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科学界经过半年的讨论,基本认可了楚天乐和泡利预言的下一个灾变。虽然没有任何观测证据来证实它,但鉴于人类正经历着由空间暴缩所带来的智力暴涨,那么“空间暴胀将带来智力陡降”便是非常自然的推延。千名科学家联名写信给联合国安理会,敦促他们重视楚——泡利预言。信上说,科学(尤其是宇宙学)发展到宇观阶段后已经到了一个分水岭,因为不可能再像经典物理学那样,用实验来验证某个理论,那人类只能相信逻辑的力量,理性的力量了。当然,验证还是要做的,只不过要交由宇宙本身来进行,而且只能是一次性的、事后的验证。
联合国安理会经过长达一年的讨论,最终通过了乐之友起草的新灾变应对计划。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得益于SCAC的大力推动。毕竟“智力下降”对民众而言只属于软性威胁,算不上硬性灾难,何况30年来民众经受了太多的急加速、急转弯和急刹车,已经产生了普遍的厌战情绪。他们更愿意扔掉所有的烦恼,忘掉所有的恐惧,乘超光速飞船到太空旅游,享受氢盛世的富足生活。不过——毕竟这是智慧灿烂的时代,民众最终用理性战胜了感性。
新计划大致是四点内容:
(一)、首先要尽力确保地球的安全。联合国将建立一个权威的智力监测室,随时对人类平均智力进行观测。当智力下降到临界点时,将决绝地关闭所有高科技设备,使人类回到刀耕火种的时代,以避免高科技设备造成的次生灾害。灾变前的准备工作异常繁重,包括大量储备粮食,以及筹划在智力退化期如何分配粮食等。但这个计划有一个根本性的矛盾——对于智力下降到临界点的人类,能否做出“人类智力已经下降到临界点”的判断。这可以说是哲理层面的、由自指产生的悖论,无法解决。有人提出让电脑来作法官(疏真空不会影响电脑的智力),但这个意见最终被否决了。人类不可能把事关生死的大权拱手交给电脑。这个计划中还有一些事务层面的矛盾也是很难解决的,比如:一旦人类回到动物时代,地球绝对养活不了70亿人,也许只有千分之一的人能够存活下来。那么让谁活让谁死?没人能做出这个决定,只有听天由命。
但无论如何,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这个工作由安理会督促各国政府来完成。
其它三条是乐之友已经议定的:
(二)、智慧保鲜室计划。制造9艘亿马赫可着陆式飞船,至迟在十年内上天并进入连续飞行,直到疏真空结束后(从现在起186年之后)再脱离虫洞状态。
这些飞船对姬继昌在人蛋岛会议上说的“副油箱办法”做了改进。9艘飞船分为三个船队,即《天》、《地》、《人》三队,每队三艘,一艘为主船,两艘为副船,互相之间用软性管道连通。每艘船可容纳6000人,实际只配员2000人。副船主要装载燃料,但也配齐所有设备,可单独飞行。这是出于安全考虑,如果主船的动力系统出了故障,副船可以接替——而且最关键的是:接替过程中也能保持连续飞行!乐之友科学院已经找到了方法: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就把主船的船员和有用物品迅速转移到副船中,然后在主船尚未停机的时候副船开始激发,径直穿过主船继续前行,而把主船变成身后的洞壁。这样,即使最后只剩下一条副船,也能勉强容纳船队的6000名乘员。
三个船队将沿不同方向飞行。因为在长达186年的飞行中,靠飞船自身仪器来校正方向是不可靠的,所以三个船队要尽量分散,以免在盲飞状态下发生碰撞。
(三)、三个船队中有一队将按环宇航行的路线行进。它将一直朝外太空飞,直到从另一个方向回到地球——或者消失在太空深处。但它的前期飞行也将有一个186年的连续飞行,以确保船员们能安全度过智力崩溃期。
其它两队飞船将沿一个圆形航线飞行,186年后从理论上说将回到地球附近。届时,他们将带领地球上残存的、可能已经野兽化的人类重建文明。
(四)、雁哨计划。按照楚天乐办法制造一艘飞船,1000名船员。至迟在十二年后上天并进入连续飞行。它将绕地球飞行,时刻监测着地球上的异常。
可以看出,后两项计划兼顾了“智慧保鲜”的内容。这三项计划主要由乐之友组织完成。已经成立的“航宇协会”仍然保留,但作战方向由“进攻”转为“防御”,它将协助乐之友一会两院推行上述计划。
乐之友总部的建筑已经全部推倒重建,这是康平的返哺。他说是乐之友教会了他的本事,当然要首先回报乐之友。新建筑都是时下的“球风格”,是以透明球以基本单元组合成的。院内有三幢耸入云天的主楼,分别是乐之友一会两院的,其中科学院大楼是螺旋形,像一架盘旋而上的天梯,由球体连缀而成;工程院大楼是金字塔形,但比埃及的金字塔瘦削一些。基金会则是比较保守的圆柱形。其它一些次要建筑更是异彩纷呈,尤其是一种高脚豆形(豆是中国古代一种酒器)住宅楼最为惹眼。在建筑师们信服了类中子物质的优异强度后,这种建筑由单个球体两端削平后连结起来,拼成细细的圆柱,柱内只装两部电梯,一直上升到几十米之后才膨大为住宅区。这种建筑看起来“摇摇欲坠”,给人以惊心动魄的感觉,而且它确实是“摇摇不已”的,大风可以使上部出现几十厘米的摆幅。不过,年轻人们很喜欢这样的“随风摇”,因为它是“纯高层建筑”,没有不受欢迎的低层单元。
附近一座水泥桥也重建了,是“球风格”的变形。康平公司已经能够生产带拱度的长圆形建桥单元,形状类似弯曲的香肠,把它们两端削平就能拼接为拱桥。这种桥是全封闭式的,桥面是在内部,隔绝风雨,而且由于透明度极高,在桥廊中行走不会有局促的感觉。这种“弯曲香肠形”建材的生产工艺已经成熟,今后也会用于一般楼房,使建筑风格更趋多样。
鱼乐水的办公室在基金会大楼的最高层。今天她约姬人锐见面。姬进屋后,鱼乐水对秘书小李交待:
“我要和姬院长谈一件重要公事,两个钟头以内不要见客。”
小李沏好茶水,把墙壁调成半透明,关上屋门,轻手轻脚地退出。鱼乐水先问了小豆豆的情况,他已经满周岁了。姬人锐笑着说,那小东西对家人是分等级的,奶奶苗杳最亲,妈妈第二,爸爸第三,我这个爷爷只能排到最后。说了一会儿闲话,鱼乐水说:
“姬大哥,今天约你来,想谈一件大事。你知道天乐已经决定做头颅离体手术,显然不适合再领导乐之友科学院。我打算多陪陪他,也想辞去乐之友基金会的工作。”
姬人锐看看她,叹息一声:“其实最该退位的是我,我今年66岁,早该退休了。不过……不由想起诸葛亮的一句话,司马懿预言他不久于人世之后,诸葛亮的下属劝他保重身体,不要事必躬亲,诸葛亮长叹一声说,我何尝不知道应该如此,只是担心别人不如我这样尽心啊。”
“姬大哥,我理解你。这些年你名义是工程院的院长,实际是乐之友的总管家。”
“乐水,今天在你这儿,我不妨来一个最坦率的自我剖析。我之所以恋栈,除了上面说的责任心外,也有对权力的迷恋。每当想到,正是在我的鞭策下,人类的文明之车骤然加快了速度,历史上任何时刻都无法比拟,那种精神上的满足是妙不可言的。在这儿,责任心和权力欲已经互相交织、密不可分了。”
鱼乐水笑着点头:“我理解。我非常理解。”
“你当然知道民众中的普遍说法,说乐之友再加半个SCAC是世界的实际领导,被称为‘科学执政’。”
“我听说过。这属于夸张性修辞法,乐之友只算是联合国的智囊团吧。”
“你的说法太谦了,实事求是地说,这些年来,人类文明的走向确实是乐之友们决定的。我们其实是联合国的中央政治局。我甚至曾认真考虑过,干脆让乐之友接过全世界的领导权柄,以世界军政府的形式领导人类应对灾变,那样可能会做得更为高效。你当时劝阻了我。后来,我推动成立航宇协会时,就是想让它成为太空时代的政治中心——可惜这个灿烂时代只是昙花一现。”
“对,我知道。不过我和天乐都认为,不该把一辆沉重的战车绑在身后,那会影响我们冲锋陷阵。乐之友更适合扮演轻装前进的先锋。”
“恐怕这不是全部原因吧。你们也担心这样的军政府会演变为个人独裁,比如,我的独裁。”
鱼乐水笑了:“哪里话。人锐你言重了。”她顿一顿,又说,“当然我也知道,从内心讲你是马基雅弗利的信徒,相信历史应该由英雄来引导。你从不淡泊权力,认为权力应该掌握在英雄手里。你从不怯于玩弄权术,用不太光明的手段来实现高尚的目的。但你的世界观是以善为基的,在你的心灵深处有一条非常明晰的道德底线。我和天乐都完全信任你。姬大哥,我和天乐都太‘干净’,不脱书呆子气,所以,认真说来,你才是乐之友的真正推动力。”
“你对我的剖析很正确。但是,我这样性格的人,如果沿某条道路不受节制地走下去,确实也会发展到个人独裁。我能时时感觉到权力女妖的诱惑。我之所以在她的诱惑中还保持着清醒,是因为你和天乐的平衡作用。所以——谢谢你们。”
既然姬人锐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鱼乐水也不再虚言。姬的自我剖析是正确的,他的责任心或曰权力欲的确有可能向另一个方向发展,只是命运没给他那个环境,可以说是命运对他的厚爱吧。其实就连楚天乐的性格也含有某种危险,天乐比较偏激,为了人类的生存可以把任何事都做绝,比如他对人类异化的坦然,对“虫洞飞船会造成一路毁灭”的坦然,比如他对头颅离体的坦然,等等。公平地说,没有姬人锐和楚天乐这样近乎冷酷的决心,乐之友不可能做出这样大的成就。但在她的心灵中,在一个女人心灵最深最柔软的地方,总有模糊的隐忧。这也是鱼乐水想让三人都退位的原因之一。她说:
“姬大哥,我很佩服你的坦率和清醒。世上哪有完人?世界正是由不完美组成的。这么说,你也准备退下了?”
“不,你再给我一年时间,在我们三人退下前,应该把乐之友的组织结构尽量完善,在确保效率的前提下建立对权力的制约。我曾说过,灾变期间人类无法享受‘权力制约’这样的奢侈,我至今仍然认为这句话是对的。但现在呢,局势基本稳定,还可能要稳定较长时期,应该对权力加上起码的制约了——当然,约束的前提是仍要保证足够的效率。这个工作交给我吧,让一个迷恋权力者来制定约束权力的条款,这是以盗制盗的好办法。”
鱼乐水大笑:“姬大哥,你的自我判决过于严厉啦。如果你是‘盗’,那世界上就没有君子了。不过,这件事就算定下了,咱们三人都在一年后退下,在此之前要把乐之友的组织结构进行完善。”
“好的。苗杳如果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乐疯啦。她曾是我迷恋权力的强力助燃剂,但现在她的‘气场’已经被小豆豆腐蚀了。”
两人又谈了一些细节问题。姬人锐说,昌昌已经表示,等9艘飞船的建造基本完成后,他就会辞去航宇协会秘书长的工作,准备担任“天字一号”的船长,进行他心念已久的环宇探险。鱼乐水比较遗憾,她认为昌昌这孩子比较全面,适合子承父业,当乐之友组织的总管家,但咱们尊重孩子们的心愿吧,再说环宇探险的船长也是重要的职务。姬人锐忽然想到一件事:
“说到船长我倒想起来了,昨天一个人忽然找我说,他已经决定也要上天。你能猜到是谁吗?一个年轻的亿万富翁,曾声言‘打死我都不会上天’的。”
“……康平?”
“对,真是想不到啊,看来康不名老人的不安分基因也传给他了。”
姬人锐准备告辞了,鱼乐水笑着看他一会儿,突兀地说:“人锐大哥,有时候我真想替天乐向你道歉,是他毁了你的美好憧憬。”
这当然是开玩笑。楚发现的新灾变是客观存在,并非是楚用咒语唤来的,但姬人锐仍不免感慨。当年他最先看到了太空时代的灿烂前景,其灿烂远远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盛世。如果成真,那么作为新时代的三大功臣,楚、姬、鱼的名字将用金字写在人类史册上,甚至成为后人敬仰的神祗。要说谁对这种前景不动心那是扯淡,何况姬人锐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淡泊名利淡泊权力的人。即使现在,发展到那个盛世的条件仍然都还健在,只是被天乐发现的新灾变魇住了,那个天堂也就可望不可即。姬人锐笑着说:
“对,是该向我道歉,这家伙实在太清醒了,他干嘛看得那么远呢。”
鱼乐水送他出门,小李说:“会长,伊莱娜教授想见你,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
鱼乐水赶快来到会客室:“教授,劳你久等了,请到我办公室来谈吧。”
今天,漂亮的伊莱娜教授显然心事重重,她是一个月前重返乐之友总部的,一直在与天乐商量那个手术的事。这一次鱼乐水一直没有过问,她和丈夫相处时,也会默契地避开这个话题。鱼乐水请伊莱娜入座,亲切地说:
“教授有什么事?请尽管讲。”
教授苦笑道:“鱼会长,上次来这儿时我已经说过,楚天乐是我非常崇拜的科学神祇,我愿为他做任何事情。”
鱼乐水笑着摇手:“过了,说得过了。没错,天乐是个了不起的人,但他绝不是什么神祇。”
“不,在我心目中他就是一位神祇。我也非常理解他这样的天才对失去智力的恐惧。我认为,只要能保持他过人的智慧,即使头颅离体也是值得的。”
“对,你上次说过。”
“但形势已经变了!现在有了智慧保鲜室,他能够以完好的身躯继续保持智力。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我无法再对他进行头颅离体手术,我觉得那是犯罪。”
鱼乐水有点儿吃惊。上次谈话后,她原以为伊莱娜教授是一个典型的强科学主义者,乐意用科学的刀锯来随意改进人体,没有任何伦理或情感上的忌讳,没想到她原来是这样的态度。鱼乐水轻声问:
“噢,原来是这样。我丈夫怎么说?”
“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努力劝他放弃,但他不为所动。昨天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他执意要做手术,我就要退出了,请他另请高明。他当时犹豫片刻,说,那你不妨去找我妻子,由她来做出最终的裁断,我会尊重妻子的意见。于是我就来了。”
伊莱娜期待地看着她。鱼乐水沉默片刻,叹息一声:“教授,你成全他的心愿吧。”
“你也同意?”伊莱娜震惊地问,“上次你与我谈话时,虽然没有明确反对,但我的印象你是不赞成的。”
“那时我还没来得及了解他的全部想法。不错,用智慧保鲜室也能保持智力,但那些飞船将在186年中与地球完全隔绝。而依照楚天乐办法,他的头颅将时刻位于两个空间的交界,可以保持对地球的观察和联系。也就是说,万一人类的智慧沉睡了,还能在外太空保持一个清醒的雁哨,一旦危险降临,他至少可以对沉睡的雁群大喊一声。当然,很可能他的大喊不会有作用,因为那时人类的智力已经不足以做出理智反应了。但……他至少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伊莱娜沉默了。
稍顷,鱼乐水苦涩地说:“其实我该陪他同去才对。雁哨飞船为了保持阻抗平衡,将设置两个伸出到异相空间的突起,多余的那个简直就是特意为我准备的。但我的思想过于保守,即使对失去智力的恐惧,也不足以让我克服对那种情景的恐惧——孤零零的一只人头,用几支管线连结着,穿过长长的中空臂杆,连接到一个硬帮帮的供养机器上。天乐说这是‘理性的活着’,说思维脱离肉体是人类文明发展的最高境界。但我接受不了,我只愿意‘肉体的活着’。但我也想通了,不会拉丈夫的后腿,他愿意那样做,咱们就成全他的苦心吧。顺便告诉你,姬人锐院长也是这个意见。”
伊莱娜沉默良久,显然下定了决心——一直到12年之后,鱼乐水才知道她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说:“好吧,我尊重你们的意见。”
“我只有一个要求:离体手术尽量推迟,等到雁哨飞船上天前再做。在这个期间,你们全力进行研究准备,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这个当然。请你放心。”
“在这段时间里,我想让他尽量多陪陪家人,以一个完整的、肉体的楚天乐来陪我们。”
“好的,相信这也是楚先生的意愿。”
正事谈完了,但伊莱娜没有马上离开。她踌躇良久,难为情地说:“鱼会长,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女人,一向不善于处理学术之外的事情。我清楚你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一定伴着心灵上的磨难,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谢谢,谢谢,你的理解就是最好的安慰。但你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我就要变成眼泪汪汪的小女人啦。”
她笑着,泪光潋滟,同伊莱娜拥抱,送她出门。
“爸,妈,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柳叶姑姑和洋洋姑夫了。”
14岁的草儿兴致勃勃地说。今天是星期天,夫妇两个给徐嫂放了假,两人陪着草儿玩。这位试管婴儿越长越像母亲,外公外婆不久前来过,惊叹草儿“简直是当年水儿的翻版”。天乐也说,一看见草儿,就想到当年在路上偶遇的10岁的鱼乐水。乐水本人倒是对自己的童年形貌记忆不深,不过听父母和丈夫都一再这样说,也就相信了。节假日里,当这个精力过剩的小姑娘在屋里院里窜来蹦去没个消停时,她总是悄悄欣赏着,回忆着自己逝去的童年,心中满溢着稍带苦味的甜蜜。
“是吗?梦中他们在干什么?”天乐问。
“那个梦乱七八糟的。梦中奶奶没死,奶奶追到飞船上对柳叶姑姑说,可不得了啦,你们把一个重要的数算错了,不是46.5年,应该是62年。这个数错了,你们就永远回不来啦。柳叶姑姑笑着说,妈你别担心,我们这会儿不知道,几年后乐水嫂嫂会追上来告诉我们的,那时我们就知道啦。”草儿咯咯地笑着,“她已经知道有这件事,怎么还要几年后妈再去告诉她?典型的逻辑混乱。”
“虽然逻辑混乱,大体脉络还是对的。我们确实在想办法撬开那具虫洞棺材,把这个错误通知他们。而且,这个方法大体上有眉目了。”天乐说。
“我还梦见爸爸乘着光速飞船回到过去,把禇爷爷救回来了,把嵌在月球岩石里的康爷爷和泡利伯伯也救回来了。我知道这是胡说八道,即使乘着亿倍光速飞船也不能回到过去。”
“对,不能回到过去,月亮上那两位没办法救了,在太空冬眠的褚爷爷倒是可以救回来的。”楚天乐说,“草儿,你长大想干啥?”
“当然是开飞船啦。我要当那艘雁哨飞船的船长。我知道爸爸要上那艘飞船的,我当船长顺便也能照顾爸爸。不,是照顾爸爸的脑袋,或者是照顾只余一个脑袋的爸爸。爸,妈,你们说哪种说法最准确?”她笑嘻嘻地问。
乐水看看丈夫,勉强笑着说:“应该是最后一个说法更准确。只剩下一个脑袋,它也是你完整的爸爸。”
草儿的手机响了,便回屋去打,她现在已经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了。草儿最后两句话让鱼乐水不由黯然,但想想也释然了。人类的文明进程就是这样,上一代人心目中难以逾越的某些界线,下一代人会视为理所当然,因而也就远离了相应的心灵磨难。丈夫的手指动了一下,鱼乐水回过头,丈夫说:
“乐水,我知道伊莱娜找你谈过话。”
“对。”
“你千万不要打那个‘陪丈夫上飞船’的主意。你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就留在地球上过完正常的一生吧,那是上天赐予你的。至于我,不幸摊上这么一具劣质肉体,早就烦透它了,那个手术对我其实是一种解脱。在褚氏号上曾经咱们有过一次无重力飞翔,那一直是我的向往。”
鱼乐水定定地看着丈夫。不,那不是解脱,恰恰是把责任上肩。你不放心智力崩溃的人类,想保持一双清醒的目光。为此你不惜让头颅离体,囚禁在厚厚的类中子物质盒子里,巡行在扑面而来的“真空狂风”中。你也知道这样将失去生存的乐趣,没有妻子的身体轻轻触碰着你,发丝痒痒地拂着你,气息柔柔地吹着你。不过……也许10年后的草儿真的会成为雁哨飞船的船员,那就让女儿代我照顾你吧。她笑着说:
“我没有勇气让头颅离体,只能留在地上了。不过,飞船上天前这10年我要好好陪你过。我们俩,还有姬大哥,都把乐之友的职务辞掉。然后咱们把我爸妈接来,好好过一过五人世界。”
“好的。乐之友的工作全部交给年轻一代,我们好好享受家庭生活。”
他们把草儿唤过来,两人共同搂着她。鬼灵精的草儿感觉到了异常,疑惑地问:“爸,妈,你们怎么啦?我觉得你俩的眼睛这会儿特别亮。”
两人没有回答,笑着亲亲女儿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