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怡园婢女要学的东西很多,学完规矩礼仪,还要学习端茶沏水,布菜摆饭,甚至于铺床展被,除了这些,还要学习女红。

身为婢女,为主子做各种针线活是必不可少的,若是做主子的贴身婢女,女红更要出类拔萃,授完必学事项,嬷嬷便严格地考教起丫鬟们的针织女红来。

方桃是会一些女红的,只是她手笨,绣出的桃花总是丑兮兮的。

嬷嬷看到她支着花绷歪歪扭扭的绣花手艺,戒尺劈头盖脸打了下来,直直冷脸责骂了小半个时辰。

肩背早被打了许多次,方桃一下也没躲,也没有顶嘴,只是默默低着头,乖如鹌鹑般受教。

休息的间隙,嬷嬷暂时离开。

新来的丫鬟们彼此之间都已相熟,别人都热热闹闹说着话,只有方桃一个人坐在角落处望着外面发愣。

突然,好像一声驴叫隐隐传来,方桃呆愣的神色一变,起身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她提着裙摆一路飞快奔跑了半刻钟,直到亲眼看见大灰正在院里欢快地嚼着秸秆,才放心地咧了咧嘴角,又一刻不停地跑回了花厅。

待她气喘吁吁地坐下后,有个叫小鹊的丫鬟走过去跟她说话。

“方姑娘,你以后去哪个主子的院子伺候?”

新来的丫鬟们本就是在怡园服侍的,怡园是国公府的一处园子,丫鬟们受训完,会分派到园子各处去伺候,只有方桃是个例外。

方桃拿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闷闷不乐地说:“我是魏王殿下的奴婢,要去王府的。”

闻言,小鹊眼神不由一亮,满脸艳羡地看着她:“你运气可真好,王府的月例高,魏王殿下亲切和善,以后出府时,想必殿下还会发给你一大笔银子呢。”

小鹊竟然对狗魏王有如此错误的认知,方桃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狗魏王表里不一,乍看去确实一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实际是个没良心的坏种,别说以后他会给她发银子了,能不能放她出府都是个未知数。

不过,她不敢在外面揭露狗魏王的真面目,万一被他发现,恐怕大灰又要面临被宰的命运。

方桃咬唇没说话,小鹊转头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从帕子里摸出一块糕点悄悄塞给她。

方桃低头看着那白生生的糕点,听到小鹊压低声音对她说:“这可是好东西,叫龙须酥,可好吃了,你尝尝。”

怡园的丫鬟们一日三餐都是大厨房供给的,每日都是普通饭菜,这种糕点是从来没发过的,那龙须酥闻着又香又甜,很是诱人,方桃托在掌心里看了一会儿,咽了咽口水道:“这是你从外头买的吗?”

小鹊得意地一笑,神神秘秘道:“你是外乡人,这就不懂了吧?这龙须酥外面花银子也买不到,可稀罕着呢,我方才去大小姐的院子送东西,看见碟子里有,就顺手拿了两块。”

不问自取,是不好的行为,方桃把龙须酥递还给她,摇摇头说:“我不吃,你自己留着吧。”

这么好的东西都不吃,外乡来的村姑脑袋就是不灵光,小鹊暗暗嗤笑一声,拿回糕点自顾自吃了。

不过,吃完龙须酥,她却没走,而是从袖袋里摸出一张绣帕来,道:“给你,拿着。”

方桃满头雾水地接过来她的帕子。

小鹊的绣活是很不错的,绣帕上的蝶恋花栩栩如生,比她绣的桃花不知好多少倍。

“送你了,”小鹊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装到自己的袖袋里,别被嬷嬷发现,“你待会儿拿这个帕子去给嬷嬷交差,就不会再挨戒尺了。”

一提到戒尺,方桃便下意识轻轻摸了摸肩头。

最近几日肩膀又多添了数道尺痕,嬷嬷的戒尺又快又狠,新伤旧痕纵横交叠,碰一下都疼得要命。

但小鹊的帕子到底不是她的,她虽不想被打,也不能用别人的东西蒙混过关。

不过,方桃还没来得及把帕子还回去,便听到小鹊小声问她:“你被挑去王府做婢女,一定有门道的吧?能不能帮我一下,我绣活好,也可以去王府做婢女的。”

方桃把绣帕还给她,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说:“别去那里,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小鹊不高兴地收好帕子,暗暗翻了个大白眼,

这帕子送给小村姑,她非但没有领情,想请她帮个忙,还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她自己是王府的婢女,生怕别人尝到半分甜头罢了。

小鹊冷笑一声,抬脚走了。

过了一会儿,休息的时间结束,大厅内一片寂然,正在方桃低头认真且用力地一针一线绣着花时,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方桃抬头向外看去。

一个身穿华贵的玫红裙衫,发上插满钗环的年轻姑娘,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了进来。

那姑娘走近,长脸嬷嬷赶忙迎上去,满脸堆笑地请安。

嬷嬷问了安,谢研只是淡淡笑了笑。

她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圈厅内的婢女,却在看到方桃时,细长柳眉诧异得微微一挑。

表哥送来了个婢女学规矩,听说是个乡野村姑,她原以为容貌定然不怎么样,却没想到竟生得杏脸桃腮,一双大眼明亮清澈,虽只穿着一身普通的婢女裙衫,却难掩清艳姿色。

长得是不错,不过没读过书,见识浅薄,也不知品性如何,是否有眼皮子浅偷东摸西的毛病,做王府婢女必得手脚干净,规规矩矩才可。

谢研一双眼睛上上下下,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方桃。

她那眼神傲气又轻蔑,看人像挑拣摊上售卖的猪肉似的,方桃如芒刺背,却不得不耐着性子,朝她屈膝行礼:“奴婢方桃,见过大小姐。”

方桃这次倒是懂规矩,嬷嬷紧绷的脸和缓了些,笑着道:“小姐,这些丫鬟已训导得差不多了。”

谢研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抬眼瞥着方桃的方向,问道:“她学得如何了?”

嬷嬷老脸一垮,唇畔的笑意立即消失:“别的尚可,就是笨手笨脚,挨了好几日戒尺,女红半点没有进展。”

谢研遥睨着方桃手里的花绷子,那上头绣的桃花确实不堪入目,她撇了撇嘴,叮嘱道:“表兄身边一向没有中用的婢女,好不容易相中了个,以后放在身边,少不了要做些手帕鞋袜之类的针线活,嬷嬷要好好管教,万不可松懈了。”

嬷嬷当即拿起戒尺连连保证:“请大小姐和殿下放心,老奴定然会尽心尽力的。”

离开时,谢研看瞥了一眼厅内的丫鬟,吩咐道:“明日我请人来园里赏花,让她们都来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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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方桃早早来到花厅,嬷嬷神色严肃地点过名册,道:“今天大小姐邀了贵女好友到院子里赏花饮酒,你们且要用心侍奉,若是言语不敬冲撞了贵女们,自有府规伺候!”

嬷嬷沉着脸训斥完,方桃便与诸位丫鬟们一起去了远香阁。

远香阁花草葳蕤,香气馥郁,贵女们来赏花,饮酒用饭不在房厅内,而是特意设在院内凉阁下。

阁中四面挂着细密的镂花竹帘,既能遮挡日光,又可纳来凉意。

嬷嬷吩咐丫鬟们在凉阁内擦桌洗地,摆冰打扇,待一切安排妥当后,贵女们也陆陆续续来到了远香阁。

方桃与小鹊并肩站在凉阁的角落处,为宴席上的贵女打扇。

只是,其他席位上的贵女寒暄推让着依次落座,小鹊伺候的贵女也来了,她前面的座位却一直是空的。

贵女虽没到,方桃打扇的动作却不能停。

不过扇风久了,胳膊本就被戒尺打过,此时已有些酸麻无力,就在方桃悄悄低头揉了几把胳膊时,一个环佩叮咚的贵女同女伴说着话走了过来。

那姑娘入席,方桃便忙又打起扇子,想起嬷嬷的吩咐,她屈了屈膝,向贵女恭敬地行礼:“奴婢见过姑娘。”

贵女听到她的口音,懒懒斜了她一眼,噗嗤笑道:“外乡来的?规矩学得不怎么样啊。”

她问了话,却没有要听方桃回答的意思,而是坐下拨弄着手腕上的翡翠绿镯,掩唇低笑着同身旁的女伴窃窃私语起来。

被人嘲笑奚落,方桃也并不在意,她用力闪着扇子,凉风阵阵送给贵女,自己额上逐渐渗出一层薄汗。

贵女们一一落座,没多久,菜肴酒水流水般呈上。

众人赏花谈笑,兴致高昂。

席间有人提议玩传花令,这是极应景的,谢研力尽地主之谊,立即吩咐丫鬟折一株绿牡丹来,又吩咐园里的护院击鼓助兴,一时间院内热闹异常,欢声笑语不断。

没多久,方桃伺候的贵女突然来了兴致,提议玩掷骰子:“从我开始,双数者为胜,输得要自罚一杯果酒。”

贵女拿起骰子放入盖碗中,晃动时骰子撞得碗沿叮当作响,手腕上的绿玉镯有些碍事,便索性摘了下来放在一旁。

贵女们玩得尽兴,婢女们打扇的动作更是一刻都不能停。

方桃摇扇摇的手腕都酸了,直到谢小姐要大家赏昙花,她才得以歇息片刻。

昙花送来时,亭内四边的竹帘都拉下遮光。

暗色朦胧的厅内,绽放的昙花洁白如玉,玲珑剔透,淡淡的香气袭来,方桃也忍不住看得入了神。

可谁知,待竹帘再次挂起时,方桃伺候的贵女神色突然变了。

她若有所思地瞪了方桃一眼,起身朝谢研走了过去。

片刻后,方桃被嬷嬷带到了花厅。

“今日贵女众多,你却做出这种事来丢了小姐的颜面,现下旁人并不知晓,你把东西赶紧交出来,处罚还能轻些!”正在方桃满脸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哪里犯了错时,嬷嬷冷言说完,已上前两步来搜她的衣裳。

方桃急急后退几步避开,满头雾水地问:“嬷嬷在说什么?要我交什么东西?”

嬷嬷冷笑几声,咬牙道:“你还要故作不知?贵客手上的绿玉镯价值千金,何等稀罕的物件,把你连骨头带肉卖了,也值不了几两银子,我劝你快些交出来,免得受太多皮肉之苦!”

方桃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摇骰子时贵女将镯子脱下搁在桌子上,之后赏昙花,凉阁四面围起密不透光,想必镯子就是那会不见的。

可那会她一直站在后面,动也没动一下,也没瞧见发生了什么,方桃道:“嬷嬷怎么胡乱污蔑人?我根本没有拿镯子!”

“你说没有拿,那现在就让我搜一搜身上,是与不是,一搜便知。”

花厅内外有几个扫地的粗使婢女,闻言都围拢看了过来,当众脱衣被人搜身,简直是奇耻大辱,方桃气得脸颊发红,道:“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搜我的身?我没偷就是没偷。”

方桃争辩,嬷嬷根本不听,她年纪大了,不如方桃身形灵活,几下抓她不住,便吩咐几个婢女一同上前拦住方桃,冷声道:“是你自己脱衣裳,还是给你剥下来?”

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围过来,方桃的火气也蹭一下蹿到头顶。

她忍了许久,此时再也忍不住,就算狗魏王要杀了她和她的驴,她宁死也不能这样被人欺辱了去。

“我敬你是个年纪大的,你仗着教导的身份三番五次下重手打我,我屡屡忍让,现在你又说我偷东西,你哪只眼看到了?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人,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

方桃竟敢顶撞,嬷嬷气得险些一口气喘不上不来,脸色霎时黑沉如锅底。

“给我押住剥了衣裳,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搜,连头发丝都不能放过!”

几个婢女听令一拥上前,齐齐抓了过来,方桃立即拿着蒲扇对着四周一通乱挥。

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混乱间方桃被押在地上,几个人有压腿的,有抱头的,不一会儿,方桃上衫下裙都被揪脱了去,身上只剩了白色的中衣中裤。

嬷嬷得胜冷笑,俯身过来揭方桃的贴身小衣。

她那长而锐利的指甲碰到肌肤时,方桃只觉得一阵恶心反胃。

她双手紧握成拳,霎时间也不知怎地攒足了力气,咬牙一脚踹开按住她的几个婢女,爬起来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方桃沿着花厅通外自己住处的路往外跑,嬷嬷反应过来,领着几个婢女大呼小叫地追了过来。

方桃跑得快,转眼间将一帮人甩在身后,她一刻不停地跑着,听到后面传来嬷嬷大喝的声音。

“快来人啊,她要逃走,给我拿住她!”

很快,怡园里乱了套。

院里的婢女听到喊声都赶了过来,方桃本想回住处骑驴离开,可这会儿回去的路突地被人拦住,她只好没头没脑地乱跑起来。

亭内赏花的贵女们听到此起彼伏的叫喊声,都好奇地离席移步一探究竟,待听说方桃偷了镯子蓄意逃走后,便三五个人自发组成一队,纷纷去拦截她。

一时间,整个怡园都在追逐四处逃窜的方桃。

情形一片混乱,好好的宴席被搅败了兴致,谢研气得脸色铁青。

“把护院都叫过来,务必将她给我抓住!”

逃了许久,四处都有人堵住出口,地面已无处可逃,方桃跳到了半丈高的石头假山上。

她抬头看了眼不远处一棵半人粗的老槐树,抬脚一下跨过山顶,双手牢牢抱住树干,麻利地爬了上去。

直爬到离地面快有一丈高时,方桃叉腿坐在槐树手臂粗的分叉枝丫上,小心翼翼低头往下看去。

她居高临下,对地面一览无余。

满园子的婢女护院贵女主子们似乎都围拢到了槐树底下,黑黝黝的头顶挤挤挨挨,仰头表情各异地看着她。

方桃展眸远眺自己的住处。

大灰还不知道它的主人遇到危险,此刻正在院子里低头吃草,若是以往,她打个唿哨它就会前来,可这会子离得太远了,大灰听不见。再者,即便大灰听见了,现在树底下围聚了这些人,也不可能破开人群驮她离开。

方桃不下去,下面的人也上不来,她今日让谢大小姐丢尽了颜面,此刻隔着一丈远的高度,方桃也能看清她的满脸怒容。

“方桃,下来,只要你乖乖交出玉镯,主子会对你从轻发落!”谢研命身旁的婢女对她喊话。

方桃抱紧树干,决意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她本就没偷东西,她们纯纯是在冤枉污蔑她,那镯子下落不明,无凭无据,为何偏偏认定是她所为?难道就因为她是外乡人,身份低微,不会说官话,不会做女红,不懂规矩礼仪,就应该背负这样的怀疑和罪名吗?

树上与树下僵持许久,方桃死不认错受罚。

等了一会儿,谢研越发恼怒起来,又过了一刻钟,她的耐心告罄,便命护院拉弓射箭瞄准方桃。

“方桃,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主子给你机会了,再不识相,就弓箭伺候!”

那箭簇冷冰冰的,在日光下反射着瘆人的光泽。

“我说了,我没有偷绿玉镯,也没有犯错,你们在冤枉人!”树上传来倔强的回话。

谢研冷笑咬牙。

方桃无法无天,到了这会儿还在狡辩,她让整个怡园在客人面前丢尽了脸,若是不好好教训她一顿,她这个管教丫鬟不严的怡园主子转眼便会沦为京中的笑柄。

谢研仰头盯着树顶,冷声道:“放箭。”

护院手中的箭簇应命而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尖锐的弧线。

方桃的肩膀猛地吃痛。

眼前蓦然一黑,差点跌落下去,方桃稳住心神,嘶嘶深吸着气低头看去。

羽箭射中了她的左肩肩头,箭簇穿破皮肉,直抵骨缘。

真痛啊。

鲜血汩汩流出,白色的里衣被血迹渗透,血痕弥漫出来,像是绽放了一朵鲜红的桃花。

下面传来纷乱的嘈杂声,似乎有人赶了过来。

疼痛几乎难以忍受,方桃攀住树干的双臂微微颤抖,白皙的额角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她茫然失神得循声向树下望去,好像看到了狗魏王的身影。

他一身玄袍立在树下,长眉深深拧起,脸色依旧沉冷如冰。

片刻后,她听见狗魏王寒冷若冰的声音遥遥传来:“方桃,你想摔死吗?下来!”

方桃默默收回视线,不再看地上的人群。

她抬头望着稀疏枝叶间的湛蓝日空,咧嘴苦笑了笑。

多好的天空啊,蓝的清澈透明,白云一片一片慢悠悠地散着步,这和她以前割草时抬头瞧见的天是一样的。

在这样的日头下,懒洋洋地晒个太阳,起身后伸伸胳膊踢个腿,别提多自在了。

可惜得是,她那时会觉得家乡的日子又漫长又无趣,如今看来,那应该是她过得最好的日子了。

方桃咬紧了唇,有些不甘心。

她本来要去寻找姑母,要过上有家人疼爱的好日子的,如今被人冤枉,也许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她还不想死,她若死了,谁来照顾大灰?那是一头只认她的犟驴,她要是死了,大灰只怕难逃被剥皮抽筋的命运。

可不知为什么,天上的云这会子突然变得很低,那一片又厚重又洁白的云朵似乎就飘在她头顶,好像她只要伸一伸手就能够到。

方桃莫名突发奇想,要坐在这片云上,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生厌的地方。

方桃这样想,便这样做了。

她下意识举起双臂,神情痛苦又错乱,似乎想要触摸上方的什么东西。

萧怀戬薄唇紧抿,如临大敌般望着树上。

方桃有气无力地攀住树干,一支大约一尺多长的羽箭,就那样直直刺入了她的肩头,箭簇没入皮肉,漆黑的箭杆泛着寒意,箭羽因她疼痛难耐的颤抖而微微颤动。

那月白中衣上的鲜红血痕赫然映入眸底,让人触目惊心。

萧怀戬仰首盯着她,只觉额角突突发疼。

“方桃,你在做什么?”他冷静地沉声问道。

他的声音明明清晰入耳,可方桃却像没有听见。

她的双手没再攀住树干,而是摇摇晃晃坐在树丫上,整个身子悬空,几乎要掉落下来了。

这么高的地方,要是掉下来,会被摔死的。

刹那间,余毒之症似乎突然发作,好像有一只手在剧烈地搅动着五脏六腑,犹如刀锉肝胆、锥刺肺腑的疼痛蓦然袭来,萧怀戬脸色惨白如雪,呼吸紧张不安地急促起来。

“方桃,别乱动,我马上接你下来,只要你乖乖听话......”

话未说完,他眼前突地一暗。

方桃像片无根树叶,轻飘飘从树上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