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这一剑只想试试天机先生是否真的不懂武功,他没有忘记这里是禁武区域,攻击判定无效,正因如此,他才放手出剑试探。
他只想吓唬一下对方罢了。
众人的惊呼声中,剑尖触及天机先生的肩头,后者不闪不避,好像来不及移动身躯一样,就那么定定的站在原地。
司南意外的发现,禁武区域并未像从前那样令自己的攻击消弭于无形,内力运转无恙,云千重刺进了天机先生的肩膀。
司南大惊,连忙收招,可饶是如此,天机先生还是已经被他刺伤了,鲜血迅速染红白色的衣衫。
灰衣仆人怒目而视:“恶贼!你做什么?”
不光灰衣仆人,其余同来的玩家也或者不解或者生气,不明白司南这么做的用意,甚至有人几乎要对司南出手。
司南惊讶又不安的看着天机先生,思绪一片混乱:为什么禁武区域不发生作用了?为什么他要画出那样的画?他真的不会武功吗?是装的,还是他自己猜错了,误伤了不应该伤的人?
天机先生的神色还是那么沉静冷漠,好像受伤的人不是他,他先吩咐灰衣仆人去取伤药,接着转向司南,淡淡道:“你很吃惊?”
司南点点头。
“我先解答你的疑惑吧。”天机先生道,“禁武区域并不是不能使用武功,只是在武功作用在别人身上时系统判定攻击无效,且禁武区域使用武功不增长熟练度,这你是知道的吧?”
司南好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继续点头。
“但是这个攻击无效判定只发生在玩家与玩家之间,玩家与NPC之间,以及NPC与NPC之间,则不受此规则限制。对NPC而言,是不存在什么禁武区域的。”天机先生嘴角逸出冷笑,指了指肩上的伤口,“就好像方才你攻击我,系统判定攻击有效。”
因为他是玩家,而他是NPC,所以他们之间发生的武力冲突,不会受到系统的干扰。
该死的死,该伤的伤。
司南让小菜拿剑刺一下自己,果然如天机先生所说,系统判定攻击无效,轻雪剑剑尖刺到衣服外便失去了力量。
虽说对方形迹可疑,但自己也做得过于莽撞,司南很抱歉的道:“对不起,刚才我太心急了。”
天机先生目光冰冷的看着司南,冷冷道:“我解答了你的疑问,现在该轮到你为我解惑了。本人自忖尚未丑陋至令人见而生厌进而杀之的地步,与阁下亦从无旧怨,阁下何以出剑伤我?若阁下不能给出令本人满意的答复,诸位便请回吧!”
他话音方落,便立即有性急的玩家叫出声来:“这是他自己干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天机先生冷笑道:“连坐二字,阁下从未听过么?”
于是又有人埋怨司南没事找事,简直就是存心来坏事的。
除了天然居等人和路人乙没有说话外,其余三方人皆将矛头指向司南,多谢沉默了一会,制止了自家帮众发泄情绪,对开心天剑道:“现在不是指责谁的错误的时候吧?我想司南有他自己的理由,何不听他说说。”
犹豫一下,司南才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说完后他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只凭一幅画便无端怀疑他人,这理由说起来实在有些荒谬,但他想起那幅画,又有些不安。
画中的景象太惨烈了,尸体交错零落,没有一具完整的,有的断头,有的失去手或脚,有的被齐腰斩断,甚至有的露出骨头,似乎极尽了他所能想象的一切死法,看到这样一幅画,也怪不得他心生疑窦。
听了司南的解释,多谢略一沉吟,对正在让灰衣仆人处理伤口的天机先生微笑道:“可否借扇一观?”
出乎他的意料,只听天机先生冷冷道:“扇在窗沿,自行取拿。本人无愧于心。”
多谢道了声谢,拿来折扇,看了一下扇面后,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他抬头望向司南:“你刚才真的看见扇上画的是尸体?”
见他神色诧异,司南有些不安:“没错,怎么了?”
多谢叹了一声,将折扇倒着递给他:“你自己拿去看吧。”
司南接扇一观,扇面上哪里是他刚才所见的残肢断骨遍地尸骸?分明是一幅清新悠闲的早春踏青图,画中景色清幽,人物栩栩如生,只随意一看,便觉一股清越怡然之气扑面而来。
扇面上还有些墨迹未曾干透,像是在嘲笑司南的错愕。
难道真是我看错了?司南涨红了脸,只能再次道歉,扇子在玩家手中轮了一圈,有几人看了之后都骂司南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为自己出手伤人编造借口。
折扇又回到司南手上后,天机先生的伤已经包扎好,他抬手抚着白色的绷带,以一种睥睨的眼色看着司南:“现在可看清楚了?”
司南只得再次道歉,天机先生淡淡道:“我也不要你还我这一剑,你们自行离去吧。”
他这话一出,众人皆惊,天剑道:“天机先生,我们与司南虽然是一同前来,但并非同路人,他所做的事,似乎不应该牵连到我们身上。”
天机先生神色有些不耐:“你们是不是同路人,与我有何干系?此刻要求教于我的是你们,我心情不佳,不想为任何人解答疑难,阁下又能奈我何?”顿了顿,他语气稍有收敛,道,“你们先回去吧,隔个一年半载再来。”
真要有耐心等一年半载,也不用来找你了。众人如是作想,再度纷纷劝说,一直被同行玩家瞪着,司南无奈的道:“这个,刚才是我不对,我先出去一下。”他心说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出去后大概就能让天机先生眼不见心不烦了。
司南将阳盘交易给路人乙让他处置,自己走出天机先生的屋子,发现小菜也跟着出来了,奇道:“你不留在屋子里么?”
小菜抿嘴想了想,朝司南伸出手:“我想再看看那幅画。”那柄折扇也被司南一并带出来了。
司南主动离开后,天机先生的紧绷的神色明显舒缓了许多,又经众人一番劝说,终于松口:“你们要问什么问题?”
开心阐明众人来意,天机先生道:“关于阴阳双盘,本人确实知晓少许,亦自信有能力揭开其中谜题,敢问诸位可否将阴盘阳盘取出给本人一观?”
开心等人纷纷取出物件,放在天机先生身旁的桌上。
天机先生瞥了一眼,忽而冷笑道:“诸位是信不过本人还是信不过自己人?除开阳盘是真,其余三位竟无一例外取出伪造之物来糊弄本人,如此全无诚意,还是请回吧。”
原来开心、天剑和多谢取出的物件皆是让生活职业玩家照着他们所得碎片仿造的伪造品,他们还是不放心将费尽心思收集的东西这么轻易的拿出来,故而先取出模仿品,假如天机先生能出仿造品之中看出端倪,那就再好不过。
但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世上哪来这么好的事?
天机先生面上蒙了一层寒霜,变得比被司南刺伤后更为冷漠高傲:“既然信不过本人,诸位请回,我余天机从不勉强客人。”
见自己等人的行为彻底惹怒了这个NPC,多谢正想赔几句好话,忽然间一种不祥的预感再度笼上他的心头。
今天发生的一切,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可他却始终不能够心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们想来找天机先生,天机先生就正好归来,虽然发生了一些波折,天机先生还是答应帮他们解答疑难……
就他所知所晓,司南并不是一个喜欢无事生非编造假话为自己开脱的人,他看了那幅画后向天机先生发起攻击,可能是看错了的缘故,可是怎么会差错得这么离谱?
多谢几乎想冲出门外向司南要来那扇画再仔细看看,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自信刚才已经看得足够仔细,绝无看错可能。
多谢站在原地,苦苦思索。
从一开始悠闲怡然的画扇,到被司南刺伤后的讥诮,再到之后众人百般劝说下勉强同意解答疑难,接着发现碎片是假的,再度下逐客令……
以退为进。
难道……多谢猛然张大眼,看着冷漠高傲的天机先生。
请君入瓮。
多谢额角淌下一滴冷汗:假如他这番推测没有错,那么他们一开始就踏进了一个陷阱,一个不动声色布下的,无形无迹的陷阱。
愿者上钩。
眼看着开心和天剑要将阴盘碎片取出来交给天机先生,多谢大喊一声:“住手!”
开心天剑不解的看向他,以眼色询问为何要阻止他们。
多谢对天机先生露出冷笑:“阁下好手段,不化半点气力便让我们主动将阴盘阳盘叫了出来。”
从一开始故作姿态的在会客的地方画扇子,到面对司南的试探不闪不避,再到之后摆高姿态,表明“我没求着你们来,是你们自己有求于我”,直至他们几人拿出仿冒品后说他们毫无诚意,再度下逐客令,从头想来,天机先生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是在为了最后让他们拿出阴阳双盘造势。
他故意显出一副很清高的样子,只不过是为了降低他们的戒心,让他们潜意识里认为他对这些东西全无兴趣,假如他真的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清高傲慢,应该早在司南刺伤他之后,便果断将他们驱逐,决不是如现在一般,看到伪造的阴盘碎片后再一次下逐客令。
这一切虽然出于做作,但做得实在太真,神态,动作,乃至环境,就连身边一个仆人,也气度超然,不卑不亢,让人无形间将他看高一筹,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彰显此人是个高人雅士,包括多谢自己,也几乎上了当。若非有司南的举动在提醒他,多谢根本不会想这么多,这么深。
多谢飞快地将自己的猜疑说出来,开心天剑听了之后,也都将半信半疑的目光投向天机先生,静下心回想,似乎确实如多谢所言,但多谢这么想完全是凭空猜测,没有半点证据,故而他们只信了一半。
天机神色不变,冷笑道:“你这般平白诬蔑我清誉……”
多谢在屋内解说自己的猜测时,屋外的小菜也有发现,他翻来覆去的反复的看扇子,努力想看出个所以然来,他相信司南决不会为了开脱自己而说谎,也不太相信司南是看错了——虽说半年多来司南没怎么练内力,但由于底子好,他的内力依旧在江湖最前列,与之相关的内力所加成的眼力也几乎在玩家中排第一,他宁愿认为自己看错的可能性比较大。
可不管正着看斜着看侧着看反着看,画还是原来那幅画,小菜没有看出半点尸体的意思,他不耐烦起来,索性取出一袋清水,仰头望嘴里灌了一口。
司南觉察他神色不善,忍不住问:“你要干什么?”
小菜含着水,含含糊糊的道:“我看小说电视里那些宝藏秘密什么的都是喷水烧火后才显出来的,也来试试。”
“这可是别人的画……”司南才想阻止,却慢了一步,小菜口中的清水已经喷上扇面。
洇水的画面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阿南过来看这幅画!”天机先生正在说“你这般平白诬蔑我”时,屋外传来小菜的混杂着惊喜和惊讶的叫声,他神色陡然一变,飞快将放在桌上的阳盘收纳入怀中,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身子一倾一翻,好像叶子那么轻盈,从半开的窗口“飘”到屋外。
据说是不会武功的天机先生,施展出了比在场众人都高明的轻功。
要相信谁,现在已经不需要多加赘言。
屋内玩家纷纷追出去,多谢则长长的舒了口气。
屋外,司南小菜两人已经与天机先生战成一团,耀目的剑光之间,三条人影交错分合。