闪现握刀,与半空长发翻飞,凌风而立。狂刀共体还在持续,她猩红的眼紧盯着重新追逐她而来的复眼虫潮,开口倒数了最后两个数。

“2...1...”

“轰——嘭——!!!”

爆炸声起,冲天热浪翻滚而来,整座中央洞穴开始天摇地动,无数石块在爆炸中碎裂,像是一场陨石雨,纷纷从高处轰然砸落。

“砰——”,巨大的山石砸落地面,秦子骞等人早早注射了狂化药剂,火力全开,犹如壁虎一般,快速沿着山壁向上攀爬。黎睿强弩发射的毒刺深深扎入山壁,不断给他们创造新的落脚点。

一地滚烫的岩浆飞溅到周羡白皙的手臂上,周羡观察着周围的山体,早已被苏煜城注满了熔岩。

“轰隆——”,一块巨大的山石从顶上轰然坠落,小队全员险险贴着墙面避开。漫天烟尘散去,一道耀眼的天光,犹如神迹般从洞顶一泻而下。

所有人都为这一道光兴奋起来,周羡终于笑了,狂刀朝天光猛地掷出,在刀身飞出山体的瞬间,闪现握刀,犹如磅礴海洋中古老的鲸鱼,自深渊一跃而出。

这是她的最后一次狂刀闪现,她成功了。

她站在群山之巅,俯瞰汪洋的大海,咸湿的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正是朝阳初升。

真是一场幻梦般的美景。

周羡擦去脸颊下的血痕,正准备回到洞口接应黎睿等人,却只听见洞口旁的密林中传来极轻的咔吱一声。

周羡警觉,闪现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声源处时,却只发现一截断裂的枝桠。

她将精神力全开,覆盖整片密林,四散的各类异形兽竞相奔逃,并无异常。

她拨开地面断裂的枝桠,在旁边发现了一个极浅的脚印。

想起黎睿曾经报告过的海岛幼年雌眼大量死亡现象,浓重的阴云顿时笼罩在周羡心头,她危险地扫视着周遭,精神力再次辐射开来,仍旧一无所获。

另一边,小队全员安然无恙地从洞口爬出,正大声呼喊着周羡的名字。周羡从密林中倏地消失,出现在众人眼前。

“老大,所有复眼虫人都被堵在洞口下面了。”秦子骞活动了下酸软的肩胛,报告道。

周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看向众人。

“趁还有力气,招呼招呼它们。”

“得咧!”

秦子骞爽朗大笑,双手架着重击炮,积蓄最后的能量,朝着洞口发出轰天一炮。在他身侧,几乎力竭的苏煜城再次召起岩浆,铺天盖地从洞顶倒灌而下,直将意图飞扑上来的复眼虫族残部活活融化。

众人脚下的大地开始震动,山体开始剧烈摇晃,即将彻底崩裂。

“这里要塌了,往海边撤!”黎睿跃到树上,动作迅猛地往海边撤离。

与众人相比,周羡体力尚可,几个闪现位移,人已经快撤到了半山腰,远离了山崩最严重的地区。

“老大!老秦!你俩讲不讲道义啊!”

秦子骞欲哭无泪地大喊。

“老大,等......等等我们!”

苏煜城正在后方全速奔袭,气喘吁吁道。

作者有话要说:在黎睿进入周姐的小队之前,曾经属于薛故的小队。

下一章入v,当天会更新万字章节,结束克苏鲁梦境副本,感谢读者们一直以来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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